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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霧微微掀開車簾,對那婦人道:“你擡起頭來。”

那婦人聽了不僅沒擡起頭,反而轉身拔腿就跑,冰霜的身子一動,阿霧卻阻攔道:“跟着她,看她去哪兒就行了。”

冰霜點頭去了。

“夫人,這婦人你認識?”紫錦好奇地問道。

“沒有,只是她臉上許多傷痕,我一時好奇問一問,沒想到……”阿霧淡淡地道。

不一會兒,冰霜就回來了,“那婦人跑入了一個衚衕裡,離這兒不遠,她還有一個女兒。

“可有什麼異常?”阿霧問道。

“夫人還是自己去看一看吧。”冰霜道。

阿霧看了一眼冰霜,緩緩道:“你帶路吧。”眼看着要離開上海,阿霧也沒想着要多生事端,只是冰霜既然說了,總要去看一看。

阿霧站在那處偏矮狹小的房前時,屋子裡的母女倆正在倉皇地收拾行囊。

“夫人。”那婦人轉頭看見阿霧,立時一驚,可待她看見阿霧的臉時,卻有一種大鬆一口氣的感覺,“夫人,我……”那婦人先才顯然是誤會了什麼,這會兒卻不知如何解釋。

“娘。”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跑了出來,神色警惕地望着阿霧。

小姑娘看着阿霧的眼裡,沒有驚豔、沒有羨慕,只有警惕,那是因爲這個小姑娘大約是阿霧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姑娘,假以時日她若長大了,只怕自己都要輸上一分。

阿霧總算知道當時她爲何會衝動地喊停馬車了,元家的人果然長得一副好皮囊。

“元淑妃!”紫錦輕呼道。

小姑娘長得有八分像元淑妃,卻比元蓉夢更爲通透靈秀,小小年紀已經豔色四顯。

只是更讓阿霧矚目的是那個婦人,“你臉上的傷是別人弄的嗎?”

那婦人搖了搖頭,“是小婦人自己劃的。”說罷她轉頭吩咐女兒道:“鸞娘,你趕緊把凳子擦一擦,請貴人坐。”

屋子裡打掃得十分乾淨,雖然簡陋,但是阿霧也還算坐得下去。只是她心裡頭暗自煩惱,沒想到舉手之勞和一絲好奇,居然牽扯出了這一大堆事兒,果然是好奇心害死人。

“元淑妃是誰?”小姑娘好奇地道。

那婦人低斥道:“鸞娘你還不去倒水,問這些做什麼?!”

鸞娘吐吐舌頭,轉身進去了。

阿霧道:“不用麻煩,我們這就走了,跟過來看,不是因爲你先才的反應讓我太過驚訝。”

那婦人尷尬地一笑,恭送了阿霧離開。

待出了門,阿霧留下冰霜看着她們,自己登車回了喬園。

“紫宜,去問問王爺在哪兒?”阿霧吩咐道。自己卻在尋思,那母女倆必然是元家的人或者親戚,因爲長得實在太像,可是阿霧對元家沒什麼好感,卻拿捏不準楚懋的心思,不過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同楚懋說一聲。

紫宜沒打聽到楚懋的行蹤,他深夜纔回到喬園,見阿霧居然還坐在燈下,“怎麼還不睡?”楚懋將阿霧抱入懷裡坐下。

“有事同殿下說。”阿霧便將今日白天遇到那母女倆的事同楚懋說了,“殿下可知道她們的身份?”

“大概是元家二房的人。”楚懋想了想。

阿霧見楚懋的態度不太熱絡便道:“我讓冰霜留下來看着她們了,那婦人緊張得像驚弓之鳥一樣,把自己的臉也劃花了。”

楚懋聽了沒說話。

第二日阿霧起牀時,楚懋早已不見,紫宜卻來稟道:“夫人,王爺將昨日那對母女接到喬園了。”

阿霧聽了並沒感到意外,楚懋的心並不如他想象的硬。阿霧洗漱後用了飯,那對母女就到了正房來請安。

楚懋也踏了進來,“阿霧,這是五姨同她的女兒鸞娘。”

元亦芳趕緊領了鸞娘給阿霧請安。

“想不到還有這樣的緣分。”阿霧笑着虛扶了元亦芳起來。

“阿霧,五姨和鸞娘跟我們一起回京。”楚懋道。

“正該如此,昨日是不知道咱們是親戚,當時只覺得面善,王爺放心吧,我會安排好五姨和鸞孃的。”阿霧吩咐紫宜和紫錦替元亦芳母女安排住處,又讓人去外頭的成衣鋪子買了幾套衣裳讓她們將就對付,因着時間緊肯定是來不及做衣裳的。

晚上楚懋纔將元亦芳的事情告訴了阿霧,“五姨是二房的嫡女,比先皇后小几歲,先皇后薨後,元家本想送她進宮,但她寧死不從,臉就是那時候自己劃的。”

阿霧吃驚地瞪圓了眼睛,這位五姨好大的魄力,如果換做阿霧自己,恐怕都未必有勇氣爲了拒絕進宮而劃花臉。

“如果當初先皇后有她的這番勇氣,就不會有後面那許多事。”楚懋的神色有些悵惘。

“可是先皇后若是不入宮,便不會有殿下了。”阿霧道。

“或許沒有我,大家還要好些。”楚懋眉間有一絲頹色。

“怎麼會?!”阿霧說這話絕對是至真至誠的,沒有楚懋,如果天下交給老五、老六,阿霧真是不敢想象,大夏朝的國祚只怕長不了。“殿下不該說這樣的喪氣話。”阿霧握着楚懋的手道,她沒想到祈王殿下也有這等脆弱的時候。

楚懋親了親阿霧的臉蛋,“你多照看些五姨,這些年她只怕受了不少苦,當時她自毀容顏後,就被二房的人送到了鄉下故居,後來元家出事,她也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事情。”

阿霧點點頭,她對元亦芳頗爲佩服,一個自毀容顏的女人還要獨自拉扯女兒,鸞娘活潑可愛,卻又十分有禮,被元亦芳教得很好。將她們同元蓉夢比,真是判若雲泥。只有從元亦芳的身上才能看出一點兒當時令皇帝傾倒的風姿。

元亦芳雖然毀了容,又歷盡坎坷,可那舉止行動,都有着大家閨秀的嫺雅和風度,卻也十分硬氣。

到啓程回京那日,董如眉到正房給阿霧請安送行,阿霧見她今日特地裝扮了一番,臉上傅了粉,還抹了胭脂,將原本的五分顏色提到了七分。

因阿霧正忙着,她也未曾多留,“奴不打擾夫人了,祝夫人一路平安。”

阿霧笑了笑,叫紫宜送了董如眉出去,只是偶然的擡頭看了一眼董如眉的背影,阿霧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感受。

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阿霧登上馬車。

“怎麼了,魂不守舍的,不想離開?”楚懋將阿霧攬入懷裡。

阿霧的腦子裡卻浮現出早上董如眉說的話,“勞煩夫人掛心了,奴自有去處。”

“紫錦,你去宜雨軒看看董小姐。”阿霧撈開車簾吩咐紫錦道。

紫錦“誒”地應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去,又喘着大氣跑了回來,“夫人,董小姐她,董小姐她上吊了,還好奴婢去得巧,否則……”

阿霧一驚,立即就要下馬車。

楚懋聞言皺了皺眉,“你別去,仔細染了晦氣,讓藺振勝去處理好了。”

“我還是去看看吧,這位董小姐也不容易。”阿霧道,對於安分守己的人,阿霧是不吝於付出一點兒關心的。

“我陪你去。”楚懋將阿霧抱下馬車。

“不用,王爺去了,只怕董小姐不肯說話。”阿霧道。

楚懋沒有反駁阿霧的話,“帶着冰霜。”

阿霧到宜雨軒的時候,董如眉的丫頭正守着她哭,“姑娘爲何這樣想不開,祈王已經走了,姑娘也從沒伺候過他,藺也一定不會嫌棄你的。”

“可是我嫌棄他。”董如眉厲聲道。

阿霧不願聽壁角,就讓紫錦打了簾子進去。

董如眉見着阿霧時,容色蒼白地靠坐在牀上,動也沒動,像是在怪罪紫錦不該救了她。

“給夫人添麻煩了,本來不想叫夫人知道的。”董如眉自嘲地一笑。

“都退下去吧。”阿霧吩咐紫錦道,紫錦忙地拉了董如眉的丫頭出去,阿霧這纔在榻上坐下,“董小姐既然存了求死之心,當初被賣入青樓時,怎麼沒有了斷?”

董如眉的眼睛裡射出兩道利光,漸漸地衰弱,卻不開口。

“董家的冤屈還沒平反,董小姐忍辱負重這許多年,就這樣放棄了?”阿霧又道。

董如眉忽地掩面而哭,“夫人都知道些什麼?”

阿霧本來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可剛纔聽得那丫頭的一句話,這才猜出了董如眉的心思。阿霧還不曾開口便聽見董如眉哭道:“我是清白之身跟着他的,從未奢求過能進他的家門,往日裡諸般恩愛,可到頭來他卻將我送到了喬園。”

家道中落,繼而遇人不淑,嗚呼哀哉。

董如眉哭得透心徹肺,阿霧心裡卻道,她落入泥垢,卻將真心付與前來尋歡的男子,豈非早該料到這一日。

“董小姐便爲了這樣的男人去尋死?”阿霧問道。

董如眉愣了愣,“只是覺得這世間再無可留戀。”

阿霧正待要勸,卻聽見外頭有腳步聲急急傳來,“眉眉。”掀簾而來的正是藺振勝。這還是阿霧第一次見這位漕幫的總舵把子,大約三十五、六,膚色黝黑,濃眉虎目,器宇軒昂,這會兒卻一臉的焦急。

“你來做什麼,你出去。”董如眉尖叫道。

藺振勝在焦急中還不忘向阿霧行了禮,“夫人。”

阿霧站起身,“藺先生來了,便勸一勸董小姐吧。”這兩人的事情還需他二人解決。

阿霧出得門時,問道:“誰去知會藺先生的?”

紫宜道:“王爺讓人去請的。”

阿霧的步子停了停,楚懋難道早知道他二人的事情。回到馬車上,阿霧看了好幾眼楚懋,祈王殿下總算開恩似地開口道:“董如眉於藺先生,比他想象的重要得多。”

阿霧心想,這果然是楚懋籠絡藺振勝的手段。

“殿下,怎麼想着用董如眉這一招的?”阿霧道,祈王殿下不是素來不主張玩弄人的感情麼,怎麼這一次卻肯由董如眉入手,來徹底籠絡住藺振勝。

“我不過是以己推人罷了。藺先生是江湖人物,最講情義二字,要徹底收攬他的心,靠利益還不足夠。”楚懋大方地承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