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但是阿霧今日雖然被楚懋戲耍了一通,卻也覺得自己是“咎由自取”,誰讓她的弱點被對方抓住了,並反過來用以誘她上鉤,偏偏她即使知道這是一個內藏厲鉤的誘餌,卻還是想一口咬上去。再則,阿霧也總結了經驗,下回如果還有這種事,她一定要表述清楚,再也不能含混地用“遊一遊”這種詞了,

阿霧回玉瀾堂用了午飯,小歇了會兒午覺後,宮嬤嬤便帶着名冊過來了。

阿霧趕緊收了腿,從榻上坐直起來,又扶了扶頭上的釵子,這才叫人請她進來。別說丫頭們怵這位宮嬤嬤,就是阿霧看見她常年板着的臉也不敢肆意,因爲宮嬤嬤會用一種“你這樣不合規矩”的眼神一直看到你改變成爲“合規矩”才罷休。

“王妃,這是先頭你讓我擬的丫頭名冊。”宮嬤嬤坐下後也不囉唣地直接將冊子遞給了阿霧。

阿霧接過來一看,宮嬤嬤將兩紫、兩彤皆定爲一等丫頭,四個翠是二等,赤錦因爲是阿霧在江南時特地請回來的,有些功夫旁身,所以是特例,不能算丫頭,她的月銀從來都是阿霧單獨支付。

阿霧掃了一眼名冊,對宮嬤嬤道:“嬤嬤,將翠玲她們暫且定做三等吧,將宮雲和桑葉提爲二等。”宮雲和桑葉是分別伺候宮嬤嬤和如今的桑嬤嬤的丫頭。

“這可不敢。”宮嬤嬤不同意,她一個請回來的嬤嬤,身邊由二等丫頭伺候,這說不過去,“不合規矩。”

阿霧就知道宮嬤嬤會如此說,“嬤嬤是知道的,雖然你不是從小就照顧我的,可這麼些年來,我早已把你當做了這家裡的長輩,你從來也是一片心爲我,竭心盡力,從不推卸。”管教下人可不是個容易的活兒。可是阿霧見自己動之以情,宮嬤嬤依然是無動於衷,於是不得不出殺手鐗,“再說如今府裡,王爺最是敬老尊賢……”

阿霧的話沒說完,宮嬤嬤已經點下了頭。

“那另外兩個二等丫頭的名額如何分配?”宮嬤嬤詢問道。

“暫且放着吧,雖說郝嬤嬤將我身邊的丫頭比肩於王爺的規矩安排,可我卻也不好僭越。”阿霧道。

宮嬤嬤又點了點頭。

阿霧這才往下看,不過幾日功夫,沒想到宮嬤嬤就基本上把玉瀾堂的各個丫頭、婆子的來歷、背景、關係都摸清了。譬如灑掃上的粗使丫頭卿珠的姐姐嫁給了何側妃的陪房李功海家的大兒子。這樣一看,卿珠背後的勢力就一清二楚了,即使卿珠本身沒什麼,卻也不能不防着了。

當然也有、背景都一清二白的,卻還是不能肯定是哪方的人馬。短短几日也看不出個情況,所以宮嬤嬤都以墨筆勾畫,表示以待後查。

阿霧仔仔細細地看着宮嬤嬤整理出的這些頭緒,真是想不到啊,兩個側妃在玉瀾堂安插人手就不說了,連那三個侍妾也不是省油的燈,至於紅藥山房麼,阿霧數了數,這幾日裡就查到了三個人跟那邊有關。

良久,阿霧看完後擡起頭,對宮嬤嬤道:“嬤嬤安排得極好,這幾日真是辛苦嬤嬤了。”

“老奴不敢居功,這裡頭寫的事兒,好多都是丫頭們查來的,特別是王妃身邊的紫扇,真是個了不得的。”宮嬤嬤難得贊一個人。

紫扇聽了別提多得意了,阿霧看了看她,也笑道:“是,若是個男的,打仗時做個斥候也使得。”

“這些人王妃打算怎麼處置?”宮嬤嬤看了看那名冊上,她以硃筆勾注出的人名。

“蝨多不愁,債多不養,先留着吧。”阿霧與宮嬤嬤對視一眼,她們都明白一個道理,有些時候這些釘子指不定還能排上大用場。再說了,既然有了防範,她們也就興不起太大的風浪來。

宮嬤嬤點點頭,越發佩服起這位年紀輕輕,慮事卻極周的主子,也正是因爲如此,她也才肯後半輩子都依附於她。

“嬤嬤,只一點,這新設的小廚房上,還請你多留心,除了咱們的人,不要讓其他人插手。”吃食上,阿霧不得不上心,多少污糟事都發生在這個上頭。

“這個老奴省得。”

末了,阿霧又道:“嬤嬤重新定了名冊後,還請給紅藥山房也送一份去,另外,將那多出的兩份二等丫頭的月銀也順帶還回去,聽說那邊的相思姑娘是個極講規矩的人。”只一句話就向宮嬤嬤點明瞭,現如今雖然是郝嬤嬤管家,但平日裡拿主意的多半是相思姑娘。

宮嬤嬤點了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這樣老派而規矩極嚴的老人,自然看不慣如今祈王府這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一個外姓女在背後掌家的做派。這可不是家族興盛的好現象,宮嬤嬤屢次想向阿霧建言,可也知道,如今阿霧也不過才入府,腳跟還沒站穩,同王爺也談不上有什麼情誼,她也不容易。

但宮嬤嬤既然認定了阿霧,也就一心爲她打算,明知道忠言逆耳,但也不得不說,這便是忠奴。“老奴想多說幾句,王妃如果不愛聽,老奴說過這一回之後,也就不會再提。”

宮嬤嬤素來話少,說得這樣鄭重,阿霧越發認真對待起來,“請嬤嬤教我。”

“既然相思姑娘是個極講規矩的人,那她就該知道她如今的管家行事本身就極沒有規矩。”

阿霧心裡叫好,宮嬤嬤一上來就與自己同仇敵愾,先瓦解了自己的心防,果然話少的人最厲害。比起桑嬤嬤的碎碎念,阿霧不得不承認,宮嬤嬤會說話多了。儘管其實內容都差不離。

“各人有各人的本分。好比王妃除了料理內院事務外,其中還有一條,那就是勸諫夫婿,即使王爺貴爲皇子,但也是王妃的夫婿,若夫婿行事有所差離,王妃便該不計個人得失而規諫夫婿。”宮嬤嬤這話說得有點兒重了,明確地點出了阿霧是在計較“個人得失”。

而阿霧也的確在計較,她可不願意爲了個管家的權利得罪楚懋以及他敬重的乳母。

“夫妻本是一體,像王爺和王妃這般的親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的確,別的家還有和離、義絕這麼一說,但是皇家沒有,甚至也沒有休妻一說。

“王妃如此行事,其實說句僭越的話,那是沒有真心同王爺過日子的打算。娶妻娶賢,賢者,能規勸也,一味的順應,那是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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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阿霧覺得宮嬤嬤的眼睛實在是太毒辣了,難怪幾日間就明察暗訪出了如此多的細作。阿霧以爲自己是在真心同楚懋過日子,但其實她內心裡的確從未真正的爲楚懋思量過。她如今就好比那魯媽媽,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論對錯,不會多說一句話。這樣的佞人,阿霧不喜,也不會用,可她卻偏偏也成了這種人,真是有些諷刺。虧她還自以爲聰明。

想到這兒,阿霧忽然渾身打了個冷顫,她絕不會以爲楚懋是個蠢的,那麼她在這件事上的順從,會不會再楚懋的眼裡,她也就是魯媽媽那樣的人呢?這樣的人如何能真正地得到他的親近和任用?

宮嬤嬤的話好比醍醐,令阿霧茅塞頓開。

阿霧當即就站了起來,向着宮嬤嬤鞠了一躬,學着男子一般,雙手作揖,“謝嬤嬤教我。”

宮嬤嬤也站起身,“王妃本就是蕙質蘭心,哪用老奴多嘴,只盼王妃不要嫌老奴倚老賣老。”

阿霧笑道,“以後,還請嬤嬤空閒時,多來與我說說話。”

宮嬤嬤去後,阿霧自有一番感悟,出仕爲官者多有幕僚、師爺,何曾想,內宅婦人,其實也需要這樣一位身在局外的諫客。阿霧曾沾沾自喜於知人、用人,卻放着宮嬤嬤這麼個大寶貝在身邊,卻只令她管束下人,當真是懺愧。

只是宮嬤嬤這話說得有些晚了,木已成舟,阿霧如今再以此事“勸諫”楚懋,那就是出爾反爾的小人了。不過此事上,阿霧也不以爲錯,畢竟她剛入府,一來就同楚懋對着幹,哪怕她是爲楚懋着想,對方也未必領情。

好比如宮嬤嬤如今說這話,那是因爲她們有了這些年的情誼,阿霧知道了宮嬤嬤的爲人,所以纔會聽得進她的勸誡,而不以爲她是在倚老賣老地教訓。而如今她和楚懋之間畢竟是交淺,也就不敢深言。

但宮嬤嬤的話着實讓阿霧醍醐灌頂,那是因爲她忽略了一件事,對於真正的聰明人來說,你打任何小算盤他都能看出來,你親近他的唯一辦法,那就是不計個人得失,真心換真心。以前她是賣弄小聰明瞭,所以楚懋纔會根本不讓她接近雙鑑樓,更遑論,今後她對楚懋的其他更過分的請求了。

阿霧相信,將來雙鑑樓的門一定會向她敞開的。

宮嬤嬤走後,阿霧獨坐思量了一會兒,至天色漸晚,聽得紫扇來報,“王妃,梅影姐姐來了,說王爺今晚不回玉瀾堂用晚飯。”

阿霧點了點頭。瞧紫扇對自己的稱呼改了,又對梅影加了姐姐二字相稱,看來是剛纔被宮嬤嬤訓了。阿霧暗自點頭,倒底是宮嬤嬤有先見,自己這一方卻是不能讓人先挑出錯兒來。倒底自己還是年歲輕了。

紫扇說完這一句,還站着不動,令阿霧有些好奇,“她可還有什麼話?”

紫扇又接着道:“梅影姐姐還說,王爺吩咐下來,命人將他在冰雪林的日常衣物、用具收拾了,等會兒就送來玉瀾堂,還請王妃示下,當收放在何處?”

這下子阿霧本來就大的眼睛,簡直要瞪成銅鈴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買了很多畫冊,我要是有本事能把阿霧穿的,用的,都畫出畫來,就好啦。其實我腦子裡每次寫這些的時候,都是先出現一幅畫,然後再描寫下來。必須要自己想出來,覺得好看了,這才着筆。連阿霧穿的衣服的花樣子,我都會想清楚,腦子裡就像在放一幕電影,其實還挺享受的。連相思園我都是先畫了cad,再手繪一張,這纔開始描述的,哎,就是寫得慢。

哎,其實璫媽是個玻璃心,so,寒冬臘月,來點兒好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