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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雲,薊遼總督汪可受接到瀋陽奏報,得知杜鬆部和馬林部已被建州擊敗,急的是團團轉。
其對左右言道既然西北兩路已經兵敗,那麼東南二路就無繼續進軍的道理,當務之急是速令劉綎和李如柏撤軍,以避免這兩路重蹈杜鬆和馬林的前車之鑑。
如此尚還有再戰可能,至不濟也能保瀋陽不失。
可楊鎬卻不知如何想的,明知事情已無法挽回,卻不肯下令東南二路兵馬撤回,這不是要把朝廷僅有的一點家當全給送了麼。
“若知楊鎬愚蠢至此,本官說什麼也不能回來啊!”汪可受十分後悔自己沒有留在瀋陽,以致楊鎬獨斷胡來。
永平兵備週一清揣摩了一會,道:“下官以爲楊鎬或許是在賭一把,若東南兩路能有所斬獲,朝廷想來也不會治他敗軍之責。”
“軍國大事,能用來賭麼!”
汪可受指着北方怒道,“他楊鎬賭什麼?他是在拿五萬將士的性命來賭他的項上人頭!”
薊州兵備汪東來也感到不解:“爲何遼東巡撫沒有勸阻?”
“楊鎬有御賜天子劍,陛下予他獨斷節制經略之權,瀋陽那裡無人能制止得了。便是我在瀋陽,楊鎬也未必聽我的。”
汪可受說完嘆了一聲,吩咐週一清道:“你馬上替我擬文發順天、保定二處,着二處地方即抽衛所兵勇,聚於一處以防萬一。”
週一清突了一下:“大人是怕?”
“不是我怕,”
汪可受面色凝重,“我倒是盼他楊鎬賭贏,可要是輸了,只怕我等眼前的山海關就是前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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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杜鬆勇武過人,馬林將門之子,這二人竟然都敵不過那奴爾哈赤?幾萬將士就這麼沒了?”
恭子廠一處府邸中,方從哲怔怔的看着手中剛剛從兵部得到的遼東急報。
這份急報是方從哲的門生,剛剛從吏科都給事中升任翰林院提督四夷館兼太常寺少卿的亓詩教拿來的。
是抄本,正本已經遞進宮中去了。
亓詩教的另一個身份是朝中的齊黨首領,當年亓詩教聯合楚黨、昆黨、宣黨、浙黨和東林對抗,先是在內廷某些人的幫助下扳倒了東林黨在關外的重要盟友李成樑,後又扳倒了入閣呼聲最高的東林元老李三才。
不過因爲亓資歷較淺,自身官位並不顯赫,所以爲了能夠加強諸黨聯盟,進而擴張勢力,在葉向高提議增補閣臣時,他力推其師方從哲出山。
方從哲接任葉向高爲閣臣後,亓詩教便在京察中幫助恩師將東林數十干將清掃出朝堂,着實是立了大功。
本來局面應該是大好的,東林黨經京察的重大打擊之後很是消停,可誰也想不到關外的建奴會在這個時候反叛,並且恩師的長子牽連進了妓女被殺案。
雖然皇帝下詔謂方從哲不必因爲其子牽連殺人案而辭職,但繼續留任的方從哲如今在朝堂上說話竟然半點份量也沒有,萬曆四十三年他在救濟山東大饑荒時達到鼎盛的威望已然半點不存。
東林黨那邊則藉着朝廷的重心和注意力完全被關外戰事吸引的空當,開始了有預謀的反擊。
禮部侍郎孫慎行、刑科給事中惠世揚、御史左光斗等人相繼上書繼續咬着方從哲不放,哪怕皇帝根本不看他們的奏疏,這些人也依舊將彈章日復一日的呈遞通政司。
這導致方從哲自己都不好意思去內閣當值(上班),所以便發生了可笑的事情——堂堂大明的首輔重臣竟然不是朝廷之中最先知道關外戰事失利的人。
“楊鎬是老師保薦才得以復出爲遼東經略,現在他卻打了這麼大的敗仗,恐朝野更要對老師非議了,尤其是東林黨那幫人。”
亓詩教不無擔心道,以他恩師方從哲現在的處境,東林要借遼事不利大做文章,恐怕就是想留任也不得了。
“這件事不能怪楊鎬,要怪就怪爲師吧。早前楊鎬上書過陛下,認爲前線準備不夠充分,希望能延期至四月再對建州用兵。但是朝議時是戶部說唯恐用兵過久,國家難以負擔,希冀速戰速決。兵部那邊也是這般說,爲師想着國庫如今是空虛,爲了這次平遼朝廷是東拼西湊,加徵了遼餉才勉強供給大軍所需,真要拖得久了,將士們恐怕都得餓肚子,所以便給楊鎬寫信讓他儘早出兵,哪曾想...”
方從哲還算是有擔當之人,但此事又不全是他的原因。
“兵科給事中趙興邦,不知用兵之法,屢發紅旗促戰,我爲閣臣卻不能制止,現在倒是給了別人攻擊我的證據。”
亓詩教聞言,忙提醒道:“老師所言這些雖也關連,但指揮大軍的是他楊鎬,不是老師。杜鬆和馬林之敗,真要追究起來,也是楊鎬無能,老師可千萬不能攬在自己身上。”
“不是楊鎬無能,是咱們這朝廷漏風的很啊,唉。”
方從哲苦笑一聲。
當時楊鎬和兵部共同制定進軍計劃,此計劃本應保密。哪想第二天邸報上就白紙黑字寫出“XX將率大兵XX萬,從XX出師,往XX地方”,雖然在己方實力上或有所誇大,但是總體計劃卻是暴露無疑。那建州的細作都不必花重金都能將這重要情報買到手。
方從哲又道:“聽說詹事府左春坊徐光啓寫信給朋友,說建奴必將我四大路大軍各個擊破,首當者必杜鬆也。現在看來,這個徐光啓倒有些本事,幾年前因爲南京教案的事他一直在天津稱病不出,我看過些日子可以讓他入京。”
見恩師這時候不想着如何解決兵敗之事,反而想着提攜一個在家的徐光啓,亓詩教不禁說道:“恩師,徐光啓的事情可日後再說,眼下局面對恩師可是十分不利啊。要是劉綎和李如柏再敗,這關外的爛攤子如何收拾,恩師這邊又如何進退呢?...學生聽兵部的人說,楊鎬不令劉綎和李如柏退軍,是在拿兩路兵馬賭他人頭不落!”
方從哲卻道:“換作是我,也不能退。”
“爲何?”亓詩教不解。
“還有反敗爲勝的機會。”
方從哲放下手中的急報,看了眼自己的學生,“我現在進宮去見陛下,只要陛下不動搖,建州翻不了咱大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