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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十來日,崔氏又進宮來,阿霧想了想也不好在乾元殿見自己的母親,否則傳出去,難免有人要諷刺禁宮都成她孃家的地盤了。何況阿霧的榮老爹身居高位,兩個哥哥一文一武,眼看都是要被皇上重用的。這樣一來,阿霧的孃家就太顯赫了。

什麼事情加上一個“太”字就容易不好,阿霧這是居安思危,也許這些年還好,可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且阿霧也明白,自古以來,後族的結果都不太好。

所以阿霧依然是在長樂宮見的崔氏。

“太太,這是昨兒新進上來的雀舌,你嚐嚐。”阿霧延了崔氏入座。

崔氏嚐了嚐,的確清香甘沁,“真好。”

“待會兒讓明心給你包一點兒,回去也讓爹爹嘗一嘗。”阿霧道。

崔氏笑着點了點頭,“這次進宮見娘娘,其實是有事同娘娘商量。”

阿霧看着崔氏,揮退了身邊伺候的人。

崔氏這才道:“你爹爹讓我來同娘娘商量,他準備致仕,然後領着我去江南還有塞外都走一走,他說人生一輩子總不能永遠關在一幢宅子裡。而且你爹爹有治學之志,也想退下來之後著書立說。”

阿霧的眼睛有些溼潤,想起榮老爹爲自己處處着想,爲家族處處着想,再想起上輩子的父親,還有不信自己的母親,阿霧的心裡自然也有過委屈,可惜都自己默默地吞了,只是一時被崔氏的話挑起了傷心事,忍不住“哇”地哭出了聲。

“哎呀,娘娘這是怎麼了,這就是你爹爹的志向,你可別都往自己身上拉。”崔氏急得跳腳,“快別哭了,仔細傷了身子,現在你爹爹和我就盼着你能好好的,再有個孩子,就再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太太。”阿霧撲到崔氏的懷裡,也再顧不上什麼不碰人的潔癖了,她小時候其實很喜歡在崔氏香香的懷裡撒嬌的。

阿霧肆意地哭着,因爲知道崔氏會安慰她,會心疼她,她喜歡崔氏這樣輕輕拍着她。

正是因爲有崔氏,所以阿霧才能體諒元亦芳,她不過是個母親而已。阿霧只但願,如果有一天出了什麼事情,也有人能這樣體諒崔氏。

阿霧哭了好一陣子才忍住,拭了拭眼角,這才又回位坐定,“太太回去的時候叫爹爹這件事不要急,我先同皇上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崔氏點了點頭,又提起另一個話頭,“那鄭鸞娘是怎麼回事,怎麼就出宮了,好多人到我這兒來打聽消息。不過,她早就該出宮了,只有你偏留着這個禍害,如今惠德夫人四處給她打聽人家,不過上京稍微知道點兒內情的人家,誰肯點頭。”崔氏說話的時候難免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鸞孃的事情怎麼傳出去的?”阿霧問道,心裡卻想着這件事對楚懋的聲譽也不好,這宮裡頭是該整頓整頓了。只是阿霧這時候還不知道,當初鸞娘爲了造成既成事實,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一些消息,完全切斷了她自己的後路,以至於才弄得今日這般處境。

也難怪惠德夫人會去要求楚懋給鸞娘指婚了。

“這個卻不知道了,不過聽說好幾次鄭鸞娘參加花會,有人私下問起,她沒承認也沒否認。”崔氏道。

鄭鸞娘雖然住在宮裡頭,但畢竟不是宮妃或宮女,她和惠德夫人遇到上京的王公大臣家中舉行花宴時也經常受到邀請,阿霧從沒在這件事上爲難過鄭鸞娘,每次都是給了牌子放行。

“不提她了,太太若再遇到人問你,你就說是惠德夫人她們自行要求出宮的,本宮和皇上都極力挽留。”阿霧並不想對鄭鸞娘落井下石。她是從楚懋身上學到了一個道理,有時候做事情留一線餘地,對自己不會有太大損失,可以後說不準還有意外的驚喜。

當然這可能也是幸福的人的通病,總是比平時心軟些。

崔氏離開後,阿霧處理了宮務,就開始給楚懋繡荷包,這人昨天夜裡藉着荷包的事情又狠狠收拾了她一回,阿霧卻還沒有理由反駁。

半下午時,明心短了牛乳木瓜羹來給阿霧,阿霧皺着鼻子有些聞不慣牛乳的氣味兒,但還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自己跑到淨室的紫檀座鏤空雕葡萄紋的西洋穿衣鏡前,偷偷地脫了衣裳自己對着鏡子左照右照,還拿着量尺自己量了量,彷彿是大了一粒米的寬度。

聽見外頭有動靜兒,阿霧趕緊整理了衣裳往外走,“皇上,你怎麼回來了?”

楚懋的耳根子有些微紅,卻沒回答阿霧的問題,“沐浴了麼?”楚懋見阿霧的衣襟都沒扣好。

阿霧低頭看了看,對着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耳根子也紅了,“沒有啊。”

“那你臉紅什麼?”楚懋走過去抱住阿霧,忍不住狂親了一通才作罷。就在阿霧還以爲楚懋忍不住的時候,嘉和帝陛下居然鬆開了手。

“前頭幾個部的司曹還在等着朕,晚上等朕回來用晚膳。”楚懋啄了啄阿霧的嘴脣,又忍不住咬了一口,這才離開。

阿霧目送着楚懋離開,心裡頭想着,皇帝陛下該不會是萬幾無暇之中特地抽空回來看自己一眼的吧?想到這兒,阿霧只覺得心裡又甜又美。

這在以前的阿霧是體會不到的,當初在祈王府時,楚懋也經常在辦公的途中返回來就爲了看她一眼,阿霧當時還嫌他麻煩呢。

到晚膳時,楚懋回來用膳,卻沒找見阿霧,問了明心,才知道她去了西梢的小書房,這兒是以前皇后過夜的“慶恆春”,自打阿霧搬過來之後,就改作樂她的書房。

楚懋進去時,見阿霧正在作畫,他走到她旁邊,從阿霧的肩膀望過去,見她畫的是一幅雪地鴨戲圖。

“你怎麼老是畫鴨子?”楚懋開口道。

阿霧擱下筆,“畫鴨子怎麼了?”阿霧撅嘴道。

楚懋沒說話,拿過阿霧的畫細細端量了一番,“比以前多了一絲靈氣,也多了一絲福氣。”

阿霧覷了楚懋一眼,抿嘴一笑,“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大概是心境不同了。”阿霧挽住楚懋的手道。心裡頭少了一分世俗的算計,多了寧靜之神,畫風也就變了。

用晚飯時,阿霧向楚懋提及榮老爹的事情,“皇上,爹爹他想致仕治學,你覺得怎麼樣?”

楚懋挑了挑眉毛,看着阿霧道:“岳父大人的確疼你。”

阿霧點了點頭,“那皇上怎麼說?”

楚懋道:“看你的意思,我難道就是難等容不下能臣的皇帝?”

阿霧嬌笑道:“皇上當然不是這樣的,我就是再有三個這樣的爹,皇上一準兒都能容下。”

楚懋做了個扶額的動作,最近他時常做這個動作,“謝謝,朕自問胸襟還沒有寬廣到可以容納三個岳父,皇后這是太擡舉朕了。”

阿霧被楚懋的已有所指給堵得只能呵呵一笑。

“不過爹爹既然想治學,皇上不如就讓他得償所願吧。”阿霧道。

楚懋認真地看着阿霧,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阿霧撅嘴道:“皇上不用看我,我的心思都是明明白白的。這自古帝王御下,都講求制衡,可是爹爹和唐閣老是姻親,我和音姐姐也十分要好,他二人站在了一線,有時候若是同皇上擰起來的話,皇上也不好做。況且我素來就是自私的人,怕因此而消磨了我和皇上的夫妻情分。”

楚懋一向都知道阿霧在這件事上非常拎得清,說實話於此榮吉昌和阿霧都是聰明人,楚懋有時候夾在阿霧和國事之間也有些難爲。君和臣,即使相輔相成的關係,可有時候也是爭權的關係。當然楚懋是非常強勢的帝王,可惜他有一個唯一而致命的弱點。

“利令智昏,權力比利益的誘、惑還大,我也是怕爹爹以後把持不住呢。”阿霧又道。

楚懋揉了揉阿霧的頭髮,抵在阿霧的額頭上,“我在想,若是真遇到事情,我和你爹爹之間,你會選擇誰?”

其實阿霧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是她很明白唯一的答案,“出嫁從夫,皇上纔是陪我一輩子的人。”阿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懋。

楚懋咬了一口阿霧的臉蛋兒,“傻姑娘,我絕不會叫你再遇到這樣難以選擇的事情的。”

阿霧當時的淚就忍不住滾了下來。

“福惠那頭你不用擔心,龍泉寺我已經讓李德順去打過招呼了,有時候你若是想去看她,我也不會阻止。”楚懋彷彿是生怕阿霧不夠感動似的。

阿霧捂住臉哭出了聲,“你不要看我,現在醜死了。”

楚懋笑道:“等你老了,臉上起褶子了,我連你的褶子一樣喜歡。”

阿霧抹了抹眼淚道:“楚景晦,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