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機械廠，舞臺上。
這次報幕員已經換了人，不過聲音依舊激昂。
“下面請欣賞本次匯演中最後的節目。”
“舞臺劇，十送紅軍！”
隨着聲音落下，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着舞臺上的人。
前排，老者將手上的搪瓷缸子放下，目光看向舞臺。
那出現的人，那身曾經的灰色軍裝，熟悉的中山裝，西裝褲。
還有軍衣領上縫兩塊紅布領章，還有八角式列寧帽。
一瞬間，老者內心深處的回憶涌現出來，眼眶有些溼潤。
在他左右的黃老章老幾人，同樣如此。
他們嘴脣挪動着，想要發出聲音，卻又怕散亂大腦中的回憶片段。
而在一旁的大姐等人看到這身裝束，也是認真起來。
身旁的幾個婦人也不再說話。
一瞬間，冉秋葉感覺到周圍的人面色複雜，像是在回憶，像是在懷念。
舞臺上，嗩吶聲響起，二胡聲響起，一位老太太顫巍巍的走上舞臺，伸手在凳子上擦擦，然後坐在上面，臉上帶着笑容。
下一刻，一個穿着打着補丁的魁梧漢子大步走上來，噗通一聲跪在老太太跟前，“娘！兒，去了！”
砰砰，磕頭，然後起身離去。
老太太就那樣端坐着，目光中充滿了不捨。
“兒啊，娘等你回家！”
聲音落下，同樣一身灰色軍裝的劉麗雪的身影出現在舞臺上。
“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
帶着贛西特有的音色在舞臺上緩緩響起，旁邊剛剛離開的魁梧漢子手上多了一把大刀，正與兩名穿着黃色軍裝的人拼殺着
“娘，大哥走了，白狗子要來了，我們也去打狗子！”
“娘，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三弟的。”
歌聲停頓片刻，兩個漢子出現在舞臺上，同樣的磕頭，然後離去。
老太太還是坐在那裡，只是雙手抹着眼淚，手上還多了一頂八角帽子，那上面的紅星，血一般的紅。
“你們，要小心，娘等你們回家！”
“三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
渾厚的男聲從另一旁唱起，歌聲中充滿了力量，彷彿對一切困難的蔑視，對死亡的蔑視。
“娘，你在家裡好好的，我走了！”
當年輕稚嫩的聲音再次傳來，在他背後，老太太的手上已經是三頂帽子。
淚水不停流下…
卻是說不出那句話來！
因爲她怕說出來，送回來的，又是一頂帽子。
“七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
劉麗雪的聲音再次傳來，只是衆人的耳中分明聽到有些破音，明顯情緒有些波動。
但此刻，已經沒有人關注這些了。
看到這裡，所有人都看懂了。
都明白了，都，哭了。
舞臺下方，那些親身經歷的人，已經淚流滿面。
那些被感染的人，感同身受。
曾經，多少個母親將孩子送到隊伍裡。
曾經，多少個日夜盼望着孩子能回來。
曾經，他們在夢中呼喊着母親，在彌留時刻，想到的也是母親。
“娘，哥哥們都走了！我，我要保護娘，我也要去了！”
當一名女兵穿着軍裝踏上舞臺，趴在老太太身上，在那裡，七頂帽子擺在腿上。
老婦人聽到聲音，卻是擡起手來摸着女兒的臉頰，卻是雙眼看不到了，淚已流乾。
“花兒，娘，娘等你回家！”
“娘等你回家！”
話音落下，在大姐身旁的一名婦人再也忍不住的哭起來。
“娘啊，哥…”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啊…”
大姐一把將婦人摟在懷裡，拍打着後背，不住的安慰。
周圍的婦人也是一邊流淚，一邊互相安慰。
冉秋葉看到這一幕，低頭抹着眼淚，她已經知道，面前的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了！
前排，黃老已經攥緊了拳頭，任由淚水模糊視野。
在他身旁，老者雙手緊緊扣着桌子，一旁的秦老已經雙手捂着臉…
王老更是抓着楊小濤的手臂，狠狠用力，緩解着內心的情感。
臉頰上的淚水不斷滑落，嘴裡還在嘟囔着，“跟我說，這是誰編的，誰，讓老子這麼難受。”
“老子，老子要找這個人，喝酒，喝酒，喝死他！”
楊小濤低頭同樣抹了把眼淚，然後輕輕回了句，“你喝不過他！”
王老卻是頭也不回，仔細的盯着舞臺。
而在他身旁的周老卻是開口，“沒事，算我一個，輪流來！”
王老點頭，“對，咱們哥倆，哥幾個一起來！”
楊小濤這下不說話了，然後繼續看着舞臺上的表演。
準確的說，是認人。
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從代入中出來，才能少流點眼淚。
而這一看，還真看到許多熟人。
演老大的那個，不是周奎是誰？
怪不得，剛纔說話的時候那麼短呢！
咦？
老太太，婁曉娥？
這下可是過後當孃的癮了吧！
不過，演的真不錯。
楊小濤這邊想着，舞臺上再次響起歌聲。
低沉的嗩吶聲牽動着人們的思緒，彷彿穿過硝煙，見證那段壯烈的歲月。“一送哩個紅軍…”
當最後所有人站在舞臺上，衆人分成兩隊，開始唱起來。
直到現在，場下衆人才收拾起心情，擦眼睛的擦眼睛，揉臉的揉臉，更有人開始捏鼻子。
不過，那歌聲依舊讓人心裡難受。
“你小子剛纔說啥來着？”
王老用袖子擦了把臉，然後回頭看着楊小濤。
楊小濤不說話，只是擡起手來鼓掌。
聲音落下，舞臺上的演出已經結束。
而在這一剎那間，前排的人齊齊站起來，用力鼓掌。
就是中間的老者，也是拍着手，不斷點頭。
此時此刻，舞臺劇已經結束，衆人排在一起，謝幕後有下舞臺，來到安排好的地方。
“同志們，演的真好！”
老者平復神情，然後往後回頭看着童小龍，“問一下誰編的，這麼好的舞臺劇，一定要宣傳出去！”
童小龍聽了卻是回道，“首長，聽大姐說，這是楊小濤同志編的！”
聞言，老者回頭看向一旁的楊小濤，然後收回目光，臉上多了一分認同。
旁邊的黃老詫異的說着，“這小子，年紀不大，可感覺就像親身經歷似的。”
周圍幾人看看楊小濤，那年輕的模樣，很難想象沒有那種經歷的人，能夠將這份情感表達的如此熱切。
“因爲想要了解，所以纔會有感受。”
老者欣慰的說着，“我們不能忘掉那些犧牲的同志，我們要讓更多的人銘記那段歲月。”
“老黃，這演出，讓宣傳部的同志安排下。”
黃老聽了立馬點頭，這種好事，當然得好好宣傳了，“首長放心，我回頭就安排。”
等掌聲結束，楊祐寧再次來到舞臺主持謝幕。
“首先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感謝爲我們奉獻出這麼精彩演出的演員們.”
啪啪啪啪
就在楊祐寧在臺上感謝的時候，一旁負責統計分數的主任找到楊小濤。
“楊總，結果已經統計出來了，您看下。”
楊小濤來到一旁，接過統計數據表，不出意外，第一名就是壓軸的舞臺劇，十送紅軍。
而且分數比第二名的詩朗誦高出二十分。
可見這節目的受歡迎程度。
楊小濤在數據上看了下，結果發現機械廠包括分廠的節目，前十里面就佔了一半，這，妥妥的主場優勢啊。
當然，楊小濤可不會去找什麼平衡調整一下。
既然這是衆人的意志，就說明大家是真喜歡。
既然如此，也該機械廠獲得獎勵。
“下面有請紅星機械廠總設計師楊小濤同志，主持接下來的頒獎儀式。”
“大家歡迎！”
楊祐寧在看到楊小濤揮手示意後，便繼續下一項內容。
在一片掌聲中，楊小濤拿着剛出爐的成績單走上舞臺。
此刻，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楊小濤身上，尤其是那些演員們，這一刻更是緊張的不敢說話，都希望能夠聽到楊小濤喊出他們的名字。
要知道，這次的獎勵可是十分豐厚的。
哪怕是參與獎，一人也有一身軍大衣呢。
就是第三名，那也是好東西，摩托車和洗衣機各一臺，雖然對團隊來說沒法分，但拿到手也是倍有面子的事。
而這只是獎勵的一部分，每個獲得第三名的參與人員，都會有紡織廠給出的獎勵，這可比過年福利強多了。
至於第二名，除了摩托車、洗衣機各一臺外，還增加一臺電冰箱，參與演出的人都會有紡織廠的獎勵，此外還有機械廠給出的電飯鍋。
而第一名嘛，就是電視機、電冰箱、空調、洗衣機、摩托車各一臺。每人在第二名的基礎上，還會增加一臺收音機。
這獎勵之豐厚，在場的人沒有不眼饞的。
就是楊小濤在得知後，也有一瞬間的猶豫，想要參加節目。
可最後還是忍住了衝動。
一旦自己參加，即便是拿了第一名，也會被人懷疑的。
“咳咳”
楊小濤站在話筒前，輕咳一聲，引起衆人的注意。
“大家下午好，我是紅星機械廠的楊小濤。”
“首先，我要感謝各位首長，感謝各位工人同志，感謝到來的同志們，感謝辛苦付出的演員們，謝謝你們，正是因爲你們的到來，讓這次匯演如此成功。”
“謝謝大家。”
啪啪啪
“其次，我要感謝楊廠長，感謝他沒把我的活搶了，讓我有機會上來亮亮相。”
哈哈哈哈
楊祐寧在下面搖頭笑着，這話說出來，估計自己會被更多人記住吧。
“這臭小子，就會作怪。”
黃老看着原本嚴肅的會場，在這話說出來後，登時鬨笑起來。
就是首長也笑着，“烘托氣氛，還得是年輕人來啊。”
衆人聽了也笑起來。
“哎，咱們言歸正傳啊，我看着上面的獲獎節目，真是實至名歸啊。”
“嘖嘖，就是這獎勵，太好了，大家想不想知道第三名獲得啥獎勵？”
“想！！！”
呼喊的聲音爆發出來，整個場地的人都在喊着。
“這麼想啊，那更不能告訴你們了。”
“切~~~”
“楊總你是不是不知道啊！”
衆人被楊小濤擺了一道，當即有人就喊了起來。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摩托車洗衣機，咳咳，這個得讓劉書記宣讀，我不能搶了活。”
楊小濤只是說出來兩個名字，下方的人已經炸鍋了，不少演員已經互相拉着手，很是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