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主要是聊聊前幾天的事”
周政全坐在剛纔婁姐的位置上,看着婁姐給衆人倒了熱水就出去了,這纔開了口。
“上週他們在餐廳那邊談了談,不太透澈,我覺得有必要統一一下思想,也算是共進退吧”。
王小琴沒說話,而是看向了李學武,周政全話裡有話,說的不僅僅是最近的形勢變化,還有外面對俱樂部這個團體的重視。
李學武卻是沒太在意周政全的態度,而是掃了屋裡幾人一眼,這纔開口說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呢,着什麼急,再等等”。
“什麼意思?”
周政全往前探着身子,跟李學武輕聲說道:“宣傳和……”
“我知道”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周政全的胳膊,微微搖頭道:“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
一首詩點了點他,鬆開了對方的胳膊,李學武又看向其他幾人說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風向不對,不要出頭,最好是把頭鑽到土裡去”。
“那不成王八……”
黃幹撇嘴剛說了半句就被衆人的目光給懟了回去。
李學武則是使勁拍了拍黃乾的膝蓋,道:“小草,咱們就是小草,把自己的根扎進泥土裡,讓自己更平凡些”。
說到這,李學武又看向周政全問道:“咱們俱樂部會員裡面沒有出問題的吧?”
“暫時沒有”
周政全皺着眉頭搖了搖頭,隨後看向李學武說道:“可你也說了,誰能算準了這個,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
“別人我不管,反正我的意見就是這樣”
李學武轉過頭不再看他,而是看向衆人說道:“這個時候誰的橄欖枝都不接,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工作,讓幹就幹,不讓幹就退一步,反正不能出事情”。
“是不是太……保守了一些?”
王箏一直都沒說話,這會兒斜坐在王小琴的沙盤扶手上,對着李學武說道:“身不由己的時候總是有的”。
“呵呵,就咱們這個級別”
李學武搖頭輕笑道:“談身不由己還早了點,要是有人逼着我表態,那我就請病假”。
說到這,李學武看向王小琴叮囑道:“我請病假的時候你可不能請,最多換着來”。
王小琴翻了翻白眼,沒搭理李學武的玩笑,看向周政全說道:“政全的處境有些困難,他們領導在一力促成內部變革,直接影響到了他的位置”。
“大不了我就下來”
周政全搖了搖頭道:“家裡是沒指望的,這個時候誰都不敢動,實在不行了,我就下市裡去,再不行就去區裡”。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低頭抻了抻自己的短袖,無奈地說道:“你沒指望,大家都沒指望”。
說着話又攤了攤手,苦笑道:“我丈人都有意提前退下來了,身體實在不好”。
周政全看了李學武一眼,跟他的情況一樣,李學武也有個好丈人。
一想到李學武的丈人都有了退下來的心,他也不免有些惆悵。
事與願違和事不可爲是兩碼事,今天來找李學武也是想問問他在接下來的形勢中有沒有什麼想法。
李學武看到的是風暴,可有的人把這個看成了登天的雲梯。
這雲梯誰愛上誰上,爬的越高甩的越狠,李學武纔不要上呢。
不止他本人不想上,他也表明了他丈人也不想登這個雲梯。
李學武不知道在場的幾人會不會把他說的話傳給家裡人,但顧海濤在信裡交代的內容就是這個。
如果是顧海濤自己去表達這個意思,難免的要被人猜忌。
可自己的女婿出於關心自己的角度,說出自己想要休養的意思,總不會顯得很突兀了。
李學武要是沒有丈人的示意,他怎麼敢這麼表態,而現在表態了,就代表他所說的話都是真實的。
周政全嘴裡雖然說着要忍,但他是沒想到李學武真的要忍。
不過一想到李學武忍了,大不了回軋鋼廠,他往哪去啊。
事情還是比較複雜的,李學武也不能給他更好的建議。
跟自己的情況確實不一樣,周政全的上和下關係的是他們家裡的安排,李學武家裡可沒有別的安排。
大舅哥是開戰鬥機的,小舅子是開坦克的,媳婦兒是醫院的,丈人對幾個子女可沒有什麼過多的要求和期盼。
周政全的家庭李學武不甚瞭解,但他丈人這麼看重他,顯然是要他承擔起重任的。
王箏見着周政全不說話,對着李學武眨了眨眼,輕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知道什麼?”
李學武見衆人都看了過來,好笑地說道:“我一向謹小慎微,胸無大志,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怯~”
王箏撇了撇嘴,不滿地嘲諷了他一句。
這個時候消息滿天飛,說什麼的都有,他們作爲家裡的接班人,自然是要過濾這些消息的。
而在選擇正確消息的同時,也是他們選擇了自己未來道路和方向。
爲什麼衆人珍惜俱樂部這個圈子,因爲在做這種選擇題的時候可以互相問一問,抄一抄。
別人不知道,王箏可是知道李學武在正治投資中從來沒有失過手,這是她哥黃幹告訴她的。
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他們這個圈子裡有個學霸啊,拿不準的跟他學就是了,他選A,大家都選A,即便是錯了也是成片的錯,不會造成太大的損失。
可一旦要是選對了,那就是六十多個人一起受益,加在一起的力量可就大了。
別看周政全現在還皺着眉頭思考着,可他最後的選擇一定是跟着李學武選,今天既然是來問李學武的意見了,那就說明他已經做了選擇。
王箏給李學武眨眼示意的也是這麼個意思,沒必要過多的介入到周政全的家事中去。
周政全丈人家要是選錯了,他們可不想受牽連。
周政全也是這麼想的。
因爲李學武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快中午了,說了這麼長時間,衆人去餐廳吃了一口飯,下午有幾個人去練槍了,李學武則是懶得動彈。
黃幹找空隙跟李學武說了說一監所的事,可李學武也只是聽了一耳朵,一句話都沒說。
說什麼,該上的項目都上了,等着金雞下蛋就是了。
再說了,一監所的項目夠多的了,還要啥自行車。
黃幹見從李學武這裡榨不出什麼來了,又看他睡眼朦朧的浪費自己口舌,使勁踹了李學武一腳跑路了。
李學武被踹了鞋底一激靈,攆到門口罵了街,見着婁姐過來纔算完。
“誰又惹你了!磕磣不磕磣啊~”
“黃幹那孫子”
李學武都要睡着了,這一下真的就精神了。
婁姐推了他一把,笑着說道:“你們倆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
李學武吧嗒吧嗒嘴,睡意沒了,屋裡又熱,索性做點兒大家都愛做的事吧。
——
“一點都不好玩~”
“那下次找個好玩的地方,我上學那時候轉的地方可多了,你說想玩啥,我都能給你找到”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本地的”
“那就去爬山,這個時候山上涼快着呢”
“還爬山啊~”
……
李學武一家人開着車回來的時候,正撞見門口倆人正說着話呢。
被車動靜驚醒的小情侶這會兒各自紅着臉站在門口,好像曬熟了的柿子。
老太太抱着李姝下車不方便,還紅着臉的秦京茹跑過來接了李姝,回身往院裡走的時候還瞪了站在門口不好意思的韓建昆。
“幫我開一下車庫門”
李學武笑着指了指車庫那邊,示意韓建昆去開門,省的他站在那尷尬。
老太太和顧寧下車後,李學武便將車開進了車庫。
再出來的時候笑着拍了拍韓建昆的胳膊,示意他一起進院。
韓建昆每次送李學武回家基本上是不進屋的,即便是幫着搬東西也只是到門廳而已。
當然了,以前是以司機的身份來,這一次是被李學武當成了客人。
李學武可不是傳統的老觀念,沒有什麼上下級的分割感,更不需要在下屬面前保持神秘感。
韓建昆也是年輕人,跟李學武相處的時間久了,自然不會陌生,但他對李學武家裡的人不太熟悉。
雖然都能知道是誰,但沒怎麼說過話,畢竟他是個“沉默寡言”的。
衆人剛剛在客廳裡落座,顧延便打着哈欠從樓上走了下來。
“這個時候才起?!”
可能是天然的原因,顧寧是一直都沒說話的,可這會兒看見顧延她忍不了了。
顧延則是被他姐的問話嚇了一跳,乾笑着抓了抓臉,示意了樓上道:“昨晚看書看得有點晚了”。
顧寧纔不會相信他的鬼話,轉頭看向秦京茹問道:“他昨天幾點回來的?”
秦京茹就算是再憨,她也知道這個時候是不能介入到這對兒姐弟之間的。
看着秦京茹爲難的模樣,顧寧大概瞭解了顧延的回家時間。
反正不是在樓上看書,更不是沒出門。
“好好好~”
顧延怎麼會讓別人幫他背鍋,更不會因爲自己的事爲難一個服務員,舉起雙手對着他姐做了投降的姿勢。
“我承認我回來晚了”。
“幾點!”
顧寧學着李學武的樣子眯起了眼睛,語氣跟李學武說話時一樣,讓顧延感覺自己的姐姐真的變了。
“呃……”
顧延穿着拖鞋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接了秦京茹遞給他的茶杯喝了一口才說道:“就是……”
他還想拖延過去,但見着姐夫微微搖頭,勸他放棄抵抗,只好說道:“九點”。
“九點?”
這下李學武都不信了,剛纔他是勸自己小舅子放棄抵抗,不是負隅頑抗。
顧延攤了攤手,放下手裡的茶杯道:“早上九點”。
“……”
屋裡衆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老太太剛纔想勸來着,可怕越勸越過火,所以抱着孩子去了裡屋。
韓建昆看着沙發上坐着的年輕人也是無語了,他是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夜生活是啥樣的。
顧寧眯着眼睛看了她弟弟好一會兒,一句話都沒說,站起身往樓上去了。
顧延看着他姐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轉頭看向了李學武。
“別看我,你惹的禍”
李學武挑了挑眉頭,道:“你應該知道你姐的脾氣,她如果直接說出來就不算個事,可要是不說話……”
“喔~~~”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做了個事情大條了的手勢,抿了抿嘴,對着顧延說道:“那就糟糕了!”
“那你就不能管管?”
顧延微微皺眉,看向李學武說道:“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還怎麼當領導”。
“嘶~~~”
李學武都驚呆了,無語地看着這個小舅子,身邊坐着的韓建昆也呆了呆,隨即跟秦京茹對視了一眼,低下頭去喝茶了。
“你說的真有道理啊,我都不知道怎麼反駁你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拿了秦京茹端上來的蘋果咬了一口說道:“我承認我沒能力,那接下來你姐那邊你自己去解決吧”。
“一家人,何必分的那麼清楚呢”
顧延擡起屁股坐到了李學武這邊,胳膊肘輕輕懟了懟自己姐夫道:“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啊~”
“我對你的態度表示遺憾”
李學武搖了搖頭表示拒絕,隨後轉頭看向韓建昆問道:“如果你夜不歸宿,你家我老嬸兒會怎麼辦?”
韓建昆抿了抿嘴角,看了顧延一眼,隨後對着李學武說道:“您說過的,男人成熟的標誌就是讓家人放心”。
“哦~~~”
顧延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躺在了沙發靠背上,耍賴似的說道:“他是你下屬,自然是說好的”。
說完又點了點韓建昆和李學武,挑眉道:“我就不信你們沒有過夜不歸宿的刺激經歷!”
李學武和韓建昆對視了一眼,隨即彼此撇嘴一笑,韓建昆更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笑什麼呀~”
顧延坐起身子看向兩人,好像全世界都是秘密,就他啥也不知道。
將蘋果碎放進了榨汁器裡,秦京茹很熟練地做了一小杯蘋果汁遞給了剛給李姝換了衣服又抱她出來的老太太。
李姝的年齡太小了,不能直接吃水果,會有卡住的危險。
所以家裡準備了一臺毛子那邊進口的水果榨汁器。
還別說,這種古怪玩意兒還真能派上用場,至少李姝不用像是其他孩子一樣,吃大人嚼碎了的水果。
不要說這種行爲噁心,後世知道注意大人口腔裡的細菌會對孩子造成影響,可在這個年代,這是普遍現象。
不然你以爲小孩子吃的水果都是怎麼嚥下去的?
秦京茹在李學武面前話不多的,但這會兒聽見顧延點了自己對象,又是跟顧延處的隨意,所以便開口解釋了:
“他是李哥的司機,每天都要送李哥下班回家”
秦京茹指了指韓建昆,對着顧延很確信地說道:“所以你問錯人了,他們兩個都不會出現夜不歸宿的情況”。
顧延扯了扯嘴角,看得出來這個小保姆正在跟姐夫的司機處對象,可也沒必要這麼維護吧。
男人都是啥德行,他都做了十八年男人了,他能不知道?
“好吧,那是因爲……”
顧延指了指李學武,剛想說李學武不會這麼做是因爲他結婚了,可看着韓建昆,這位可是沒結婚的。
“怎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着小舅子,這小子在他的眼裡就是個大孩子,身體成熟了,但思想還是幼稚的。
顧延聳了聳肩膀耍無賴道:“反正我還沒成家,也不需要爲誰負責,對吧?”
“你問誰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我以前可是不會玩這麼大的,交朋友可以,但從沒有過夜不歸宿的時候”。
“咳咳~”
李學武剛說完,老太太喂着李姝蘋果汁的時候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至少不會讓家裡人擔心”
李學武有些心虛地補充了一句,眼神給了老太太,自己的形象不能毀了啊。
確實,他以前只要晚歸了,家裡人都不用擔心了,因爲一定是惹禍了。
“所以~”
李學武看着小舅子點了點頭,道:“現在趁着你姐還沒有付諸行動,趕緊去道歉,並且做出實際保證和行動”。
“這就是你能給我的建議?”
顧延很不滿意地看了看李學武,皺眉道:“還得道歉和保證?你一家之主的權威和氣概呢?!”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道:“不要試圖破壞我跟你姐之間的關係,明確告訴你,想要轉移矛盾,癡心妄想!” 顧延扯了扯嘴角,剛纔挨的這一下還挺有力度。
見姐夫是認真的,只好放棄攛掇姐夫和姐姐吵架來轉移對他的注意力這一計策,站起身往樓梯口走去了。
走了兩步,又無奈地轉回身看向坐在沙發上的姐夫問道:“必須道歉?”
“還有保證和行動”
李學武擡手點了點他,很是確信地說道:“你來一週了,應該能知道在這個家裡我有歡迎你住進來的權利,可做不了留下你的決定”。
顧延愁眉苦臉地說道:“我對你的家庭地位表示遺憾”。
說完又眨了眨眼,問道:“我家的鑰匙在哪?”
李學武就知道這小子要耍心眼,挑眉道:“當然在你姐那裡”。
“如果,我是說如果”
顧延往這邊走了幾步,到了李學武的沙發邊上,輕聲說道:“如果我上樓把……”
“嗯哼~”
李學武吊着一邊眉毛看了看顧延,道:“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誰嘛?好巧不巧,我還在工安那邊兼差”。
說完點了點顧延問道:“你確定要跟我供述你接下來的作案計劃嘛?”
顧延抿住了嘴,無語地看着姐夫,咬着牙,眯着眼問道:“如果我要來硬的……”
“噢,那你就危險了~”
李學武微笑着說道:“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到我的女人,尤其是在我的家裡”。
顧延恨恨地點了點頭,每當說表決心的話時這姐夫都會說的很大聲,好像怕樓上聽不見似的。
“好,算你狠”
顧延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可靠,即便是自己的姐夫但在面對自己姐姐的立場上,這個人根本就沒有立場!
李學武看着猶豫不決的小舅子,笑着說道:“我建議你聽我的話聽話的孩子纔有糖吃”。
顧延不服氣地點了點頭一邊往樓梯口走,一邊嘀咕道:“我認栽”。
其實不用李學武說,顧延也會去道歉,因爲他不道歉,那他的假期就甭想了。
只要姐姐往羊城去一個電話,那他立馬就得滾回連裡去,什麼假期,什麼夜生活,什麼姑娘,通通消失不見。
看着顧延上了樓,李學武轉回身看向韓建昆微微一笑,問道:“今天去哪兒玩了?”
——
李學武不知道顧延是怎麼徵得顧寧原諒的,晚飯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顧寧對他發火。
韓建昆被李學武留下吃的晚飯,飯桌上的主要話題也是他們兩個。
雖然比較忌諱問情侶之間的問題,但老太太還是關心了幾句兩人的感情進展。
這個年代可沒有處對象十年八年的,更沒有先同居後結婚的。
不過在大院那些孩子圈裡有的並不在乎這個,他們覺得自己是先進的,是浪漫的,只要看對眼了,找個地方就解決了。
李學武不知道歐欣她們玩不玩的開,但看黃幹跟裴培之間的關係就知道,兩人都不是什麼守身如玉的人。
至於現在那些鬧的厲害的小崽子們就更不用說了,青春不就是用來揮灑汗水的嘛。
飯後秦京茹讓韓建昆陪她去供銷社買東西,李學武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шωш TTκan ¢O
這算是給兩人個單獨相處的機會,也是儘量撮合兩人。
處一個月的對象,兩人基本上就要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只要雙方父母沒問題,基本上九月份就能結婚。
不要驚訝於這種速度,這還是媒人介紹呢,組織介紹的那種見一面就領證的,在這個年代特別多。
接班大寨的女幹部不就是這樣嘛,工作重要還是兒女情長重要?
顧延無聊地站在金魚池邊上逗着水裡的魚,惹得在客廳玩積木的李姝衝他表達了不滿。
“呦!咬啊~”
李姝笨笨查查地晃悠到門廳這邊,小手推了推舅舅,不讓他碰自己的魚,並且嚇唬舅舅說她的魚咬人呢。
顧延看出外甥女的小氣了,笑着蹲下身子逗她道:“舅舅給你做魚湯怎麼樣?”
說着話還指了指金魚池的方向道:“就用這裡的魚”。
“咬哦~”
李姝不理解舅舅說的是啥意思,但她知道舅舅要耍壞,所以一個勁兒地嚇唬他。
顧延捏了捏李姝的臉蛋,抱起她便往客廳走,到了鋪着毯子的壁爐前放下李姝,自己也坐在了地上,陪着外甥女擺起了積木。
李學武站在院子裡抽了一根菸,等回來的時候便見着客廳裡兩人正笑鬧着呢。
顧延擺起來的積木一遍一遍地被李姝推倒,或者伸着小腳丫給踹倒。
“咯咯咯~”
李姝可算是找着能欺負的人了,每次推倒積木後都會發出歡快的笑聲。
李學武站在一邊看了看,問道:“你不喜歡讀書?”
“纔怪了~”
顧延回答李學武的時候手慢了,李姝發現後拽着舅舅的手往積木那邊湊,要他別說話,趕緊擺。
“我要是喜歡讀書,何必去部隊呢,直接考大學不就好了嘛”。
“去了部隊還不是要念大學?”
李學武依靠着半邊屁股坐在了沙發扶手上,胳膊撐着靠背對着顧延問道:“沒想到?”
“也不是”
顧延看着李姝踢倒積木後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洋娃娃的小臉兒,道:“我能選擇的並不多,這可能就是我享受家庭給我帶來優勢生活的義務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大院裡的孩子多是有股子熱血的,他們繼承了父輩的勇猛,卻是生在了和平年代。
當然了,世界上根本沒有絕對的和平,可是能給他們施展抱負的機會不是很多。
後來教訓猴子的那場曠日持久戰爭更像是給他們提供一個最後的機會。
是,那一年有高山下的花環裡主人公那樣的不良子弟,但勇敢走上前線的子弟更多的把生命留在了那裡。
活下來的基本上都成爲了後來部隊的基石和主幹,他們從小接受堅毅的思想薰陶,有見識,有學問,自然就有發展。
顧延在家裡是個問題少年,可他現在只是放假狀態,思想狀態更像是他們圈子裡的那些人。
只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他依舊是那個保家衛國的好青年。
他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和義務,知道在這個年代裡他應該做什麼,這一週的放縱只是他對青春的叛逆和申訴罷了。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轉回身上樓去了。
樓上,顧寧正在看書,她最近的壓力比較大,主要來源於對正治的困惑。
她的世界是很簡單的,上班,下班,家人,孩子,還有精神世界裡的樂趣。
但是,現在要在她上班的時間裡增加一方精神天地,她有好脾氣纔怪了。
被大學習、大討論活動影響了三個月了,各個單位裡基本上分成了三種人。
一種是跟着鬧的,一種是看着笑的,還有一種是莫名其妙的。
顧寧就是第三種人,她不想鬧別人,也不想被別人鬧,所以問過李學武后,她得看書學習,學習如何保護自己。
李學武其實是有能力保護她的,但總不能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身邊,有能力和用不用又是一個層面。
他不覺得丈人都退一步了,還會有人從上面往下找事,至少不會來找他們的事。
而來自於兩人工作單位上的,李學武不怕他們起屁,但顧寧單位那些人備不住有要踩她上位的。
上次雖然請客了,後來李學武也單獨找過她們主任,去家裡坐了坐,效果怎麼樣不好說,只能是就事論事,見招拆招。
“有不懂的嘛?”
李學武走到書桌邊上看了看,顧寧看得是文選。
顧寧頭也沒擡地說道:“我上過大學”。
李學武抿了抿嘴,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說完走到書架那邊看了起來,嘴裡隨意地問道:“不生氣了吧?”
顧寧擡起頭看了一眼李學武的背影,問道:“爲什麼要生氣?”
李學武回頭道:“他不是夜不歸宿,每天都晚回家的嘛~”
“所以呢?”
顧寧側了側頭,問道:“我生氣他就能改嗎?”
“確實”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我的話都嚇唬不住他”。
顧寧點了點頭道:“我給媽打電話了”。
“啊?”
李學武看向已經低頭繼續看書的顧寧問道:“剛纔顧延沒上樓跟你道歉嘛?吃飯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嘛”。
“是啊,他道歉了”
顧寧再次擡起頭看向李學武反問道:“可這並不代表我就要繼續放任他”。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媽怎麼說?”
他現在十分擔心顧寧沒有表述清楚,再把自己賣了,要是真成了他擱不下小舅子,以後丈人家的門就進不去了。
顧寧不知道李學武擔心個啥,很自然地說道:“媽什麼都沒說”。
晃了晃手裡的鉛筆,隨後又不太確定地說道:“可能讓爸安排他回部隊吧”。
李學武的嘴角扯了扯,這不就是他前幾天跟顧寧開玩笑時所說的話嘛。
“你這麼做不大合適吧,我前幾天說這個是跟你開玩笑呢”。
“是嘛?”
顧寧皺了皺眉頭,隨後又點點頭道:“我也是跟你開玩笑呢”。
“……”
李學武看着嘴角微動,抿嘴偷笑的顧寧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顧寧看着李學武懵呆的表情笑意更濃了,最後忍不住低下頭用看書來掩飾笑容。
“好好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書不白看,都學會耍詐了是吧!”
顧寧見李學武過來,擡手一指李學武說道:“媽說了,不讓你跟我鬧”。
這個媽說的可不是羊城那個,而是婆婆,下午出來的時候劉茵特意叮囑顧寧注意行走坐臥,不能動作大了。
其實這也是傳統觀念,李學武都見過有懷孕五個月還練散打的呢,高鞭腿都不費勁。
當然了,讓顧寧做這個是不成的,還是穩當點兒好。
李學武不敢膈肌顧寧,這個仇記下了,等以後再報。
沒再問姐倆在樓上是怎麼約定的,從顧寧耍了脾氣後,顧延是再不敢晚歸了。
李學武看着他實在是閒,便將俱樂部的位置告訴了他,並且給俱樂部那邊打了電話。
也不是想着讓顧延進入到自己的圈子,而是讓他看看圈子應該是怎麼維護的。
一個人、兩個人努力是沒有用的,只付出沒有回報的努力也是不成的,只有團結一致的,有共同奮鬥目標的圈子纔是朋友圈的正確打開方式。
至於他在俱樂部裡玩什麼,或者能交到什麼朋友,這都是李學武沒在意的。
就那麼大個院子,還能出什麼事,總不比軋鋼廠的事大。
週二,李學武正在跟鄺玉生通電話,這位老兄已經在發飆的邊緣了,一個勁兒地追着問怎麼樣才能幹工作組一下子。
李學武覺得他找錯人了,自己是那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人嘛!
鄺玉生急眼的主要原因是工作組週一上班開始就起幺蛾子,在車間裡頻頻召開基層組織會議,宣傳反對思想。
重要的是,馮副主任又回來了,在不斷傳出工作組將要被撤銷的情況下,他又出現在了軋鋼廠,並且給這些工作組人員帶來了新的底氣。
李學武就說廠裡開的這個會太急了,楊鳳山在廠辦做的事也太絕了。
工作組剛來的時候也是這麼做工作的,怎麼不見他出手阻止呢,開始整頓清理的時候怎麼不見他站出來呢。
現在工作組都特麼要走了,好了,他開始大刀闊斧的掄上了,反射弧是不是有點太長了。
他的一頓操作引起的反彈就是,在週一的會議上,馮副主任嚴肅批評了廠領導班子的思想問題,對楊鳳山所做的人事命令進行了重點批評。
也是了,都要走了,總得給點面子,哪怕是他們走了以後再處理呢。
現在都不留面子了,馮副主任也開始直接對上楊鳳山了。
工作組在會議過後全體出動,去車間組織談話,鼓勵敢跳敢鬧的那些年輕人成立基層糾察隊,還鼓勵他們成了宣傳隊,掌握宣傳方向,徹底背離廠裡的宣傳方向自己搞變革。
重點是,他們還鼓勵東風和紅旗把變革的重點放在楊鳳山身上。
這不是簡單的一場活動宣傳,而是有目的性的進行鍼對,是在削弱軋鋼廠決策層權威。
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是鼓勵那些人去爭權的,去鬧事的,是要把這潭水攪渾的。
他們這幾個月在這邊做的事好與壞不用評論,但只要水混了,軋鋼廠這邊還有精力去評論和追究他們的過失嗎?
工作組做出處理的幹部被重新任用,那他們就把工作重點對準楊鳳山,利用最後的影響力給楊鳳山來這麼一下子。
別人不清楚,估計馮道宗很清楚軋鋼廠平靜的架構下可是隱藏着很多矛盾的。
比如某個一直想要上位的人,這一次年中會議折戟沉沙,要是他出手給楊鳳山造成影響,後續某人會不會借力打力?
這樣做馮道宗能得到什麼?
什麼都得不到!
但他這麼做是爲了維護工作組這些人的權威,保留最後的面子,也是在給他們自己留後路。
都不是普通人,要不說會議下來之後谷維潔要罵娘呢。
楊鳳山知道谷維潔也在罵他,可蠢事是他做的,他自然沒敢接茬兒。
車間裡是生產重要區域,廠裡自然是不允許這些人去攪和的。
所以幾個領導紛紛給手裡各處室部門的人開緊急會議,要求穩定思想,消弭影響,把控大局,固本清源。
想法是好的,可有點晚了。
現在已經不是他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外面的形勢愈發嚴峻,內部受到的影響也越來越大,控制力度正在被削弱。
從週一上午開始,全廠就出現了大報、小報、黑板報,甚至是廣播站都被對方利用,在宣傳堅決執行三個捍衛的時候,又把廠裡的問題和矛盾點明瞭。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好多部門都亂了,因爲工作組的宣傳,都對楊鳳山的管理資格產生了懷疑。
沒到一個小時,廠長辦公室門上就被貼了大報,題目是“爲什麼”。
好了,隨後幾百張大報呼嘯而來,貼的主辦公樓哪哪都是。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工作組顯然是有意爲之,有備而來的。
那些大報上寫的可都是事實,楊鳳山的小舅子被翻出來了,他愛人的家庭出身,以前的家裡事等等。
車間裡有人去鬧,鄺玉生自然是很惱火的,楊鳳山是好人還是壞人他不清楚嗎?
可現在他清楚沒有用,下面的人不清楚,中層管理者都在看着,不說話,不評論,他們也對楊鳳山在面對工作組的態度上有意見。
保衛處自然沒事,可鄺玉生的生產管理處問題最大了,他給下面開了會後就去車間跟工作組的人幹了起來。
你想了,他是一線工人出身啊,原來在車間裡掄大錘的,那戰鬥力。
反正工作組沒佔着便宜,但是在車間裡鬧的很不好,馮副主任叫嚷着要保衛處抓人。
抓誰?
保衛處知道誰跟誰啊!
蕭子洪來跟李學武協調,說是馮副主任打電話了,得有動作。
李學武直接跟他說,讓保衛科調查,慢慢查。
就衝馮道宗現在這麼火大,他們離開的時間也不會長久了,拖唄,誰能說他啥。
週一那場鬧劇是蕭子洪帶着人去平息的,誰也沒抓,帶了幾個圍觀的回來做了個筆錄,只說了要嚴肅調查就沒有下文了。
其實工作組也知道保衛處不會查,和稀泥纔有可能呢,他們這個工作組命不長久了,誰會拿他們當回事。
不過工作組鬧起來的那個糾察隊和宣傳隊倒是在“東風”和“紅旗”那邊有了思想上的啓發。
李學武也恨這些攪屎棍,給他們開了這個頭,以後的工作沒法做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