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農場。
楊小濤並不清楚百里之外的兩個人在算計他,也不知道先前不被接受的安全帶一夜之間竟然成了各個工廠爭相詢問的存在。
此時,他在田間地頭,仍舊督促着玉米的種植工作。
原先按照計算,倉庫留出的種子,應該能夠滿足十個農場的耕地,但在實際操作中,楊小濤發現,這次種植後,倉庫裡還有富餘。
尤其是母本,更是比計劃中多了不少,原本按照計劃三比一的比例生產,爲了增加產量,楊小濤直接改成四比一。
以至於連夜召集技術人員,重新修改了生產計劃。
這纔將倉庫裡的種子充分利用起來。
不過種子變多了,地也跟着增加,所以需要的人手也變多了。
拖拉機更是一天十二小時不停,農場裡每個人都利用起來,這樣還是人手緊缺,只能從其他地方找人來幫忙。
農場邊上,楊小濤一個人走着,不時駐足觀察情況。
至於他身邊的麻子和王浩,都被他打發下去幫忙幹活。
而維修站的幾個‘徒弟’這會兒也被楊小濤分到各個農場,美其名曰實地學習。
在他們離開之前,楊小濤曾囑咐他們,‘大膽的拆,大膽的幹,解決不了,再來找我。’
幾人得到‘師傅’的保重,頓時心高萬丈,懷着激情奔赴各處。
其實這也是楊小濤給他們信心,修車這東西最怕畏首畏尾,無從下手。
他們這些天在身邊對拖拉機的構造已經摸到了門檻,欠缺的就是修理經驗。
只要敢去學,敢去大膽做,就能邁出重要的一步。
走在泥土上,頭上的太陽火辣辣的,在這裡纔是五月,但比起四九城的六月天更熱。
不過正是這種充足的日照,讓這裡的玉米長勢旺盛,收成也能得到保證。
“這麼好的陽光,應該種西瓜啊。”
想起西瓜來,楊小濤環顧左右,“貌似現在這西瓜對土地和溫差的要求,有點高啊。”
不過想到前兩天,五月份的時候系統給的每月水果中,直接給了二十斤的西瓜,楊小濤到時想嚐嚐,只是時間不對付。
最後決定將西瓜帶回去給家人嚐嚐。
不管怎麼說,這年代能吃到西瓜,可不是件容易事。
不僅種植的少,還要有副食品票,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吃得起的,而且一家能吃一個,就是富裕家庭了。
普通農村根本就吃不起。
“這西瓜的種植好說,但這育苗可不簡單啊。”
楊小濤低頭踩着土地,西瓜對鹼性很不耐受,而且種植完西瓜的土地,三五年內不能再種植,否則會嚴重減產,對土壤造成損耗。
而輪作的最好作物,就是玉米啊。
楊小濤在心裡琢磨着,要不要在這裡搞一搞西瓜種植。
對別人來說,最重要的育種工作,對他來說,有小薇在,一切都不是難事。
越想越來勁,楊小濤打算回去就找馬三行問問,找點西瓜種子,趁着天時,趕緊種下。
到時候下次來指揮去雄,說不定能吃到呢。
心理想的不錯,腳步也加快了速度。
“楊老師,楊老師。”
踏踏~~
馬蹄聲落下,聲音緊隨而來。
“麻子,又怎麼了?”
楊小濤淡定開口,這些天遇到的事多了去,已經練就成處變不驚了。
“楊老師,不好了,出人命了。”
原本淡定的楊小濤霎時間臉色變白,“怎,怎麼回事!”
“您快去看看吧!”
麻子說着調轉馬頭,楊小濤從後面跳上去,戰馬託着兩人飛奔留下一串煙塵。
五分鐘後,兩人來到一個篷子下,裡面聚了七八個人。
楊小濤跳下馬,三兩下走人羣,看着地上躺着的中年人。
人很瘦,跟這個年代大部分中年男人一樣,手臂黝黑,臉上蠟黃,頭髮有些灰黑,眼睛緊閉着,已經不省人事。
шωш▪ ttKan▪ c o 周圍幾人或坐或站在一旁,神情悲痛。
“救人啊!”
“愣着幹啥!”
楊小濤過去,身後搭在男人胸口處,還有微弱的心跳,對着周圍人喊道。
“楊老師,已經去找了,很快就來。”
一旁的馬三行開口,楊小濤再次看這人,“老馬,怎麼回事,怎麼會出事!”
馬三行站在一旁臉色同樣焦急。
“楊老師,是這樣的。”
隨後馬三行將知道的而是情說出來。
因爲工作的增加,需要一些人手幫忙,所以就從其他農場抽調一些人過來。
楊小濤考慮到農場農民的勞作程度,跟上級打了報告,每天出工的成人,每人可以領兩個二和麪饅頭,算半個勞力的孩子一個饅頭。
一個二兩,結實的饅頭。
這種獎勵,讓農場的農民可是幹勁十足,幹起活來絕對是賣力。
同樣的,過來幫忙的人,同樣享受這種待遇。
躺在地上的這人大家都叫他周老三,估計是家中排行老三的緣故。
但熟悉的人從沒有見過老大老二。
周老三是十里開外的農場住戶,家裡有媳婦,三個女兒,前些天又生了一個兒子,媳婦正在家裡坐月子。
農場的日子不好過,家裡人口多,吃得多。
平日裡的地瓜分下來,他都是先給孩子們吃,剩下的地瓜把連上面的土一起吃。
這次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周老三心裡頭感激着,就想給媳婦掙點吃的,讓她坐月子,身體好一些。
於是聽說這裡一天給兩個二兩饅頭,周老三就找到農場的廠子,好說歹說,終於加入到了隊伍中。
他知道,自己能來是受到組織的照顧,所以幹活時候特別賣命,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幹活。
別人幹活吃飯的時候,他就將兩個饅頭收起來,喝一肚子水,下午繼續幹活。
前兩天,他拿着饅頭回到家中,三個懂事的女兒看到饅頭的一剎那,都哭的跟淚人似的,妻子更是抱着出生的兒子抹着眼淚。
那一天,他們家就跟過年似的。
妻子不顧坐月子,從炕上起來,煮了一鍋地瓜湯,全家人泡着湯,吃着饅頭。
從那以後,農場發下來的饅頭他一口沒吃,餓了就喝水,實在餓的受不了,就採兩把葉子塞進嘴裡,就着水吃下去。
今天又在地理幹活,結果一個跟頭栽倒,就不省人事了。
馬三行沉重的說着,一旁在周老三跟前的同農場的人低着頭,臉上悲慼。
“老三爲人實誠,知恩圖報,當年他們家哥六個,其他兄弟幾個都餓死了,他也是部隊路過時給了一塊餅子,才堅持到現在。”
“他經常說,家裡不論幾個,都要養活了,這樣纔對得起死去的五個兄弟姐妹,讓他們也有後.”
“老三,你個傻子,怎麼就.”
那人說着,周圍人眼睛裡都含着淚水,楊小濤默默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兩道淚水已經落下。
“讓讓!”
外面傳來聲音,人羣分開,當先一人分開人羣露出後面的人。
此人穿着樸素,身材消瘦,長臉上留着一綹斑白鬍子,兩眼突出,目光一來就定在躺地上的周老三。
“山老哥,就這人,你快看看。”
馬三行看着來人趕緊招呼,並讓人讓開位置。
一旁麻子輕聲介紹,這人叫山大仁,以前是個郎中。
不過沒有正規的醫生證,所以去不了大醫院,就在農場幹活,平常有事出來看病。
楊小濤清楚,這人就是這一片的醫生了。
當然,還有個更響亮的稱呼,‘赤腳醫生’。
平常百姓家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先找他們,若是實在解決不了再去大醫院找大夫。
並不是說他們的醫術比不上醫院的大夫,而是他們解決不了的問題,就需要去醫院藉助儀器看看。
所以比起來那些大醫院的人,這裡的人們更加相信這些同屬一個層次的‘郎中’。
“別急,我看看。”
山大仁摸了下鬍子,走上前去仔細摸了摸胸口,有用手摁了摁周老三的肚子,最後翻起周老三的眼皮仔細看了看。
周圍人不敢出聲音,都帶等着。
楊小濤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按照前世的見大的,這時候應該先掛個吊瓶吧。
反正他印象裡,去醫院看病需要打針的話,上來就是兩個葡萄糖嗎?
他這沒葡萄糖,但糖還是有的。
楊小濤猶豫要不要拿出來,不過看這情況,他還是想先看看,聽郎中怎麼說。
“找個碗,找點鹽,再弄點溫水。”
山大仁按了會兒周老三的肚子,隨後對着一旁人說道。
馬三行聽了立馬讓人去找。
楊小濤還在疑惑着,已經有人拎着碗和鹽罐跑過來。
山大仁接過黑色大海碗,然後用手在鹽罐裡捏了下,一小撮鹽放在碗裡,用手指勻了勻,最後又捏了一撮,直到碗底被鋪上一層雪白,這才讓人倒水。
片刻後,黑的大海碗裡盛滿了水。
“把他扶起來,張開嘴。”
幾人上前幫忙,楊小濤想着過去,馬三行卻把他拉倒一旁。
在馬三行的心理,碰這種人,不吉利。
他們這些農場的人沒事,楊小濤一個外來人,還是別動的好。
楊小濤沒想這麼多,看着周老三被扶起來,雙臂聳拉着拖在地上,一人將他頭擡起來。
“把嘴弄開。”
麻子聽了上手直接捏着下頜往下一拉。
山大仁順勢將碗裡的水湊到嘴前,慢慢倒入嘴中。
最初鹽水流的很慢,但山大仁的手很穩,一點點的鹽水往周老三肚子裡灌。
知道鹽水下來一半,竟然沒有一點流出來,全部進入。
楊小濤已經敏銳的發現,周老三有了意識,正在緩緩吞嚥。
而這種動作也讓山大仁鬆了口氣,拿着碗的手晃了下灑出一點水。
不過已經無關大雅了。
隨着一碗鹽水全部喝下去,半躺着的周老三竟然恢復了意識,眼睛慢慢睜開,只是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山大仁又拍了拍周老三的後背,然後用力在後脊樑骨處往下順了記下,隨即讓周老三躺下。
“好了,讓他吃點小米粥,休息個下午,天黑時候,身體就能好過來。”
山大仁起身說着,周圍人都投來敬佩的神情。
楊小濤更是拍起手來,心中更是佩服。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敢相信,沒有用什麼藥,沒有其他的設備,單憑一雙眼,一雙手,一碗鹽水,竟然救了一條人命。
神奇的鹽水,神奇的赤腳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