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得了都御使爹與公主孃的應承,我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幹什麼也有了勁兒了。UC小說網:送走了好不容易纔露出一抹歡顏的公主娘,又咕咕咚咚的灌了一大碗苦匝匝黑乎乎的中藥水兒,我立馬兒的一頭栽倒,四仰八叉的攤在了軟綿綿的大牀上。此時此刻,我四肢百骸都只透着一個字兒,那就是爽。

爽,很爽,無比極其的很爽。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不得不承認,說這句話的人是個人才,真是個人才!

想着即將娶到手的那位,對着白花花的帳頂,我嘴巴咧到了耳朵後頭不由得一個人在那兒傻樂了起來。

喜事兒啊,喜事!人生最大的喜事兒之一啊!

糟糕,一拍腦門兒,我猛地想起一件事兒來。掀了被子撐起身,對着外間我就是一嗓子嚎過去,“小六,靜銘呢?”

“啊?”小六的語氣茫然而無辜。

提拉着鞋子,我向着門口跑過去。

嘭,和從外間趕進來的小六撞了個正着,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顧不得揉揉摔得生疼的屁股,我又朝小六吼了句,“靜銘呢?回了沒?”

撓了撓頭皮,小六還是一臉的迷糊,“好像,沒有吧。”

“好像個屁!”一巴掌甩在小六後腦勺上,我忍不住爆了個粗口。

“趕快給我備馬。”

“少爺,大夫說您得靜養。”小六鼓着個大餅臉,娘們兒似得委委屈屈扭扭捏捏的到。

“養個屁。這都什麼時辰了靜銘還沒回,我TM還有心思挺屍?”

“少爺。”跟水龍頭擰了開關一樣,小六的眼淚水兒說下來就下來了。

“嚎什麼嚎,你不去我自己去。”一把揮開擋在我面前的小六,我準備徑直進馬廄牽馬。

“少爺。”不想剛轉過遊廊,迎面就碰上了那個我準備親自去接的小祖宗。

停了腳步,我不自在的笑了笑,“那個靜銘啊,回來啦。”

死孩子竟然不出聲,抿着個嘴角端着個小臉兒不理我,就只拿一雙黑漆漆的眸子靜靜地瞅着我,也不給我個臺階下。八角琉璃宮燈製造出的五彩斑斕的光線下,那本是點漆般的眼瞳竟閃爍着幾分異樣的色彩,黑中又隱隱的透出了些金屬色,清澈晶瑩的,益加的讓人不敢逼視。

嘿嘿乾笑兩聲,我上前半蹲在小孩兒面前,將小孩兒抱在了懷裡,又慣性的摸摸他梳的一絲不苟的頭髮,“靜銘對不起,今兒個少爺有重要的事兒辦沒騰出功夫去接你,你別怪少爺好不好?少爺的這件事兒真的是大事兒,事關少爺終身的大事兒。”說到這件大事兒,又想到事兒成了,當着小孩兒的面兒我也情不自禁的咧開了嘴巴。

伸出細白的手指,小孩兒的手觸上了纏在我頭上的紗布。悄無聲息的,眼淚順着眼角,大顆大顆的滾落了出來,瞬間就打溼了整個臉頰。像是開到酴醾的茶花,毫無徵兆的,一朵一朵的從枝頭墜落。

靜靜地悲傷,卻是該死的觸目驚心。

“靜銘別哭,別哭啊,少爺明天一定帶你去。別哭了,別哭了,好孩子別哭了。”舉着袖子抹着小孩兒臉上的淚,卻是怎麼也抹不乾淨。

“走,少爺現在就帶你去,現在就帶你去好不好?”站起身來拉着小孩兒的手,我就要往大門那兒走。

“少爺,疼嗎?”杵在原地不肯隨着我動作,細細軟軟的,小孩兒仰着臉問了我一句。

“我當你哭什麼呢,不疼,少爺不疼,這點兒小傷疼什麼疼啊。”露出一個了悟的笑容,我揉着小孩兒頭髮頗爲輕快地答道。

“喏,不信你看看。”手擡向額頭,我作勢要拆。

“少爺。”嗚咽一聲,小孩兒死死的抱着我的膀子偎到了我懷裡。

“你是個小小男子漢了,怎麼可以動不動就哭呢,多沒氣概啊。再說這麼大人了還愛哭,成什麼樣子。你看你,都成兔子了。”確實,眼圈兒紅紅的,長長的睫毛被淚水打溼一綹綹的黏在一起,失了素日裡的文靜。而被我袖子蹭的通紅的小臉上則是溼漉漉的一片淚痕,鼻子還微微的皺着,真是好一幅可憐兮兮的兔子模樣。

邊舉袖子繼續幫小孩兒揩着臉,邊數落他到。數落着數落着,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直至融進了這沉沉的夜色,歸入了這寂靜的萬籟。

“靜銘,我要成親了,娶得是國公府的蘇小世子蘇景行。”放下衣袖,對着小孩兒墨玉般黑的瑩潤剔透的眼睛,我悠悠的吐出這句話來。小孩兒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之一,他應該知道。

重又貓兒一般的乖順的伏在了我懷裡,小孩兒悶悶的聲音傳來,“那少爺你會丟掉我嗎?會不再疼我了嗎?”

“說什麼傻話你,我怎麼會放着你不管?”輕笑出聲,我拍着小孩兒的後背柔柔的應到,“我不說過要養你的嘛,養你一輩子都行。”

“一輩子嗎?”還帶着絲鼻音的腔調裡隱約的透露出幾分迷惘。

“對啊,一輩子都行。”

溫熱的淚水穿過薄薄的衣料,再次浸透了我的心田。

故作輕鬆的,我笑罵道,“你個破孩子,不孝順,敢情你是拐着彎兒的想賴着你少爺我啊。少爺我還等着享你的福呢。”

公主娘說要到老祖宗面前說項請老祖宗給我賜婚,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公主娘就隨都御使爹和我進了宮——我們上朝,她進慈寧宮。

公主孃親自出馬,自然馬到功成。又加上不知哪根兒筋搭錯了而自告奮勇出面保媒的皇帝小姐夫的說和,這下好了,別說是國公府扛不住太后與皇上這兩座雄偉的大山,就是扛住了,那也挨不過滿京城的閒言碎語——經過皇帝小姐夫這一插手,我與國公府那位在世人眼中本應是違背陰陽倫常的男男之戀,在衆人口中儼然變成了驚天地泣鬼神的曠世絕戀,而國公府裡頭阻撓這事兒的中堂大人,儼然變成了孔雀東南飛裡的焦仲卿他媽。

三天之後,御書房內,當着皇帝小姐夫、都御使爹,還有希言和我的面兒,護國公老爺子朗聲到,“一切全憑皇上做主,老臣絕無異議。”

“那中堂大人您呢?”蘇家的太上答應了,御座上的那位不緊不慢的又把話頭引向了蘇家的另一位重量級人物。

蘇中堂終於終於也低下了高貴的頭顱。面無表情地,他不鹹不淡地回到:“得蒙皇上恩典爲犬子賜婚是蘇家莫大的福分,臣謝主隆恩。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有了蘇家這二位的拍板兒,賜婚二字也正式由口頭變成了書面,明黃的聖旨隨後就下來了。這下真是鐵板兒上釘釘,那是再也沒得變故了。

其實事情進行的這麼快我是沒有預計到的,尤其是護國公老爺之前與之後的態度,我更是琢磨不透——就說我與希言第一次發生關係那回吧,他既然已經知道了那爲什麼當時不出面阻攔呢,而是任我們糾葛下去?但在國公府裡頭的那次,老爺子卻又驅逐我又驅逐的那麼不留情面不遺餘力。這樣的反應,反差也忒大了點兒吧。

後來我把這疑惑向着希言問了出來這才知道,原來老爺子明面兒上雖沒有說什麼,但暗地裡卻不知道里裡外外的把我考驗了多少次。話說老爺子這輩子大風大浪的什麼沒見過,男的和男的胡混的事兒他見的多了,但希言和我不一樣啊,我們這可是正正經經真心實意的想要過一輩子的。而且我還是這麼個經受住了重重考驗的好同志。看到我們的這情況,最後老爺子也就豁然了。當然,心裡雖然想通了並不代表老爺子就能睜隻眼閉隻眼的任由我們在私底下胡天胡帝的鬧騰,爲了孫兒的幸福,也爲了國公府的名聲,一個正式的身份名頭那是必要的,因此也就有了老爺子後來的那些所謂的堅持。

“這麼說,老太尊和泰山大人還是挺中意我這個女婿的,你說是不?”記得當時聽完了希言的那番解釋後,我心中頗是自得,不由得笑眯了眼睛將懷中人撲倒在牀上。

卻是被希言狠狠一腳蹬下了牀。

額頭的青筋跳了兩跳,燈火下希言從牙縫兒裡蹦出四個字兒,“中意個鬼。”

好吧,不管當時中意不中意,反正這事兒也就這麼着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農曆六月二十四號,按照廟裡的老和尚算的,那是真正的宜嫁娶宜出行宜動遷的好日子。希言與我的婚期,也就正式的定在了這一天。

人潮涌動間,京華冠蓋下,我將希言迎進了劉府的門。

拜過了堂,向着長輩們敬過了茶,又向着前來觀禮的皇帝小姐夫和皇后姐姐謝過了媒,滿庭的喝彩聲中,一身大紅喜服的希言被送進了洞房裡。而蟒袍玉帶的我,則是苦命的被謝晉沈暮他們拉着灌酒。

終於等到滿堂的賓客都散進了,裝飾的紅彤彤喜洋洋的洞房裡也只餘下了希言與我兩個人,我先來到門邊兒上閂好了門,這才反身重又走到了牀邊兒。

半跪在坐在坐在牀沿兒上的那位的面前,我情不自禁的張臂將他緊緊的抱在了自己的懷裡,就像要把人勒進自己的身體裡。

“希言,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含含糊糊的,我大着喝過酒的舌頭開始翻來覆去的唸叨這幾句話。

“傻瓜。”潮溼的吐吸柔柔的打在頸間,牀上的人也舉起手臂用同樣的力道回抱住了我。

“希言,希言,我好高興,好高興。”語無倫次的,我還在喃喃着這幾句。

溫熱柔軟的脣遞上來,印在了我還在叨咕的不停的嘴巴上。

以吻封緘。

高燒的紅燭油油的跳躍着,偶爾啪的一聲,冷不丁的爆出一個燈花。緊閉的門扉外,黑沉沉的天幕邊,一彎眉月正靜靜地棲息在高高的梧桐枝頭。蛙鼓停了,鳥兒睡了,便是勤勞的紡織娘,此時也倚着被露水壓彎的青草,沉入了香甜的夢境。

人間微醺時節,正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