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再轉身，已是半年以後的景象。
沈英傑從桌案上那堆得滿滿的文件中擡起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半年以來，他日夜奔波忙碌於公司和律師事務所，早已心神俱疲。
從不知道，離個婚也會這麼麻煩。
他冷笑一聲，起身站到落地窗前，目光透過那已然蒙上了一層灰塵的玻璃，迷茫地延伸至天邊。此時已然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通明，唯有他，仍徘徊在這城市裡，不知何處是歸處。
林佩君要求把房子留給她，以及把公司的股份也交到沈蘭澤的手上。
沈英傑每當想起這個要求就覺得好笑，蘭澤是他的兒子，以後的家產肯定也是給他，難道還能跑了不成？
這到底都是怎麼了呢，人的心一旦蒙上了利益，就會變得如此渾濁嗎。
當初那個清麗的少女到底去了哪裡？
沈英傑點燃香菸，深深地將那些尼古丁吸進自己的體內。
半年了，除了定期打款給芳芳，他不曾與她聯繫過。小妮子們在國外，不知過得如何？只是心神剛動，擺在桌面上的手機便嗡嗡地震了個不停。
沈英傑走過去拿起手機，在見到屏幕上閃爍的“芳芳”二字後，一抹笑意染上了他的眉眼。掐滅菸頭，他按下接聽鍵：“喂？”
“沈英傑，快幫幫我……”芳芳已然泣不成聲，話語破碎得讓人無法辨聽。“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沈英傑有點納悶，剛剛想開口，便聽到話筒那邊一陣嘈雜，再傳過來的，便是小魚的聲音了。“芳芳的媽媽手術不是很成功，遇到排異現象了，現在情況危急，醫生要求我們必須立刻交費，才肯進行治療。”
“我很快就把錢打過去。”沈英傑道。“你先把芳芳的情緒穩住，對了，言在右呢？”
“他在陪着芳芳，總之你快點吧。”
小魚說完便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沈英傑嘆口氣，立馬叫了秘書來安排好工作。
猶豫了一陣子，他拿出壓在抽屜底層的離婚協議書，正式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便帶着它走上了去沈宅的路。
到沈宅的時候，林佩君正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裡看電視，敷面膜。偌大的房子裡
只有客廳的燈是亮着的，顯得寂寥，而又悽清。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他淡淡地開口。
林佩君回頭看了他一眼，旋即便又轉回去盯着電視。“楊琳那小騷蹄子給我趕走了，你那沒出息的傻兒子大概正陪着她哭呢。倒是你，跑過來做什麼？”
沈英傑走進去把文件拍在她的面前，卻無法開口說更多了。
“這是什麼？”林佩君白了他一眼，用兩隻手指拎起那個文件袋，剛剛做的水晶指甲在這略顯昏暗的廳堂裡閃閃發亮。“離婚協議書嗎？如果你不滿足我的要求，我是不會同意的。”
“林佩君，蘭澤也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會把一切都留給他的，你就儘管放心好了。”沈英傑撣了撣身上那莫須有的灰塵，一屁股坐進真皮沙發裡。
誰料林佩君聞言卻是一臉嘲笑的表情，她理了理那光潔的鬢角，輕笑道：“呵，誰曉得呢，你外面還有幾個兒子，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沈英傑眯起眼睛。“林佩君，你不要太貪心了。簽好字你就可以立刻恢復自由，就可以擁有足夠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的財產。”
“真是笑話。”林佩君嘴角勾起，渾身上下充滿了貴婦人特有的傲氣。“我的自由何時靠你給了？這些年來，你何時限制得了我？”
“林佩君，你最好還是搞搞清楚。”沈英傑也笑了笑。“以前讓着你由着你，那是看在你我間僅剩的那一絲情意的份上。不要以爲，我真的拿你沒辦法。”
“那你能拿我怎樣呢？儘管來好了。你可不要忘記，你還有個大哥壓在你頭上呢。”
沈英傑看着她那傲氣的模樣便覺得想笑。“喂，你不會是選擇性失明吧，我大哥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麼，你不清楚？他在外頭的姑娘恐怕比我的還多呢。”
林佩君果然變了臉色。“那又怎樣？無論如何，我也曾是他的人。”
“真是好笑，我的妻子當着我的面，說她自己是別的男人的人。”沈英傑捧腹。“林佩君，這麼多年，你果然還是那麼單純，真不愧我當年看上了你這一點。”
“沈英傑，你不要再說風涼話！”
收回笑容，沈英傑的眼神剎那間仿若利刃。“林佩君，要麼簽字，大家好
聚好散。要麼，你就直接滾蛋。弄得太難看了，也不好，對吧？”
林佩君被他那眼神直激得打了個寒顫。
“沈英傑，你原來不曾這樣看過我。”她喃喃道，彷彿受到了何等的驚嚇一般。
“那是自然。”沈英傑收回那利刃，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我說過的，你我之間，再無半分情意。”
林佩君抿脣思考了一會兒，終究是咬牙籤了字。
沈英傑看着她一筆一劃地簽好，笑意忍不住又浮了起來。這麼多年了，他是第一次感覺到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再無負擔。
剛想開口，口袋中的手機又發了瘋似的開始震動。
“喂？”他毫不避忌地接聽了這來自異國的電話。“怎麼了，款到了嗎？”
“嗯。醫生正在給媽媽做手術。”芳芳的聲音聽起來仍舊帶着鼻音。“謝謝。”
“你何時也曾學會了對我客氣？”沈英傑嘲諷似的笑笑。
“那沒什麼了。我掛了。”芳芳像是賭氣似的說道，旋即便掛斷了電話。
沈英傑聽着那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心情卻反而很好。擡眼對上林佩君打量的目光，他愣了一下。
“做什麼？”
林佩君狀似頗爲不懷好意。“方纔的電話裡，是個女孩子吧，你的新歡？”
沈英傑搖搖頭，不欲與她討論這個問題。“既然你都簽好了，那我便拿去給律師。其他的東西，很快就會交接好。”
“且慢着啊，這麼着急做什麼。”林佩君把文件袋放在自己的身側，不讓沈英傑拿到。“你先告訴我，那個女孩子是誰，方纔聽着從你的聽筒裡漏出來的聲音，感覺倒是頗爲熟悉，我好奇得很啊。”
沈英傑無奈。房子太大太安靜就是不好。
“是徐芳芳。可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了？東西拿來，我走了，別浪費我時間。”
林佩君把袋子拿給他，笑嘻嘻地卻不說話。直笑得沈英傑心裡發毛。
“你可別搞什麼鬼，我只是爲了蘭澤才送她出國和給她錢，莫想太多。”
然而林佩君卻只是笑，沈英傑看着她，嘆了一聲“無可救藥”，便大步走出了沈宅。啊不，或許，從此此處便是林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