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路直衝出臨水小築,只待雙腳觸到了被太陽曬的猶自發散着騰騰熱氣的硬梆梆的鵝卵石小路我這才發現自己竟是連鞋都沒穿的。

一橫心,我光着腳底板子踏上了熱燙而堅硬的鵝卵石路面。

“鞋。”手裡提拉着一雙鞋,那人也緊跟着追了出來。

夕陽西下,小園香徑,佳人臨風而立,那本該是多麼富於詩意多麼充滿意趣的場景,然那人手裡拎着的布鞋和身上揉的亂七八糟的衣裳卻生生的將這份美感破壞殆盡,只剩下了邋遢。

說不出心底涌上來的到底是個什麼滋味,接了阿墨送到手邊來的鞋子套到腳上,我低着個頭順着來時的路疾步而去。

夏天的夜晚街面上顯得尤其的熱鬧和繁華,白日裡足不出戶的人們紛紛涌上街頭去感受這滌盪盡一天的溽熱的、涼風習習的清涼夏夜。買吃食的、做小手藝的也均瞅準了這個機會爭先恐後的佔據了兩邊兒的街道,納涼的做生意的人羣只將整條大街圍了個嚴絲合縫水泄不通。

肩膀上架的腦袋好像有千斤重,而四面八方的呼喝聲、叫賣聲、笑語聲、吵嚷聲則以雷霆萬鈞的澎湃架勢灌進耳朵,鼓譟着脆弱的耳膜。

深一腳淺一腳的,我隨着摩肩接踵的人流踽踽而行。上一腳還似乎是踩在軟蓬蓬的棉花裡,下一秒則就像是陷進了深深地泥濘裡,拔也拔不出來。就這麼拖着被擠得快要散架的身體,鬼使神差的,我晃到了莫愁湖邊兒上。

夜色下的莫愁湖,就像是一朵開到盛極的罌粟花,幾乎不用走到近前,你就能真切的體味到那種墮落腐敗而又香甜囧囧的氣息。

——遠遠地,靡靡的樂音就伴隨着甜膩膩的脂粉香若有似無的遊蕩在被一盞盞籠着輕薄紅紗的燈籠給染成了紅彤彤一片的夜空裡。越走近湖邊,醞釀在空氣裡的那股子迷亂而妖嬈的氣息越是濃烈醇厚,就是那靜靜的垂柳在這般的浮華的映襯下,似乎也生生的少了幾分清逸淡泊,添了一段婀娜媚態。

找了棵還算粗壯的柳樹,我扶着樹幹滑了下去,癱在了鬆軟的泥土地上。

不遠的前邊,一艘艘的花船穿梭往來絡繹不絕,而身後不過離我十來步路的小徑上,亦是川流不息遊人如織,或鮮衣怒馬,或珠環翠繞,或三五成羣呼朋喚友,或並肩比翼竊竊私語。

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不知多少年前曾看過的一個句子驀地迸出記憶的水面,然後下一瞬間,焦躁、沮喪、孤獨、愧疚、自怨自艾等等等等心緒就像出籠的野獸一般,不受控制的衝向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瘋狂的撕咬着我的理智與精神。不過轉眼之間,我的身體與意志就徹底的被難以言喻的苦澀與惶惑所佔領,再無還手之力。

攤手攤腳的仰躺在不知曾被多少人踩過踏過的髒兮兮的泥地上,我眼珠子動也不動的直勾勾望向了無邊無際的蒼穹。

今夜的天幕上沒有月亮,就是星子也看不到一顆,於是更顯得那囂張的將整個夜空暈染成紅色的一盞盞紅燈籠尤其的明亮和刺眼。

盯着不遠處紅霧空濛的湖面盯得出了竅,直到一具溫熱的身軀貼上了我的身側,胳膊也輕輕的搭在了我的腰間,我這纔回過魂兒來。

不久前纔剛聞過的薰香味道絲線一樣的纏繞過來,固執的侵襲着我執意封閉一切感官思維的鼻端。

“阿墨,說句明話吧,你到底想怎麼樣?”用着懶散的漫不經心的口吻,我開口打破了充斥在我和他之間的古怪的沉默。

“晟晟…”

“別TM這麼叫,我聽着膩味的慌。”頗是不耐煩的,我粗暴的打斷了他。

“我,我想你原諒我,我當時…”怯怯的,又帶着絲委屈的調調幽幽的迴盪在喧囂又沉寂的空氣裡。

“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是吧。你有苦衷的時候把我當死人那你就一直把我當死人好了,現在又何必還來找我?”

心底的一個聲音在毫不容情的刻薄挖苦着,但即使那個聲音已經衝到了嗓子眼兒上,我始終還是沒能吐出來。

覆水已是難收,退一步也就過去了,何必又把愛變成怨那麼刻毒?

“阿墨,我原來確實怪過你,可是經過這兩年我想開了也看淡了。現在我就只想守着希言過我安安穩穩的日子,過去的事兒咱誰都別提了,成不?”

死死的壓制着腦海中翻涌的那些詰屈聱牙錯綜複雜的念頭,我平心靜氣的說出這番話來。

靜默無聲的,橫在腰間的手一分分的抽了回去,而後那人仰着他高傲的頭顱站起身來,以一種矜持而孤絕的姿勢,緩緩的,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我的視線。

合上乾澀的眼睛的一瞬間,一種名叫心如止水的感覺佈滿了全身。海闊天空,相忘江湖,這應該就是屬於我們彼此的最完滿的結局吧。

“長寧,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思緒還正沉浸在莫可名狀的感傷中不能自拔,一聲咄咄逼人的質問卻突兀地從我棲身的大柳樹後面傳來。

這人也太沒眼力勁兒吧,我這麼一個大活人四仰八叉的橫在地上他都沒看到?獨屬於我自己的那份清淨卻被無端端餓破壞了心情難免有些不悅,也懶得再停留,撐起手腳我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然那人接下來的一句話叫我愣在了當場。

“他們說你是劉蘊晟養的孌童是他的如夫人,這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頗有馬錦濤架勢的,那位仁兄激動的咆哮着。

長寧,我突然想起來了,長寧靜銘讓我給他起得表字,寓示着長命百歲安安寧寧的意思。可是這烏漆摸黑的靜銘他怎麼會在這裡?吼他的這個男的又是誰?他們之間到底是個什麼光景?

一茬兒記起來了,問題也就源源不斷的跟着涌了出來。不過還沒等我理出個頭緒來,一道熟悉的清亮醇和的聲線已經響起,自動的給了我答案。

“子疏兄,詩會已經散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到劉蘊晟那兒?時靜銘你現在已經是貢士出身了幹嘛還非得低三下四的巴着劉蘊晟過活?你知不知道書院裡關於你的傳言傳的有多難聽?你…”

“放開我。”冷厲的一聲呵斥阻斷了所有的聒噪。雖然看不到兩人之間的真正情形,但憑着向來雲淡風清的靜銘竟也會這般的喝叱這點來看,我也知靜銘是動了真怒。

一種自己的寶貝被人覬覦輕賤的憤怒感霎時盈滿胸臆,但兩人之間的那份熟諳卻又無形中隔膜着我,讓我不敢亦不能冒冒然現身阻攔。

無計可施的,我只能靜靜地躺在原地裝屍體。

“時靜銘,難道傳言中的那些個都是真的?這連碰一下都碰不得的,莫不是你真的在爲了那劉蘊晟守貞?”也許是被憤怒的情緒衝昏了頭腦,那個叫子疏的竟然口不擇言的譏諷出聲。

一口氣頂上來,衝上去將那個輕賤靜銘的男人抽死的心都有了,卻是在身體彈起來的瞬間又重重落了回去,只因聽到了靜銘接着的那句話。

叫子疏的男的話音方落,就聽得靜銘用淡漠的不以爲然的語氣接口到,“自然,少爺對我那麼好,我又怎能對不起他。”

“你,你…”齒關研磨的聲響都聽得到了,然你了半天就是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罷了,你今天既然特特把我捉到這兒來問起,那我也索xing把話說開了吧。我時靜銘本來是一家南館裡頭的小廝,若非遇見我家少爺那也不過就是個做男妓的命。說穿了,沒有我家少爺就沒有今日站在太和書院的時靜銘,所以對我家少爺,我是甘心情願。”

“你犯賤啊你,你知不知道大好的前途正等着你?何況劉蘊晟還攬着一個蘇景行。”

“情啊愛啊的說穿了不就是犯賤?不過單看是爲了誰犯賤而已。若非犯賤,你一個府尹家的公子又何苦巴巴的在這兒受我這份閒氣?”說這番話的前兩句的時候,少年人的嗓音竟帶上了幾分遲暮之人的老成與滄桑。

“我…”哽哽巴巴的,那叫子疏的音調裡竟透出幾分緊張而羞怯的意味來。

“子疏,我心匪石,自知人情冷暖…”

“那你爲何還五次三番的冷落於我,你既已知道…”

“是,我是知曉,然匪我所思且,我又何必徒增煩惱。”

那句冷硬而決絕的話一說出來,久久的久久的,柳樹後頭的那片兒再無一絲動靜。

“好好,便算是我犯賤”,長久的靜默之後,一個充斥着濃重的自嘲味道的聲音這才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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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靜銘,我今日算是看透了你,你不過就是個天生欠操的賤貨。”

丟下這句話,腳步凌亂的,就見那叫子疏的從眼前閃過,一路狂奔而去。

好吧,筒子們的提醒讓一斤染認識到了一個錯誤,一斤染本來準備把阿墨塑造成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王,卻不小心把他弄成了小妖孽一隻,而瓔珞卻隱隱的有了女王的架勢。不過一切按情節走,還請筒子們不要計較,看的開心就好,對不?

還有,這篇文主旨是囧囧,所以一對一是沒可能滴,對不起那些提議一對一的筒子們啦。既然是囧囧,那當然是N手都要抓,N手都要硬,所以養肥的小孩兒和瓔珞都會一個個提上日程,一斤染會盡全力給筒子們一個完滿的結局,所以請大家不要着急,稍稍耐心的等待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