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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阿霧本就睡得警醒,楚懋進來的時候,她就醒了,只因屋裡慣常都留着一角小燈,阿霧對楚懋的身形又極爲熟悉,這才叫出來,但多少還是有些嚇着。

“殿下怎麼這時候過來?”阿霧掀了被子要下牀。

“我來看看你。”楚懋繞過屏風走進來,“你別下來,我坐一會兒就走。”

阿霧靠在牀頭,藉着微弱的燈光打量楚懋,瞧着像是瘦了些,“殿下可要用宵夜?”阿霧想着,軍營裡的飯菜肯定沒有家裡的好。

“不用。”楚懋攔阻了阿霧起身的打算,“你怎麼瘦了這許多,是不是買來的丫頭伺候不好?明日叫鄒銘善來給你把把脈,要吃什麼只管吩咐冰霜就是。”

阿霧心裡頭只覺得好笑,同剛成親那會兒想比,楚懋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當初的話少得一天只有幾個字,如今一開口就嘩啦啦地迸一堆。

阿霧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的確是瘦了些,臉頰有些內凹,“是不是不好看了?”

“你這是變着方兒地讓我贊你美吧?”楚懋笑着捏了捏阿霧的臉蛋兒,眼裡有一絲心疼。

阿霧見楚懋還有心情開玩笑,想來情況定然不會壞得太厲害,“殿下,皇上怎麼會讓你掛帥西征呢?”阿霧將這個問題埋在心底許久了,今晚因着兩人相處得輕鬆,這才問了出來,“這一仗是不是很艱難?”

楚懋沒說話,起身推開了屋裡的窗戶,一輪明月撲眼而入,皎潔如玉盤,照古視京,“我希望大夏朝的史書上也有我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是楚懋第一次當着自己這樣明確的說出他的野心,阿霧心裡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阿霧沒說話,只看楚懋,而楚懋則望着外頭的月亮,一時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月華流淌。

楚懋回過頭來,看着阿霧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異想天開了?”

“不。”阿霧脫口而出地道:“殿下英睿果決,智勇天錫,有經天緯地之才,又心繫黎民,殿下有此心,我以爲實乃天下之福,必可成中興之祖。”比之五、六兩位皇子繼位那可真是大夏朝之福了。

楚懋清淺地笑道:“阿霧對我的評價實在是太高,你怎麼就肯定我心繫黎民,有經天緯地之才了?”這是楚懋第二次這樣問阿霧了。

阿霧哪裡能說她過去看見的,只能嬌嗔道:“我就是能肯定。”

楚懋坐回牀畔,輕輕啄了一口阿霧的粉脣,柔軟得讓他的心都塌了。

“此次西征,殿下若是勝了,回朝後恐怕再難偷閒了。”阿霧看了看楚懋,心想,上一世楚懋謀求就藩而成,這一世有了這一戰,立於刀尖浪口,恐怕就再難抽身了。大夏朝雖有皇子就藩的先例,可那也得是對繼任皇帝毫無威脅纔可能。

而楚懋只有就藩才能蓄兵,可是瞧着他如今的步子,實在不像在往那個方向籌謀。

楚懋挨個兒地親着阿霧的手指,“你不必擔心,我自有定算。”楚懋垂了垂眼瞼,想起自己全盤打亂既定謀劃後,沈老和傅以石的氣急敗壞。

阿霧見楚懋如此說,也不能再問下去,轉而道:“鎮內人心惶惶的,許多人都開始舉家遷移,殿下對這一仗有把握嗎?”

“怎麼沒有,若是沒把握,我如何敢將你置於此地,你安心歇息,我過幾日再來看你,養胖一點兒纔好,這兒離草原近,養牛、羊的人多,我叫人每天給你提一桶牛、羊奶過來,你喝不完的,用來沐浴、洗手都好,聽說既安神又養顏。”

儘管楚懋只是很隨意地時候有把握,阿霧不知怎麼的心就安穩了下來,好像只要是楚懋說的,她就信,大概是未來的正元帝給她的印象太深了。

“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着再走。”楚懋爲阿霧理了理鬢髮。

阿霧看着楚懋的眼睛,伸出手輕輕地勾着他的手指,這才閉上了眼睛。

這一晚是阿霧到前廟鎮後睡得最香的一晚,清晨起來後,她推開昨晚被楚懋關上的窗戶,赤着腳也不叫丫頭進來伺候,跪坐在窗口,深深地嗅了一口窗外清晨的花香。

外頭守夜的丫頭鳴柳聽見裡頭有動靜,試探着提高了嗓門問道:“夫人,你起了嗎?”

“進來吧。”阿霧坐在榻上,鳴柳和鳴桃忙端着打好的水走了進去。

鳴柳幾乎是癡癡地看着那雙掬水的手,白皙得幾乎分不清哪兒是雪白的袖口,哪兒地雪白的肌膚,鳴柳只覺得她這輩子連做夢都沒夢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鳴桃碰了碰鳴柳的肩膀,小丫頭纔回過神來,絞了帕子伺候阿霧擦手。

阿霧含了一口鳴桃遞上來的薄荷水,就着竹鹽刷了牙,又換過溫水淨了臉,再以涼水拍了拍臉頰,輕輕拭乾。自從到了這兒,她的要求已經降得極低了,有些事也懶得使喚鳴柳和鳴桃,兩個小丫頭不過十三、四歲,因在小鎮上長大,人還懵懂得很,也不太會伺候人。

早飯前,阿霧將鳴柳和鳴桃攆出去,在屋裡練了一套上輩子天竺僧人教的養身功法,拉了拉因坐馬車而有些僵硬的腰肢和腿腳。

日子過得平平靜靜的,思考覺察不出是在前線,這日阿霧又來了興致,穿了男裝,帶了冰霜去茶館。

讓人意外的是,茶館的生意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全憑着冰霜的一張冷臉和眼裡強大的殺氣,這才讓阿霧在角落裡單獨尋了一張桌子。

“咦,老張,你也回來啦。”下頭有人寒暄道。

“是啊,攜家帶口去外地又沒法謀生,如今臨縣租一個小院子的錢都夠我們一家全年的嚼用了,還不如回來,在這兒做點兒軍爺的生意,指不定還能發財。”

“先頭我還以爲大軍過來,韃靼不遭殃,又是咱們老百姓遭殃,不過自打上回祈王帳前斬了十來個刺頭,再沒當兵的敢拿了東西不給錢,家裡的婦人也敢上街了,你回來得正好。”

緊接着有人低聲道:“我有哥哥每天給那邊送菜,聽說祈王殿下把白軍起給斬了。”

下頭頓時譁然,連阿霧都睜大了眼睛。西南軍由白軍起統領,楚懋斬了白軍起,難道不怕西南軍譁變?

“不可能,白軍起可是領兵大將。”

“怎麼不可能,我看也就人家皇子殿下有這個魄力敢陣前斬將。”

“白將軍的部隊難道就沒鬧騰?”

“怎麼不鬧騰,聽說後山挖了一個大坑,死了不少人。”有人悄悄道。

“血流成河啊,聽所祈王殿下貌如天人,想不到下起手來如此乾淨利落。”其實那日大概是想說血腥殘忍,可是又怕鎮裡有西征軍的探子。

關於這一點阿霧是不意外的,楚懋本就是那樣冷血嚴酷的人,韃靼的軍隊一路燒殺,大概很快就要到了淮臘山了,如果楚懋不以雷霆手段收服大軍,恐怕也只能落得個兵敗而逃的結局。

只不過阿霧聽見那個埋死人的坑之後還是有點兒受不了,沒再敢往後頭聽就下了樓。

“咦,咱們鎮上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標緻的小夥……”有人在阿霧的背後喃喃道,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冰霜的一個眼神給嚇了回去。

阿霧晚上用牛奶泡了腳,朦朧中彷彿聽見了遙遠的廝殺聲,第二天一醒來,就聽見外頭在喊,“韃靼敗了,韃靼敗了。”

阿霧忙叫了冰霜過來,“冰霜你去看看外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冰霜一點兒也不動地道:“王爺吩咐過,我一步也不能離開王妃。”

阿霧看了冰霜一眼,見她絲毫不爲自己的冷冽眼神所動,只好轉而求其次,“鳴桃,你去街上打聽打聽,怎麼回事。”

“欸。”鳴桃大聲應了,阿霧抓了一把錢給她,她飛快地就跑了出去。

待鳴桃回來的時候,只覺得院子裡靜得彷彿人都沒有一個似的,鳴柳卻在院子裡發呆,鳴桃悄悄地走到鳴柳的背後,正想捉弄她一下,手停在她肩膀上方,還沒來得及拍下,她就順着鳴柳的視線望見了夫人屋裡的那個人。

鳴柳和鳴桃就這樣愣愣地站在院子裡,斂聲屏息不敢說話,好像生怕嚇走了什麼似的。

屋子裡的阿霧被楚懋攬在懷裡,狠狠地親了一下臉蛋,“這些日子你別出門,我撥了三十個暗衛在附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別怕,他們會護着你。”

“你要去哪兒?”阿霧急急地問。

“韃靼昨夜偷襲我營,擊敗後潰做了三股,有人見過韃靼的金國爾汗就在這一回的隊伍裡,我必須得去追上他,若是能生捉此人,將能保我大夏邊境至少十年無擾。”

楚懋又在阿霧的脣上啄了一口,從後窗跳了出去,再不見人影。來去匆匆,統共就說了這幾句話,說話時間比他親她的時間還短。

阿霧跺跺腳,轉過頭就看見了院子裡的兩隻呆鳥,吩咐道:“去把院子洗一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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