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黨內第一個知道太子去了鄭貴妃處的是尚寶司少卿丁元薦,此人資歷甚老,萬曆十四年進士,早年曾和顧憲成遊歷四方,乃是黨內元老。
不過丁元薦雖三十年前就已中進士,歷中書舍人、廣東按察司經歷、禮部主事、刑部檢校及如今所任尚寶司少卿諸官,可三十年下來他實際在任卻不足一年。
大多數時間丁大人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家居,拿着俸祿不上任理事,只在家中清流暢談,坐浮躁論調。
早年東林攻擊首輔王錫爵,背後策劃便是他。
自李三才、葉向高相繼離職後,東林黨在京中坐鎮重臣沒有多少,只有禮部尚書韓爌、禮部侍郎孫慎行、署刑部尚書張問達等人。其餘元老如趙南星、鄒元標等人都是賦閒家居,哪怕東林多次爲他們復起造勢,皇帝都不理睬。
韓爌秉性和葉向高差不多,做事多少都持公允,對於主動掀起黨爭並不積極,因而現在京師中的東林黨人風頭正勁的便是那些少壯派,如左光斗、楊漣、繆昌期、房可壯等人。
尤其是楊漣,雖叩宮案半途而廢,但其不畏權閹的名聲卻是響徹大江南北。明眼人都能看出,將來新君登基,這個楊漣一定會被大用。
然青壯派們多是科道,位卑,因而大事這一塊仍就是重臣們所控。丁元薦所任尚寶司少卿並非多大官職,可其資歷擺在這邊,因而便常與東宮相通,算是東林黨和東宮的“聯絡人”。
王安在太子往鄭貴妃處去後便將這一消息告知了丁元薦,丁元薦大吃一驚,意識到事情大有不妙的他趕緊找到任吏部考功司郎中的劉一燝家中。到後卻發現御史孫居相、戶科給事中楊漣、汪文言等人也在。
當時劉一燝正對楊漣等人說道吏部文選司缺一名司官的事。
朝廷百官,六部中吏部權力最重,是六部之首,吏部文選司又是重中之重,凡文官的提拔選派,文選司的態度舉足輕重,早年東林大君顧憲成、儕鶴先生趙南星都曾擔任過文選司郎中一職。
“京察下月便要進行,文選司人選萬萬不能落在浙黨、楚黨手中。”楊漣正色說道。
劉一燝道:“吏部尚書鄭繼之就是楚黨,他若干涉文選司,恐怕我黨中人難以安插。”
“且看他鄭繼之推薦的誰,若非我黨中人便齊致劾他,總之便不能是我東林,也萬不能是他等奸黨。”
孫居相的意見得到了衆人附和,楊漣對他也很敬重,概因這位孫御史當年也是敢打敢衝的好漢。
衆人之中獨汪文言仍舊是一屆布衣,但他內侍東宮王安,外侯左、楊等人,已是與東林打成一片。
而最近,這位汪布衣又特別熱衷往劉一燝家中跑,和劉關係緊密不亞與左、楊等人,看得出他是想多抱一條大腿。
“其實這事倒是能讓浙、楚二黨狗咬狗,”
汪文言對衆人說道:“文選司的司官乃是一等一的好差,奸黨必趨之若騖,我猜想亓詩教他們齊黨也會抓住不放,而吏部尚書鄭繼之是楚黨人,楚黨豈能不想這肥差?如此一來,齊黨、浙黨又豈能善罷甘休?說不定三黨之間倒會有一場廝殺!”
“那便有好戲看了!”
衆人深以爲然。
劉一燝笑着點頭:“當務之急便是能借着這梃擊案削弱奸黨力量,若奸黨再有內訌,那今年京察我東林便能穩住陣腳了。”
“刑部那邊怎麼搞的,張問達和楊啓明爲何管不住下面的司官?”楊漣很是不快道。
“大洪兄有所不知,刑部十三司對應十三行省,各司都是自成山頭,張問達原先一直在都察院,剛剛署刑部事務,司官們如何會服他。楊啓明又無干勁,這案子指着他們能弄出花樣來怕是不易。”孫居相對刑部還是比較瞭解的。
劉一燝又道:“不過大洪也不用着急,陛下已叫三法司再審,這便說明陛下對前番會審結果不滿,刑部那幫司官們也是曉得看風向的,諒他們也不敢不盡力。”
汪文言冷笑一聲:“行刺太子,哼,這等通天大案還想着胡亂結案,那幫人也真是不怕跟着掉了腦袋。”
楊漣點了點頭:“只要東宮沉得住氣,外面再怎麼鬧將,陛下也一定會爲東宮主持公道。鄭妃氣焰一消,奸黨又有何依仗的。”
衆人又說了一陣,卻是猜測這案子涉及鄭貴妃多深。不知怎的,衆人又說起了遼東的事情。
孫居相感慨道:“要不是陛下將寧遠伯調離遼東,那建州龍虎將軍奴爾哈赤焉敢立國稱汗?”
“我曾聽兵部的人說,建州所稱金國正重兵虎視我遼東門戶撫順,”
說到這裡,孫居相換上一付痛心焦急的口氣又道,“聽說那金國都城黑圖阿拉距離撫順僅有二百里啊,那金軍鐵騎一日就能到達,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萬一金國真的叛亂,遼東可就烽煙四起了。我等當上書朝廷奏請遼東及早兵備,免得出亂子。”
楊漣知道孫居相平素喜歡研究兵事,看到他痛心疾首的樣子,卻是不以爲然道:“敬之兄此言差矣,那金國不過建州二衛彈丸小地,人不及關內一府,兵不及九邊一鎮,有何可慮。真正要我等竭力而爲的只有那奸黨,奸黨一日不除,我大明才一日不寧啊。”
“是啊,攘外必先安內,如今內閣是浙黨方從哲,這個庸相如何能操持國事。”汪文言在邊上附和道。
“閣臣不能理事,自當我臺省持之...”
楊漣正說着,劉一燝家的門房來報說是丁元薦大人來了,衆人趕緊叫請,等丁元薦將東宮去了翊坤宮的事說了後,衆人都是大吃一驚。
“東宮去翊坤宮這麼大事,爲何不事先通知我們!”孫居相震驚異常。
“東宮爲何此時去翊坤宮?”楊漣對此也很是不解,不明白太子殿下好端端的去見鄭貴妃做什麼。
丁元薦道:“王安說東宮乃是爲自證清白而去。”
“哎呀,壞了!”
楊漣失聲叫道,“東宮此去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