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楊家莊,打穀場。
三口大鍋在火焰下沸騰着,熱水翻滾着,不時裡面的骨頭從鍋底涌上來,露出灰色的肉,然後再落下。
這裡面正是下午宰殺的肥豬。
白天養殖場除了六頭老母豬,一頭公豬,還有三頭大肥豬,一頭留着過年,一頭現在宰殺了,犒勞莊子衆人。
當然,大傢伙吃的啃得都是骨頭,日子還要過,不能鋪張浪費,所以這鍋裡就是骨頭熬湯。
至於豬肉跟下貨,經過大隊部的一致決定,將肉按村子的勞力分給各家,至於豬頭,則是留給了楊小濤家。
這是村民對楊小濤鼓搗出來的養殖場最大的肯定。
豬頭,也是最有輩分的楊太爺才能享用。
當然,這是陋習,不能說的陋習。
一旁的婦女守着大鍋,臉上帶着笑容,手上打着勺子,不時攪拌着,看着火候。
另一旁的婦女則是切着土豆,更遠處還有人清洗着更多的土豆。
剁剁
大塊的土豆被切開,直接扔到鍋裡面。然後掌勺的婦女用鏟子挖一勺粗鹽,直接搗在鍋裡。
一羣孩子在周圍跑着,不時湊上前聞一口肉的香氣,遇到和藹的老奶奶,還會拿出一些肉丁,每個孩子嘴裡塞一塊。
大人們在地上席地而坐,點燃的篝火照亮全村老少的笑容。
“秋葉,你家男人啥時候回來啊。”
“對啊,上次楊哥做的飯可好吃了,可惜這次沒回來。”
“你們啊,就知道吃。濤叔那是幹大事的人,別在這瞎說了。”
冉秋葉笑着迴應,身前小端午坐在小椅子上對着一旁的火焰揮手,露出來的兩顆小白牙尤其可愛。
不時有學生跑過來玩耍,一個個痛快的笑着,叫着,在黑夜裡追逐着,哪怕摔倒也不哭。
冉秋葉已經喜歡上了這種生活,在這裡沒有四合院的那些操心事,上學校做好老師該做的,放學了就做一個稱職的媽媽。
等男人回來了,做好妻子就行。
在這裡,一切都很簡單,簡單到只需要抽抽鼻子,就能嗅到鄉村的氣息,閉上眼睛,就能享受着‘家人’的關懷。
“開席嘍。”
隨着楊石頭一聲呼喊,立刻有人跑過去將一個個大碗端到桌前。
碗裡沒多少肉,但油水十足,加上煮爛糊的土豆,已經沒人分的一塊骨頭,成了犒勞大家最好的東西。
洪老師碗裡被放了一塊肋骨,這是村民對老師的善意。
看着碗裡帶着大塊肉的排骨,洪老師跟村裡的人坐在一起,彷彿陷入回憶一般,拿着肉,眼眶突然溼潤。
“洪老師,吃肉啊,我這有鹽巴。”
一旁楊輝走過來,手心裡還有些粗鹽,善意的說着。
洪老師恢復神情,看着楊輝,面前的這個一緊張就結巴的小夥子,可是村裡養豬的一把手。
從母豬配種,到接小豬,閹割,養蚯蚓,配料,這小夥子可是全程參與,熟門熟路。
看着楊輝憨實的面孔,洪老師笑着,捏了一撮撒在骨頭上,大口啃着着。
“真好吃,要是以後天天有肉吃就好了。”
楊輝感慨着,“我一定要養更多的豬,讓大家,以後天天有肉吃。”
“好,這個志氣夠足!我幫你。”
“嗯!”
聽到楊輝的話,洪老師突然笑了,大口咬下,肉的滋味,真好。
整個聚會一直開到半夜,衆人才離開打穀場,往家裡走去。
冉秋葉抱着小端午,小傢伙趴在肩膀上已經睡着,身旁楊石頭家的也抱着孩子,衆人有說有笑的回家休息。
半夜時候,洪老師坐在桌前,湊在煤油燈下,將自己所見所聞,養殖的細節寫了三張信紙,然後抱在一個信封中。
在心中思討片刻,纔在信封表面寫下四個字,‘韓兄親啓’。
……
上午,四九城,醫院。
秦淮茹吃完醫院提供的飯菜,躺在牀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感覺比在家裡過日子好多了。
當然,要是棒梗他們三個也在這裡,都能吃上這伙食就更好了。
爲了給病人提供充足的營養,醫院提供的飯菜雖然不是很可口,但量足啊。
最重要的是,作爲工傷人員,從同病房的同事口中得知,這些軋鋼廠都會報銷的。
當然,像一大爺那樣喝的雞湯,只能靠自家買了。
想起一大爺,秦淮茹心裡就是苦澀。
她也是今天聽病房裡的人說,易中海這次傷勢並不重,大腿的傷並沒有傷到骨頭,止住血後便可以出院。
但另一個消息卻是她想不到的。
易中海的子孫根受傷了。
如果說傻柱少了一顆也還能用,除了力不從心外,生孩子應該沒問題。
但易中海少了一截,那以後,還能用?
雖然她已經絕了生育的路,但爲了釣住易中海,某些事是必須要有的啊。
若是易中海連這事都沒了興趣,那唯一能夠牽絆的,就只有養老了。
在心底將未來的可能再次梳理,秦淮茹重重嘆氣。
隨後又想起郭大撇子,這個剛剛搭上線,但…
少了一個腰子,將來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思來想後,突然間秦淮茹身上冒出一層冷汗。
細數下來,貌似跟自己有過關係的男人,都,出事了。
出事了。
要麼死,要麼殘。
這一想,秦淮茹立馬坐起來,臉上的惶恐驟然出現,整個人都像是魔怔了似的,老覺得背後有髒東西在盯着她。
回頭,看着白牆,又猛地看向一旁,還是原來模樣。
秦淮茹深吸氣,讓自己平復下來,然後使勁靠着背後的牀頭,讓自己感覺踏實些。
左手在牀上敲打着,一點點的回憶起來。
最開始的,要算楊小濤了。
可楊小濤根本就沒得到她,這件事別人不清楚,她還不知道?
可就是沒得到,現在,過得非常滋潤,更是從反面做了襯托。
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掉落,一旁的病人都是冷眼看着。
秦淮茹卻是不管,繼續數着。
嫁給了賈東旭,那些年,細算下來,諸事不順。
考覈定級,這麼多年了,不是沒有本事,也不是沒人指點,但嫁給賈東旭後,愣是在一級鉗工上一坐到底。
什麼搞暖氣爐賠錢,什麼拿廢件買廢鐵被咋成殘廢。
最後更是人都沒了。
至於家裡面的其他人。
賈張氏毫無徵兆的鬧頭疼,去醫院看了也沒個準信,反正是上來一陣恨不得把腦袋撞破,每次都靠止疼片救命,這可都是錢啊。
棒梗遠的紮腳等小傷就不說了,單單失去了一隻眼睛,小小年紀就承受這種痛苦,周圍哪個孩子這樣?
就是小當被壞人挾持,到現在還和自己不一心。
家裡人這個樣子,周圍親近的人也沒見好。
後來跟傻柱,現在傻柱沒了一顆不說更是在工廠勞改挑大糞。
然後是易中海。
這就不必說了。
就是剛剛邁出關鍵一步的郭大撇子,立馬少了一個腰子。
秦淮茹緩緩躺在牀上。
這一刻,她不得不相信一個事實,她就是個掃把星。
哪個男人跟了她都得倒黴。
秦淮茹痛苦的閉上眼睛,卻由不得不認下這個事實。
“難道,我真是,天煞孤星的命?”
啪嗒
秦淮茹倒在病牀上,痛苦的回憶着一幕幕,試圖找到否定的理由。
……
隔壁病房。
郭大撇子側着身子,身前一堵肉牆,此刻正拿着飯勺一點一點的喂着。
郭大撇子卻是心事重重,只是機械的吃着。
身體上的病痛讓他憂心,畢竟家裡還沒個孩子,而且以現在的情況看來,今後想要孩子,有些難了。
看了眼一心照顧自己的妻子,郭大撇子本能的生出厭惡,更是提不起興趣。
然而,比起身體的疼痛,更讓他擔心的,還是車間裡發生的一切。
昨天幾個兄弟來看他,將打聽到的消息說了,頓時讓他心裡哇涼。
別的不說,人員傷亡的責任,他這個車間主任就避不開。
這段時間他也在思考事情的經過。
按照自己以往的行事準則,不會這麼冒失的。
哪怕沒弄到好處,也不會有壞處。
中庸之道,一直是他信奉的理念。
可這次,爲啥這麼激進?
郭大撇子想着,回憶着,一切的源頭,都是從易中海來車間後,才慢慢改變的。
而這次事故,直接責任人就是易中海。
若不是他更改了圖紙,修改了參數,也不會出現這種事。
找到了源頭,郭大撇子看向不遠處的易中海,眼睛裡都是怨毒。
可事到如今,他能怎麼辦?
長長嘆息,嘴角的雞湯都流下,仍不自覺。
一旁的妻子見了,只能拿手帕給他擦拭着,郭大撇子也沒反應。
對此,女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易中海啊,易中海,當初被一車間趕出來,老子就不該要啊!”
“唉。失策啊!”
只希望軋鋼機能夠念及他的苦勞,給他留條後路。
……
不遠處,一大媽同樣端着飯盒,讓易中海吃點東西。
易中海搖頭,神情低落。
一大媽也沒辦法,還以爲是切除的緣故。
“老易,想吃啥?我去給你做。”
易中海搖搖頭,還是不說話。
郭大撇子能夠想到的,他易中海也不笨,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後果。
否則的話,軋鋼廠也不會只派個主任過來看看,兩個廠長一個都沒來,就說明他們的態度。
這次,難過了。
“家裡還有多少積蓄?”
易中海突然開口,一大媽愣了下,隨後看了眼周圍,慢慢伸出左手。
“這麼點了?”
一大媽點頭。
易中海長嘆一聲,這些年的積蓄,可不止這點。
誰能想到,他堂堂八級鉗工,攢下的家底竟然就剩這麼點了?
失落的心讓他呼吸都困難。
而後,便是深深的懷疑。
到底爲何,讓他養老本都快沒了?
他就想找個人給他養老,這麼簡單的事,爲何就辦不成呢?
淚水從眼角劃過,整個人躺在病牀上,頹廢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