第六百四十一章 老大死了,你就是老大

寇知縣驚懼了,抓着手中的匕首抖成狗。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在抖,上下牙關交合擊打的聲音,讓人懷疑他們的嘴巴是否還能自主。

魏公公“嗯”了一聲,十分的困惑。

未幾,卻聽耳畔傳來清脆的鋼鐵落地聲,再瞧,原是寇知縣手中的匕首竟失手落在地上。

不待魏公公有所不滿,那寇知縣已然將白布拿在手中,怔怔的看着,如失心瘋般,嘴裡小聲念叼着什麼,含糊不清,愣是不知說什麼。

林縣丞和周主薄看着縣尊的眼神,則是充滿無限同情和悲哀。

魏公公初時還沒琢磨透這無錫縣鬧什麼鬼,待見當事人捧着白布往後院走,身影落寞的如同赴死之人,頓時知道這位縣尊怕是誤會了。

一首送戰友送給這二位無錫佐貳官。

同樣一曲其實不想走送給寇知縣。

魏公公本想上前拉知縣回來,可見知縣身上似乎有不少斑點,頓時抽回手,眉頭一皺,喝了一聲:“咱家讓你寫求救血書,你跑後面去做什麼?”

“血…血書?…”

寇知縣身子一顫,沉默了約四五個呼吸後,身子又一抖,繼而癱軟在地。

一屁股坐地的時候,分明可見這位無錫縣如同得到大解脫般輕鬆。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是眼含淚水。

他們不能不落淚,脣亡齒寒啊。

狗太監逼死了縣尊,下一個豈不輪到他們!

“起來,趕緊起來!…娘希匹,怎麼着,真要咱家賜你一死麼!”

魏公公很急的,時間不等人,外面的百姓隨時都會衝進來的。

鎮壓,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魏公公必須拿到鎮壓的法理依據。

否則,鎮壓無名啊。

須知,他老人家可是身在大明體制之內,這體制只要沒被打破,他就得按規矩辦事。

當日,滅那滄州三元觀時,也是走了州縣的體制,勻了許多好處去,又往京中的最高體制大佬送了五千兩,才把事情消彌於無影的。

若不然,上百條人命,能這麼輕鬆擺平?

滕縣誅孔胤植,也是按體制辦事。

從頭到尾,他魏公公都沒虎軀一震,吼聲“弟兄們,咱們殺孔老二去,搶錢搶糧搶女人”就把事情幹了的。

他依舊是在利用體制賦予他的權力辦事。

活學活用,靈活辦事,爲人民服務,不計個人得失,始終是魏公公牢記的神聖使命。

這一次,同樣也要如此。

至於老家被活埋的譚某人,那是體制外仗勢欺人,是個案,不是羣體,得區別看待。將來,要他魏公公不幸落敗,落個身死族滅,這案子了不起也就被定個太監胡作非爲的典型例。

歸根結底,體制給了魏公公無限好處,也約束了他。

這盛世天下,不是想幹就乾的。

只有取得法理依據,取得道義支持,魏公公才能幹。

而最好的法理依據肯定是無錫縣的求援了。

師出有名,任誰也不能說個不是。

真也好,假也好;主動也好,被迫也好,那都是事後的事。

日後,科道彈劾也好,無錫縣跳將起來不承認也好,那其實是扯皮的事。

雙方都有說法,都有證據,便是最好辦的事。

當今皇帝,最愛乾的事情就是留中。

當然,前提是魏公公得速戰速決,不給皇帝添麻煩。

紅色信號彈已經上天,城外援兵即將進城,縣衙外局面也越發急迫,鎮壓於魏公公而言,已是唯一的選擇。

鎮壓,就要死人。

太監打死人是不行的,所以,得無錫縣背這鍋。

黑鍋這東西,魏公公這輩子都不願背,他也不忍心強迫別人背。

所以,他老人家捏着鼻子叫兩親衛將知縣架過來,然後把白布攤開,爾後拿匕首就在這縣尊手中劃了口子。

口子劃開的時候,寇知縣忍不住“哎呀”一聲。

文人當官的,不怕死的可能有,不怕疼的卻少。

因爲,這是人的生理本能。

痛覺,不會因爲你的心志如何強大,就自動消失的。

寇知縣疼的嘴不斷的抽咧,林縣丞和周主薄則是把眼一閉,看都不敢看。

這二位,也暈血啊。

魏公公也是感同身受,他儘量強迫自己不去看寇知縣正在流血的傷口,側過臉拿手指筆劃了幾下。

意思,趕緊寫,不寫這血就幹了,少不得再來一刀。

衣帶詔這個檔次,小小知縣肯定不夠格的。

白布血書,看着倒有點可信性。

時間急迫嘛,暴民都衝進衙門了,知縣哪有時間磨墨揮豪呢,於慌亂之中割了衣袍,寫個血書,才符合實際情況嘛。

再者,也只有血書能夠驚動運河上正在睡覺的魏公公,使他老人家於震驚之下毅然帶兵平亂,終不使江南糜爛。

…….

怎麼寫,寇知縣有數的。

他可是正牌進士出身。

在清楚自己再不動指,很可能又要被割一刀後,他忍着痛,以指點血,在白布上草就了一封數十字的求救文書。

魏公公拿過這血跡未乾的血書,上下細看,字倒是寫的還算工整,可總覺哪不對。

想了想,明白問題出在哪。

都割指寫血書了,哪還文思泉涌的?哪還有時間讓他寫上洋洋數十字?

“不行,重寫!”魏公公將這血書扔在地上,“越短越好!”

寇知縣眼睜睜的看着狗太監的手下又給自己放血,然後悲憤莫名之下重新寫起來。

這次,只有十來個字。

林縣丞和周主薄在邊上瞧着,都覺可以。

可魏公公依舊覺得不行,手一擺,打回重寫。

再次被割後,寇知縣身子顫的很,不是疼,而是氣的。

這一次,他恨恨的在白布上就寫了兩字——“救我!”

這兩字,無頭無尾,沒有因果,看着很莫名奇妙。

林縣丞和周主薄默不作聲,他們清楚,這是縣尊無聲的抗議啊。

也擔心這過於簡短會害的縣尊再次被割,寇知縣在冷靜下來後也發現自己似乎自找痛苦,這狗太監要不滿意,倒黴的還不是他自個麼。

然而,魏公公卻很滿意,非常滿意,拿着這“救我”血書不住點頭,然後斜眼瞄向林縣丞和周主薄。

慌的二者好像原地立正般不約而同的將腳併攏,腰挺直,正視前方。

“你們不用怕,咱家雖是刑餘之人,但也知忠義二字!…今日局面,咱家與暴民誓不兩立…若咱家不幸平亂身死,咱家也無怨無悔…但願咱家之死,能喚醒這天下萬萬千千仁人志士爲國效命,如此,咱家的血就不會白流。”

魏公公慷慨激昂,一邊說着一邊將“救我”血書擺在寇知縣面前的桌上,然後拿對方的官印硬是在對方手掌心磨了幾磨,再在血書上按了下去,之後心滿心足塞進衣袖中。同時不忘將桌上的匕首拿在手中。

這動作,可把寇知縣疼的直咧牙。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之事,公理不得伸張,咱家便絕不退去!倘若因暴民所迫,咱家便彷徨不敢向前,如何有面目見皇爺,見內廷諸公!…朝廷法紀又何在,秩序又何在!…公道自在人心,縱使奸人恨我入骨,咱家亦當勇往直前!…”

激動之下的魏公公想起先賢,忍不住吟詩一首:“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言畢,一道精光射向堂外。

無錫三官見他這樣,都道這狗太監要帶爪牙殺害百姓,不想這狗太監突然將手中的匕首扔在了林縣丞和周主薄面前。

然而微微一笑,道:“請二位幫忙送縣尊大人歸天。”

“啊?”

聞言,正在按着滿是血口子左手的寇知縣驚的魂飛魄散,不敢相信的看着魏公公。

林縣丞和周主薄也驚呆了,二人大氣都不敢呼一下,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匕首。

匕首,血跡斑斑,靜靜的擺在那,二位佐貳官卻誰也不敢去拾。

瞬間之後,這二位已知狗太監想幹什麼了。

“唔,二位不肯幫咱家這忙麼?”

魏公公臉上依舊帶着些許笑容,根本不看那已經抖成一團的無錫縣。

小田衝了上來,一把拖過林縣丞,然後將他的手猛的按在地上,喝道:“撿起來!”

巨痛之下,林縣丞臉都扭曲了,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咬牙不肯撿。

周主薄更是往後退了兩步。

寇知縣已然絕望,他沒有求狗太監饒他一命,只在喃喃自語乞求菩薩保佑,玉皇大帝六天神魔齊來保自己過這大劫關。平常“子不語亂力鬼神”,現在卻生怕哪座廟裡的神仙被自己給念忘了。

魏公公的嘴噘了起來,無錫縣丞對上官的充分尊重讓他不高興。

他沒有多言,擺了擺手。

小田撿起了匕首,然後一下紮在了林縣丞的心窩上。

拔出時,匕首的刀尖上,一滴滴的鮮血正順着刀身“嘀嗒、嘀嗒”的滴在地上。

一秒!

兩秒!

三秒過後,林縣丞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身子不住的抽搐着。

他,死不瞑目。

魏公公也不忍心,一開始他不想殺人,可現在,他也沒有辦法了。

哪怕這林縣丞是個清官,好官,他也要將之除去。

因爲,死去的官纔是好官。

同理,寇知縣也得死。

唯有他們的死,才能讓魏公公佔據法理和道義上的制高點。

縣丞不肯幫忙,魏公公只能寄希望於勇於跳糞坑的周主薄了。

“公公…我…我…”

周主薄面若死灰,語氣極盡哀求,可魏公公看他的眼神卻冷漠異常。

“他不死,你就死。”

催命的話從魏公公口中一字一句說出。

小田將匕首扔在了周主薄面前。

終於,周主薄顫抖着,緩緩彎腰將那匕首撿在了手中,然後一步一步的走向趴在桌上,已經無法自行動彈的寇知縣面前。

這位,有膽跳糞坑,卻終是怕死啊。

“大人!下官…下官…下官…”

周鐵心臉上滿是痛苦和無奈,他的恐懼比之寇知縣還要甚。一連三個“下官”,緊握着的匕首卻遲遲剌不下去,彷徨和猶豫的煎熬讓他不下了手。他的腦海中只剩一片空白,他的心抖得厲害,他的手顫得快要握不住劍了。

老天爺,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啊,我這是前世造了什麼孽,今生要落到如此地步啊!

周鐵心欲哭無淚,他不想殺縣尊,但他沒有選擇,他只能接受命運對他近乎折磨的安排。

寇知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顫抖讓他心跳的厲害。他知道自己必須死,只有他死了,狗太監才能如願。

長嘆一聲後,寇知縣慢慢的閉上眼睛,嘴巴微張,輕聲對周主薄道:“你不必如此,本官不恨你,你受人所迫,乃不得已…既然我必須死,死又有何足懼。你無須愧疚於我,本官只求…只求你讓本官死得…死得…死得舒服些吧。”

說完,寇知縣再次將眼睛閉上,好像已經與世隔絕般。

死不足畏,只嘆自己無辜死去,只嘆這間真相再也不爲人知。

他心中悲痛莫名,難以抑制的痛苦,胸口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般,讓他的心灼得那麼痛,那麼燙…

魏公公在邊上看着這位知縣死前的表現,不得不承認,這位有可能真是位好官。

可他魏公公,也真是位好太監啊。

然而,外面的人爲何要他死呢。

唉!

魏公公也是心酸,暗歎一聲。

“呼!”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後,寇知縣整個人凝在了那裡,他在等着那致命的一剌。

“大人,下官我…”

周鐵心眼淚鼻涕一把抓,“嗚嗚”的在那哭泣着,手中的匕首一寸寸的向着寇知縣的胸口挪去。

然而,遲遲未動。

“你再不動手,咱家就先殺你!”

耳畔狗太監的喝聲讓周鐵心一個激靈,一哆嗦,“啊”的一聲大叫就將匕首剌向了縣尊的胸口。

“噗哧!”一聲,匕首入肉的聲音微不可聞。

“我殺了縣尊,我殺了縣尊!…”

寇知縣的慘叫聲還沒發出,周鐵心已經在那大喊大叫起來,好像抓狂般在那大叫大嚷,惹得堂內魏公公一衆手下盯着他側目不已。

“呃!…”

寇知縣痛苦的低叫一聲,一隻手扶在桌上,緩緩癱倒在地。

並沒有倒下,而是倚靠在桌腿上,就那麼怔怔看着。

魏公公很難過,他在等。

周主薄的心智終是慢慢恢復,全身骨頭好像被打斷般,失神無力的坐在距離寇知縣不遠處的牆邊。

魏公公輕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無錫知縣了。”

第二百六十章 祖家的冤案第九百九十二章 興奮的腿腳也利索了第六百三十八章 先下手爲強第九十二章 誰出力誰受益第九百八十章 格殺勿論第三百七十五章 皇朝傢俬第四十三章 二叔可是弼馬溫第八百二十二章 上帝的繼承者魏第十六章 搶人第六百一十八章 祖宗保佑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後的戰鬥(上)第一百三十一章 秉筆 提督 圖謀第五百八十五章 朕將來找誰託孤第八百三十五章 江南鎮守太監第七百二十九章 良臣啊,叔要闊了第四百二十六章 強將手下無弱兵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以我血保公公第二百三十二章 太子妃是可以內定的第五十三章 萬歲第九百八十五章 你死了,就是交待第四百七十一章 兄弟,你不厚道啊!第二百九十七章 以弱勝強非難事第六百八十六章 咱家有多少家當?第五百九十九章 以後苦了你孃兒倆了第八十章 浩然正氣由臉而生第六百五十二章 魏公公的哲學第四百七十六章 連環套第二百八十五章 帝國的春天來了!第十三章 射人又射馬第三百五十一章 魏福記第九十章 金錢鼠尾第一百二十九章 就憑我是父母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說可以第七百二十四章 咱話講完了第九百二十七章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裝了,攤牌了第二十二章 拿下此人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天魏公公第七百二十六章 做太監就得有逼格第三百七十九章 官服第五十一章 郡守第三十二章 孽種第一百一十三章 魏公公斷案第二百零八章 你也配姓魏!第一百二十六章 貴妃 真龍第三百一十六章 人道主義的災難第一百零五章 只有你親爹能救我了第五十一章 男兒當自強第五十九章 蕭老子帶你們回家!第九百三十章 不友好分子第三百二十章 天命汗之死第一百二十三章 爲公公洗白白的政治任務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舅爺最公道第九章 炮擊第八十八章 得道,方能高升第四百七十一章 兄弟,你不厚道啊!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貝勒,我們一起如何?第一百一十六章 龐麥臣大主教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真是個大項目啊第一百三十六章 變法走不能,那就維新嘛第九章 前路風景無限好第四百七十四章 新姑爺,討喜嘍第一百四十五章 雙十一大開拓第七百四十九章 咱家不是那種人第三十九章 有本事,衝我來(求收藏)第二百零五章 爲禍遼東者,必奴爾哈赤第九百二十六章 上坊橋事變(中)第七百四十八章 公公,有個女人想見你第六百七十八章 好大的威風第七十八章 歸藩第三百九十八章 魏公公的好第七百一十三章 攘外必先安內第六十四章 搶先第八百八十一章 南都內守備衙門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文在這方面很有經驗第七百三十五章 魏公公不明覺厲第八一十章 終是見彩了第二百零九章 杜鬆在此,何人還敢領軍而來!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向虎山行第五百七十九章 跑的罰,趴的賞第七百四十四章 放人是不可能放人的第三百一十二章 魏公公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第七百九十三章 黃金萬兩可備好了?第三百三十三章 維新尚未結束,諸位仍需努力第八百五十六章 陸軍吞金獸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你也配當奴才第八百零七章 不做虧心事,跑什麼?第七百二十章 公公好像小的老爹!第九百二十六章 上坊橋事變(中)第七百七十一章 尊皇討奸第一百三十九章 魏家老三要闊(二更)第三百零八章 公公的鶴音第五百六十五章 李大相公成了李相公第五十章 將來或可掃天下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們還有希望第六百零七章 量身家物力,結魏公歡心第五百八十二章 當標兵,送喜報第三十三章 額娘第三十八章 團結第一百三十一章 秉筆 提督 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