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挑選花瓶,安皓白極有風度地謙讓,楚靈犀沒和他客氣,掃視百寶架,絲毫不磨嘰,果斷取下最顯眼、最貴氣的黑釉鎏金長頸柳葉瓶。
她堂堂妖女戰神,不止要贏,還要贏的高調,贏的張揚,贏的有排面,不把第二名甩出千丈之外,前五百年純屬虛度光陰。
安皓白與她截然相反,走內斂低調路線,挑了一隻天青色冰紋琉璃瓶。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楚靈犀瞬間愣在原地。
她兒時在宮中習過插花,雖然學的一塌糊塗,可基本的鑑賞能力還是具備的,依稀記得花藝師父教過一首與梅花有關的詩,其中提到的花瓶便是懸絲事精所選的那般模樣。
無巧不成書,安皓白選花瓶時,腦海中浮現的正是楚靈犀回憶中的那句詩——
小窗水冰青琉璃,梅花橫斜三四枝。
見妖女盯着他手中的花瓶發呆,安皓白問道:“怎麼,想要與我交換嗎?”
楚靈犀重重切了一聲,故作鄙夷:“你那平平無奇的花瓶,配不上又美又颯的我!”
她轉身揚首,馬尾辮飛甩,不偏不倚地打在琉璃瓶上,幸虧安皓白掌中的定力穩,不然那花瓶絕對難逃粉身碎骨的命運。
楚靈犀有自知之明,用常規套路,她根本無法贏過懸絲事精,若想取勝,需得使出劍走偏鋒的奇招。
兩人對坐於雕案,擺開陣勢比拼一番。
安皓白乃花藝高手,揮一揮衣袖,兩排大大小小的刀剪便出現在案几正中。
楚靈犀瞧着大同小異的種種工具,只覺既陌生又熟悉,她不由得腦仁疼,幼時受迫學習花藝的鬱悶陰影又涌現於心海。
安皓白看出她不擅插花,好意介紹道:“這一排分別是單刃直刀、彎刀、枝剪、花道剪…”
花藝似武學內力,根本無法速成,臨時抱佛腳全無用處,即便知道名字,也不清楚用法,楚靈犀直接打斷,生造歪理——
“真正的高手,插花無需藉助任何工具!”
安皓白的好心未得好報,不再多言,專心修剪起了梅枝。
插花重在構圖,尤其講究線條美感,楚靈犀猶記梅花插藝的理論精髓——梅韻四貴。
梅以韻勝,以格高,橫斜疏瘦與老枝怪石者爲貴,細而論之,貴稀不貴密,貴老不貴嫩,貴瘦不貴肥,貴含不貴開。
萬語千言匯成一句話,梅枝求精不求多,以楚靈犀所選的花瓶口徑而論,至多可插三枝。
僅插一枝梅,看似簡單,實則最難,極其考驗功力,取兩枝爲宜,她在一束大花枝中扒拉了半天,最終選定一株晶瑩雪梅,橫枝欹斜,氣韻疏淡,夢裡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凜冰霜。
楚靈犀的手拿慣了兵器,擺弄花枝時力道也不小,把嬌花折騰的慘敗不堪,引得安皓白惋惜長嘆。
楚靈犀沒好氣地吐槽道:“無病呻吟,矯情做作!”
戲精善摧花,事精善插花,二人可組爲一對別樣花藝CP。
倘若旁觀者見到此刻的場面,恐會認爲女主角和男配角拿錯了劇本——
安皓白優雅地裁剪梅枝,風姿尊雅清貴,而楚靈犀則野蠻地徒手掰枝幹並拽花葉,與土匪無異。
插花這玩意兒,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她清楚須講究橫、斜、直、垂的姿態,枝幹參差高低相配,突出清麗疏朗的風姿,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楚靈犀擺弄來擺弄去,幻想中的作品爲——蒼蒼軀幹如龍身,朵朵朱梅是丹心,瑩瑩玉梅化傲骨。
奈何笨手不遂心願,實際效果不及想象的一半。
楚靈犀的插花作品,單看不算太差,勉強能達及格線,但安皓白的佳作一亮相,她的拙作直接淪爲差中之差。
懸絲事精一點都沒有留情,妙手裁花枝,意趣自然成,暗香濃,粉玲瓏,雖由人作,宛若天開,還用法術點綴了幾滴晶晶亮的露珠,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道不盡的詩意風流,幽幽冷香,沁人心脾。
有此一瓶梅,滌清塵世俗,久久端詳,皇城金瓦皆不見,如置身清雅雋秀的修竹茂林間,悠然吹笛,膝下橫琴,石枰下棋,掃雪煎茶,美人淡妝簪戴。
即便輸贏顯而易見,生性好強的楚靈犀也不會輕言認輸,她找藉口道——
“看你最近的心情不大好,溫柔善良體貼的我並未展現真正的實力,權當讓你一馬。”
安皓白只怕說胡話的妖女會被雷公電母追着劈,正話反說諷刺道:“溫柔?善良?體貼?你的自我評價太準確了!”
見這廝嘚瑟地囂張了起來,楚靈犀豈能善罷甘休,花不如人不重要,口舌銳利便戰無不勝——
“我的插花樣子不及你的好看,但勝在格局大!”
安皓白道:“敢問溫柔善良體貼的妖女戰神,你的作品名字爲何?”
楚靈犀傲嬌道:“四界之戀!”
安皓白諷人不倦,拖着長調道:“好清新脫俗的名字啊!”
楚靈犀右手託舉花瓶,左手不倫不類地模仿着觀世音菩薩的手勢:“請你開動腦筋仔細琢磨,姑奶奶的花藝大作有何深意。”
“一紅一白兩株梅花…”安皓白撫着下巴思忖道:“難道代表你與柳芽上仙嗎?”
楚靈犀點了點頭:“哎喲,不錯喲,是有幾分眼力,不過還差點火候。”
安皓白再接再厲:“你屬妖族,柳芽上仙長於凡間,成名於仙界,算起來共有三界,還差魔界…難不成…黑釉花瓶意指魔尊嗎?”
楚靈犀豎起大拇指:“全中!”她傲慢斜瞟事精的佳作:“你那瓶花有何雅號?”
安皓白自認輸給了能言善辯的妖女,無可奈何道:“你都把魔尊搬出來了,我的花叫什麼還重要嗎?”
楚靈犀自戀出了新高度:“我幫你起名,就叫…心有靈犀!”
安皓白誠心建議:“你還是先給自己的傳奇神作換個不俗的好名字吧。”
楚靈犀腦洞大開:“不妨幽默一把,兩支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麼樣?”
安皓白滿頭黑線,覺頭頂有一大羣吱哇亂叫的烏鴉飛過:“你敢把這個名字講給魔尊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