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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怎麼這樣高興?”楚懋見阿霧又添了小半碗的飯。

“我要說出來,殿下一準兒得不高興,所以,我——不——說。”阿霧一邊搖頭,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嘣。

楚懋擰了擰阿霧的臉蛋兒,“郝嬤嬤最多三個月就回來了。”

阿霧嘆息一聲,郝嬤嬤的家鄉離上京實在是太近了,怎麼路上不走個一年半載的?不過轉瞬阿霧就打起了精神,笑着道:“不過好在也有三個月的好日子過,我不貪心。”

阿霧心情好的時候,眼睛亮得彷彿天邊的啓明星,璀璨流華,嘴角翹起的弧度讓人忍不住想咬着那角細細研磨。

這回輪到楚懋嘆息了。“你說得姑姑就跟你頭頂上的烏雲一樣,阿霧……”楚懋還想繼續說教。

阿霧才懶得聽他說郝嬤嬤的好處,“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郝嬤嬤對我來說,就像是,就像是……”阿霧的食指指了指天上,“就像他對於你一樣。”

楚懋忍不住在阿霧的腦門兒上彈了彈,“怎麼說話的?”

阿霧嘟着嘴揉着額頭嬌嗔道:“本來就是嘛,說實話也不許。”

楚懋冷哼一聲,卻也不再說阿霧是錯的,當皇子到了一定的年紀後,將那位比喻成烏雲也的確不算太錯。

“不過,你還是好的,你拿姑姑比他,那你的心裡到底還是敬着姑姑的。”楚懋只得換個方向美化阿霧。

阿霧無奈地嘆息道:“誰讓她是將殿下從襁褓拉扯大的人呢。只是郝嬤嬤總是針對我。”阿霧又忍不住撅嘴抱怨。

拉攏元亦芳母女不成,轉過來又挑撥她和鸞娘,阿霧心想,她纔不上那個當。只是這種眼神交流中的針對,阿霧也不能說給楚懋聽,否則他肯定要說是無稽之談。

“你怎麼不檢討檢討,姑姑爲何不喜歡你?”楚懋動手給阿霧盛了一碗鱉甲夏枯草湯。

阿霧嚐了一口,皺了皺鼻子,不喜歡那個味道。不知道楚懋從哪裡尋回來的一份食單,說是滋陰補腎的,味道古里古怪。

阿霧放下湯匙委屈地看着楚懋道:“原來殿下也知道郝嬤嬤不喜歡我呀?”

楚懋“哼哼”一笑,從阿霧手裡接過湯匙,舀了湯喂她。

阿霧喝了兩口實在咽不下去,撇開頭去。楚懋卻不饒人地又逼着她喝了兩口。

阿霧躲不及地搶聲道:“她不喜歡我可不是我的錯,那都是因爲殿下。她就像護着小雞的母雞一樣,覺得殿下還該躲在她羽翼下。她將我視作那捉小雞的老鷹呢。”

阿霧說的話實在是有趣,楚懋簡直都不知如何反應了,這還是第一回有人拿他比作小雞,楚懋擰了擰阿霧的臉蛋,“我是小雞,你是老鷹,嗯?”

阿霧自己也“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只是就那麼一說,沒想到被祈王殿下這樣總結出來,還真是有那麼點兒意思。

楚懋又拿湯來喂她,阿霧這回到是沒躲,將湯包在嘴裡,鼓着一張臉,嘴對嘴地向楚懋撲過去。阿霧又急又使力地想抵開楚懋的脣,鼻子裡發出“嗯嗯嗯”的撒嬌聲,眼睛睜得比牛還大地同楚懋對視。

楚懋本來緊閉着雙脣,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在阿霧的淫、威之下。

“好不好喝?”阿霧問道,這股子怪味兒怎麼可以只有自己忍受。

楚懋輕擰眉頭,看得阿霧直笑,那叫一個花枝亂顫,“這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阿霧的話還沒出口,就聽見楚懋道:“沒嘗着味兒,再來一次。”

阿霧知道楚懋這是逗自己,可以順着他的話舀了一湯匙的湯送到楚懋的嘴邊。

楚懋居然一口喝了,阿霧頓時就覺得不妙,還來不及退,就被楚懋按在懷裡,強行分了一半那鱉甲湯。這回祈王殿下發了狠心,阿霧被親得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軟團團地躺在楚懋的懷裡喘着大氣。

“叫你來招惹我,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你以爲咱們不能行房我就奈何不了你?”楚懋點了點阿霧的鼻子,“不過是看在你可憐兮兮的份上,這才饒了你。”

“多謝殿下饒我。”阿霧笑嘻嘻地接過話來,倒讓楚懋接下來的話不好說了。

兩個人用了飯,移到東次間坐下,阿霧窩在楚懋的懷裡胡亂地翻着書,問道:“皇上還沒有立儲的打算麼?”

楚懋本正一邊揉着阿霧的頭髮,一邊閉目沉思,聽她這樣問,這才睜開眼睛道:“不會太久了。”

阿霧一聽就擡頭看着楚懋,“怎麼說?”

“有人等不及了。”楚懋道,嘴角帶着一絲輕笑,像不屑又像高興。

眼看着皇上的日子不遠了,六皇子在宮裡失了向貴妃這個助力,而五皇子又不得人心,這兩位只怕都有些心急。據阿霧所知,這些時日,皇后經常招五皇子去宮中,不就是爲了在皇上的病牀前多表現表現麼。

“那殿下就不着急麼?”阿霧問道,居然還有閒心在這兒給自己揉頭髮。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楚懋笑道,“也去宮裡頭守着皇上,恐怕他並不願多看見我。”

長期以來的隔膜,讓隆慶帝即使知道了先皇后不是自殺,同楚懋也親近不起來,何況害死先皇后的又是他寵了二十多年的貴妃,而揭發的人又恰恰是楚懋。

“我纔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聽說六皇子如今正四處拉攏人心,前兒又納了兩個夫人。”阿霧道。

“讓他去吧。皇上若真是龍體支撐不住了,也不會至今不立儲,難道他會不知道一旦他撒手去了,又沒有建儲,這朝廷會多紛亂,北邊和南邊可都有許多虎狼虎視眈眈。”楚懋道。

阿霧眼睛一亮,“你是說,皇上這是故意示弱,看你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阿霧喃喃道:“這就是了,這時候越蹦躂就越死得快。”病人的心理阿霧是深有體會的,最易起疑心,六皇子這樣做,簡直就是不將皇帝看在眼裡,這時候不去伺候皇帝,卻在拉攏大臣,顯然是有了不臣之心。

“老五倒是最近收斂了許多,在宮裡乖乖做孝子,指不定他的希望還大些。”楚懋彷彿不關己事地道。

楚懋越是這樣平靜,阿霧就越不相信他什麼也沒做,只是他不肯同她說。

“我不信殿下私下什麼也沒做,殿下究竟是怎麼想的?”阿霧拉了拉楚懋的袖口問道。

“你自己猜,猜中了我就告訴你。”楚懋抽回袖子,起身去了淨室。

阿霧衝楚懋的背影撅了撅嘴,心理道,自己猜就自己猜。

楚懋剛纔說,“有人等不及”了,他說話的語氣不僅不着急,而且好像很樂意看見這個人這樣做,他又說皇上恐怕不久就要下旨立儲,而且和這個“等不及”有關。

阿霧連着唸了好幾遍“等不及”,眼睛忽然一睜,如果這個人等不及了,是不是要逼宮?而顯然楚懋知道了這一點兒,他只需要順勢利導,促使這人逼宮,只要最後不是真的讓人得逞,那他就是最大的獲利者。

難怪楚懋這樣不急不躁的,阿霧覺得自己想的準沒錯。

只是逼宮也不是那樣容易策劃的事情,首要的就是裡外相應。白天衆目睽睽下調兵入城,要想不打草驚蛇絕不可能。而晚上上京宵禁後,如果是從城外調兵,就得有五城兵馬司的令牌才能出入。而如果是調用在京衛營,再加上家丁,力量也不是不行,只是得快,否則一旦西山軍營得到消息,入城護駕那就萬事玩兒完。

如此種種都繞不開五城兵馬司。過了這一關還得敲開禁宮的大門,最佳的路線莫過於從禁宮後門神佑門進來,這樣離皇上所住的乾元殿最近。

所以他們還得同禁衛軍搭上關係。

阿霧臉上的得意消失得乾乾淨淨,剩下的只有恐懼。

如今皇上誰也信不過,尤其是這三個年長而力強的皇子,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長公主,所以禁衛軍交給了衛國公,也就是福惠長公主的夫君,實際上就是變相交給了長公主。

隆慶帝以爲福惠長公主是最不會背叛他的人,因爲他們是同胞兄妹,只有他才能給長公主最大的尊榮,而這三個侄子同長公主又隔開了一層,哪裡會像她的兄弟一般尊敬她。

原本福惠長公主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她的行事都是以忠於隆慶帝爲基礎,可是現在阿霧卻不能肯定福惠長公主的態度了。

以她那長公主孃親之能,肯定能打探清楚皇上的真實病情。而阿霧知道,隆慶帝大漸之日已經不遠。這種情況下,換了阿霧是長公主,也必然要在三方勢力裡擇一方,賭對了今後就能繼續尊榮。至於錯?長公主恐怕是接受不了這個字的。

阿霧只希望是自己猜錯了,長公主素來不喜歡六皇子。可是阿霧也知道,那多半是因爲向貴妃的緣故,而六皇子楚愈對長公主卻是素來都禮敬有佳的。

阿霧不敢在屋內叫紫宜,趁着楚懋還在淨室,轉身往廂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