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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別擔心,我纔多大點兒。”阿霧的意思是,今後這名聲有的是機會賺的。何況拿自己的名聲換崔氏的舒心,阿霧並未覺得吃虧。

“太太的心也太善了些,我可不想要弟弟、妹妹,若真想要,還不如太太再生一個。”阿霧笑道。其實她心裡是感激崔氏的,崔氏在這件事上最先擔憂的居然是自己的名聲,作爲母親,阿霧以爲她是最最好的。

“哎。”崔氏長長嘆息一聲,“你道我不知道要給王氏避子湯麼?”崔氏見阿霧行事出格,想着倒底是這些日子忽視了對阿霧的教養。

阿霧默不吭聲。

“我是不喜歡你爹爹有庶子。可我和你爹爹都是庶出,我如何能做出這種事,這是在打你爹爹的臉。反而減了我們的情分。這左右不過是積德的事情,我就是能管住那些姨娘生不生,可管得住你爹爹的心嗎?”

崔氏握着阿霧的手道:“阿霧,人生在世,要行得正,坐得端,不可存害人之心,你一個女孩兒,更是不要學得那般陰損,你今後也是要許人的。”

崔氏的話說得有些重了。阿霧的眼睛裡已經包上了淚花。爲自己這一片心,而崔氏並不懂,雖則早有預計,卻依然覺得委屈,只爲這一顆說不出的心委屈。

因爲委屈,阿霧難免賭氣地想,你倒是處處積德,卻自己差點兒氣死自己,放着兒女不管,若你蹬腿去了,那繼母可有好的,即便是個好人,可哪有你對兒女的心腸,還有誰寒冬臘月地拖着病還要給女兒做衣裳的人。

可是阿霧也知道,崔氏只是爲了自己好。崔氏篤信佛、道,相信因果報應那一套,不希望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阿霧身上。她卻不懂,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一個人的良善,需要許許多多人的陰損來維護。

而阿霧,只要崔氏能平順、快樂就好。

因而阿霧也不怪崔氏,崔氏若非這般,又如何能換得榮三爺處處體貼她,又如何能讓阿霧爲了她寧肯損了自己的福分,不過就是想她稱心如意罷了。

況且,阿霧也沒學過,自己受了氣,反而要隱忍的道理。所謂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可是到最後,究竟是誰去報?指不定還是要落到自己身上去幫崔氏以怨報怨。

阿霧同王姨娘一般,都等不得了,報仇也要趁熱,否則功成之後的暗爽就有些淡味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阿霧決心已下,崔氏再怎麼說,也說服不了她了。

末了,崔氏才幽幽地道:“你瞧,你昨夜剛爲我出了氣,你爹爹就心疼了、內疚了,趕着去安撫別人去了。”

崔氏覺得,阿霧這是幫了倒忙。

阿霧卻不以爲然。咱們走着瞧吧,你不是要爹爹的回心轉意麼,榮三爺喜歡什麼樣的人,阿霧是看得很清楚的。王姨娘那般城府深的,只怕最後討不了好。而她要做的是,就是讓王姨娘的真實一面儘快浮出水面而已。

當然阿霧要做的,還不止這些,她既然出手了,就絕不僅僅是爲了解決王氏一個人而已,她要一勞永逸地爲崔氏解決後面所有的王氏。只是這回也許要連累崔氏辛苦一點兒了。

紫扇來回阿霧,說是榮三爺又去了王姨娘屋裡,說是晚上榮三爺回府時,王姨娘在轉角門兒那提着燈籠在等他。佳人如此情意,榮三爺哪裡推卻得了。

崔氏這一回卻犯了犟,端着正妻的架子,絲毫不肯放,賭氣不肯放□段去哄回榮三爺。

這就是正方夫人的通病。在面對嬌妾美婢的時候,反而格外要在丈夫面前擺正妻的譜兒,以示妻妾之別。但是關起門來,男人喜歡的可不是莊嚴的菩薩。

“嗯,你再去賞那看門的婆子些銀錢,讓她以後對王姨娘的事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阿霧不僅沒斷了王姨娘的後路,反而還“助紂爲虐”。

只因阿霧想看看,這王姨娘究竟有些什麼本事,將她看完了,阿霧纔好找對策,治水的法子從來都不是堵,而是導。省得她自己在一旁瞎捉摸,王姨娘的手段。阿霧這種人,總喜歡先看看對方的底牌再出手。

紫扇去後,阿霧只低着頭攪着手下的鍋子。

這還是阿霧特地讓紫硯去搬了個小風爐在廊下,架了口小鍋給崔氏熬秋梨膏。

這秋梨膏的方子還是前世一個遊方僧人給阿霧開的。

梨汁用的是秋後雪梨,又同川貝、茯苓、麥冬、葛根、羅漢果、紅棗、薑絲、冰糖一塊兒熬製。清痰潤肺不說,紅棗、薑絲又暖胃,並不因雪梨性寒而傷及脾胃,是個上佳的方子。

阿霧親手熬製,一是爲了孝順,二也是不想將方子外泄。

最後熬得一罐蜂蜜顏色,透亮澄清的膏子,用細白瓷小罐分裝了三罐,阿霧親手抱了去崔氏屋裡。細細吩咐司畫、司水收着,一日三次,每回吃時,用開水化開。

崔氏見阿霧忙前忙後,忙問了仔細,知道是阿霧親手熬的,又感動又心酸。當着阿霧的面兒就吃了一口,果然受用。

大概是心誠則靈,這秋梨膏真是對了崔氏的病症,將她的咳嗽緩解了不少。這乃是後話。

卻說王姨娘這一月裡如今已經分了榮三爺三日走。每日裡妖妖嬈嬈地到崔氏跟前兒請安,一副風吹一下就要倒的模樣,早早兒的就是一副疲倦深色,偏偏還不怕冷地露着個脖子,上面偶有紅痕點點,看得崔氏刺眼地疼痛。

阿霧看在眼裡,拿手捏了捏崔氏,待王姨娘走後,轉而安慰崔氏道:“太太莫爲這等人氣壞身子,不過是秋後的蚱蜢,蹦彈不了幾日的。”

阿霧不解王姨娘脖子上的紅痕,崔氏卻氣得倒仰,歪在牀上不想搭理人。

而這廂,王姨娘的手段阿霧基本已經摸清了,身爲妾氏,大手筆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什麼,不過是拿錢買通了守門的婆子,放她去外面兒等候榮三爺。再來就是拿錢買通後院的各色丫頭,觸角也通過阿霧爲她大開的方便之門伸進了崔氏的院子、屋子,連阿霧的跨院也不例外。

只是時至今日,阿霧可不是當初才醒過來的阿霧,崔氏的院子、屋子的絲絲線線的動靜兒都掌握在了阿霧的手心裡。誰得了王姨娘的好處,阿霧可是門清兒。只是吩咐她們銀子照拿,有些事也可以照辦,但是都要□告訴自己一聲。

這些婆子、丫頭也都是古怪精靈的,有銀子拿,主子又擺明了不管,誰不上趕着去糊弄王姨娘,將她捧得還以爲自己真成了崔氏背後的管事媽媽似的。

回了屋,阿霧頗有興致地修剪着屋裡的一盆雪松,只要栽護適宜,修剪得當,這樣的盆景你想讓它往哪個方向長,就能往哪個方向長,扭曲出畸形的美麗曲線來。

阿霧也想知道,王姨娘手裡究竟有多少銀錢,能讓她這般使喚,但是不管多少,總有個盡的時候。

“姑娘這盆鬆剪得真得趣。”紫硯在一旁看阿霧落剪,不過簡單幾刀,就將個形廓顯了出來,儼然如怪石上一株出雲鬆。

“哦,怎麼得趣了?”阿霧笑着問。

“像個扭着腰的美人似的。”紫硯端詳了半日。

阿霧看了看,還真有點兒像。

美人、美人,王姨娘這等美人究竟有何魅力能勾了榮三爺的心腸,阿霧還是沒有摸明白。居然能讓榮三爺明知崔氏的痛楚還是忍不住要憐惜王氏。

阿霧心裡暗下了個大膽到驚世駭俗的決心,一時想得出神,手裡的剪子一快,那美人的水袖應聲而落。

“姑娘!”紫硯呼道。

阿霧這才醒了神,看來這一盆再不能叫做美人鬆了,水袖去後變作了一枝獨秀的空嶺高鬆。也別有韻致。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阿霧沒有摸透王姨娘對付榮三爺的手段,她心裡實在難安。都說睡覺在哪裡睡不是一個道理,爲何榮三爺偏偏會喜歡上去王姨娘那偏陋小屋睡?

須知三房所住的院子本已是國公府差的了,這三房的姨娘所住那就是更差的所在。

阿霧敏感到,這男女相處之中的最要緊一環,只怕自己是漏了。查漏補缺,是阿霧追求完美的性子。這種帶有強迫症的缺陷,能鼓動阿霧作出一些極不理智的事情來。

極不理智的事情,即便是最親近的丫頭,阿霧也不能說。可人就是這樣,明知道不理智不應該,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這日夜裡,阿霧特地沒讓紫硯、紫扇在外面值夜,夜裡悄悄摸起身,將個枕頭放在被子下,充作自己,她卻爬上椅子,從窗戶溜了出去。

後院的門看似關了,卻實則沒上鎖,阿霧輕輕地挑開,走進了姨娘住的後院。她懷裡抱着手爐,穿着斗篷,遮護着頭臉,在冬夜裡也不算太冷。

王姨娘的屋子還亮着暈黃的燈。她與榮三爺正背對着窗戶坐在炕上說話。

阿霧矮着身子蹲在窗外,露出半個額頭,模模糊糊透過半透明的窗戶,往裡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