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東坐在車裡,翻看媳婦和孩子們的照片,扭頭掃了一眼窗外,打了個哈欠。
他鄉遇故知,老岳父今天非常高興,拉着這些部下的手聊個沒完,自己隨車帶的一萬塊錢也都被老頭給大撒手“借”給了這些部下。
一萬塊錢而已,劉司機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旗裡文旅局辦事實在太噁心,想要重修王爺府卻又沒錢,吱吱扭扭的拿腔拿調,想靠着命令壓老岳父自己掏錢把王爺府修起來,再交給他們搞旅遊開發,賺大錢。
媽的,心眼都讓你們長了!
老岳父走過來,上了副駕駛的位置,劉衛東打着火,開着車,回了家。
“阿爸,咱們先不要找文旅局談,先晾他們幾天。”劉衛東熟練駕駛汽車,越過路上的溝溝坎坎,算下來通往旗裡的這條砂石路他也跑了很多次了,閉着眼睛都能知道哪裡有坑哪裡有包。
“嗯,這些人真是的,太能撈好處了,我說幹嘛屢次三番來找我,合着是想從我身上佔便宜!”老王爺一想也是,啥好處都貴你們了,我又幹嘛自掏腰包給你們搭臺子撐場面?
現在又不是前幾年了,伱們想把我怎麼樣就怎麼樣……
“衛東,爸剛纔從你這借的一萬塊錢……”
“阿爸您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是您女婿,不也是您兒子嗎?兒子孝順爸爸天經地義的麼!”劉衛東一挑眉毛,衝老王爺笑道,老王爺也笑了,“臭小子,就你嘴甜會說話!”
“哈哈!”
劉衛東得意按了下喇叭,驚得路邊防風林帶裡的兔子到處亂跑!
天色漸漸黑下來,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孩子們一個個站在自家門口,翹首以待。
“爸爸回來了,爸爸先抱我!”老三摳着鼻子,把黏糊糊的鼻涕抹在木樁子上,歪着頭嘟囔道。
“弟弟你也太埋汰了,來擦擦!”老二扯過老大的衣襟給老三擦鼻子,氣得老大要揍她。
“吼吼姐姐救命!”
車子嘎吱一聲停在自家門口,劉衛東跳下車,老三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爸爸我好想你啊!”
“爸爸你小心弟弟往你身上抹鼻涕!”
小不點大聲提醒道,劉衛東低頭一看,小東西正用手摳鼻子……
“你給我……”
當爹的一把把兒子抱起來,取出手帕幫他擦擦鼻涕,又伸手摸了摸額頭,老王爺抱着小不點走過來,“我看老三是傷風了,淌鼻涕,等下去給他抓點藥吧!”
“不用,我車裡有感冒藥,等下給他喂上兩片……”劉衛東幫老兒子擦了擦小手,“今天又跑哪野去了?”
“沒有去野,今天乖乖在家看電視了!”老三把小手伸進劉衛東的上衣口袋,掏出照片,歪着小腦袋看,“爸爸這個是我,嘻嘻我好傻啊!”
“艾瑪我弟可算說了句實話!”小不點急忙加槓!
“這個是姐姐,姐姐長得缺心眼!”老三也不客氣,馬上指着照片上的美麗小丫頭品頭論足,“腦袋蠢頭髮也蠢,耳朵都蠢!”
“爸爸你管管我弟弟!”小不點氣得直跳腳!
“哈哈,姐姐急了,像只兔子!”
老三毫不客氣的輸出各種攻擊性語言,把老二氣的嗚裡嚎瘋,劉衛東不得不堵住兒子多事的小嘴,讓他住口!
果然吃晚飯時候,老二把老三盤子裡的肉全給搶走了,只給他留了個大饅頭。
“阿偶,吃饅頭嘍!”老三也不在意,抱着大饅頭啃。
劉衛東心疼媳婦,不讓她下廚,靠着一手廚藝,也把一家人喂得飽飽的,前幾天發好的面,蒸出來的大饅頭又鬆又軟,還加了點糖,味道簡直好極了!
老三乾脆躺在地炕上吃,被劉衛東一巴掌扇起來,“坐沒個坐像,站沒個站像,起來吃!”
“嘿嘿那小孩捱揍了,真好啊!”老二毫不客氣的打擊弟弟。
“好舒坦,好舒服!”老三也不示弱,衝姐姐一瞪眼珠子,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今天這個饅頭做的不錯,是咱們農場產的面嗎?”老王爺吃着饅頭,喝着土豆絲牛肉湯,問道。
“嗯,前陣子森格給咱們送過來的,去年新打下來的麥子磨的粉。”劉衛東又給老爺子添了一勺湯,“阿爸您多吃點。”
“我自己來。”老王爺忽然想起一件事,“提起糧食我想起來了,前段時間不是說要在黃龍府搞個飼料加工廠嗎?現在咋樣了?”
“還在籌備呢,糧庫的關係很難打通,那幫人……”劉衛東端起湯碗掫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怕被查出來糧庫虧空還是咋回事,人家糧食局都已經下文讓配合我們展開工作了,可就是死活不肯調陳化糧出來,給我們當原料。”
“那裡邊指定是有事!”老王爺嘆了口氣,“雖說前幾年把我整的夠嗆,但咱平心而論,以前的人心裡都裝着集體,現在一個個她媽的都各顧各,一個勁往自己兜裡摟錢!”
“唉!”劉司機也嘆氣,世風日下啊!
難辦!
吃完飯,老王爺手癢癢,拿出國際象棋,招呼孩子們陪他下象棋。
幾個小傢伙衝過去,嘰嘰喳喳像一羣吵架的小麻雀,劉衛東趁機伏案寫了封文件,取來一個信封塞進去。
“爸爸我來貼郵票!”他剛從抽屜裡拿出郵票,老三竄過來,一把搶過信,執拗喊道。
“好好好你來貼!”劉衛東把兒子抱在自己腿上,看着他用糨糊塗在郵票背面,小手一按,郵票便乖乖黏在信封上,看得小傢伙直笑。
“吼吼我會貼郵票啦!”
“你咋不去下棋?”
老三大大的眼睛眯了眯,不屑撇撇嘴,“姐姐的手好臭,下不過我就蹬腿打滾,討厭!”
“正彬你不要胡說八道,是你下不過我自己跑了!”老二尖聲喊道,老三嘿嘿一笑,把頭鑽進劉衛東懷裡,“就臭手,就臭手,略略略!”
“哈哈!”劉衛東親了老三一口,忽然想起老四和媳婦,不知道她們娘倆在家過得咋樣了?
這邊的事情一時半會還處理不完,明天去鄉里給她打個電話,慰問一下吧!
第二天下午,翁婿倆開車去了趟巴音陶克鄉里,相比前幾年,鄉里變化很大,新修了一條通往道倫的砂石路,兩側的房子也多起來,都是些富裕起來的牧民來鄉里蓋的。
至於那個供銷社,已經變得破爛不堪,早已人去屋空,玻璃也都被打得稀爛,劉衛東湊過去,眯起一隻眼往裡看看,但見破舊的櫃檯、板凳,生鏽的爐筒扔得到處都是,牆角滿是蜘蛛網。
一雙綠油油的小眼睛從櫃檯上探出頭來,和劉衛東來了個對視,吱吱叫着跑開了。
他又想起了高升的郎主任!
果然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郎主任這人的嗅覺太強大了,眼瞅着供銷社快不行了,竟然找關係走後門,把自己搞到了現在最炙手可熱的外貿部門!
聽說都當上副局了!
厲害厲害!
不服不行!
閒言少敘,老王爺給自己以前好幾個相熟的老同志打了電話,希望能幫女婿打通黃龍府糧庫的關係,可惜人家都搖頭!
糧庫是現在最棘手的東西,一般人還真不敢碰!
他們也勸誡老王爺打消這個念頭,要麼從農民手裡直接收糧食,要麼就不要摻和這趟渾水,不然……
劉衛東也給媳婦的學校打了個電話,電話那頭小格格抱着女兒,一邊和他說話,一邊費力的掰開女兒抓住自己頭髮的小手。
“哥我跟你說咱家老四勁兒可大了,小犢子你別薅我頭髮!”電話那頭,小格格一聲尖叫,看着抓在女兒手裡的一小撮頭髮,當媽的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你快點回來幫我修理她吧,狗蛋大的年紀現在就要舉旗造反了!”小格格氣呼呼的在女兒的小臉上輕輕拍了一下,逗得孩子咯咯笑。
這傢伙的,一點也不害怕!
“行,等我這邊忙完了,我就回去修理她,小樣敢欺負我媳婦,看我不拍她小屁屁!”
“就是,敢惹我,讓我老公修理你!”小格格放下電話,捏捏女兒的小耳朵,虎着臉“威脅”道。
小琪琪瞪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小腦瓜看着媽媽,又笑起來,露出紅紅的小舌頭。
“笑笑笑,你笑個六啊!”
上課鈴聲響起來了,小格格抱着女兒進了教室,吳懿平在臺上講課,臺下小琪琪一個勁的眨眼睛耍怪,逗得同班同學都忍不住笑。
“咳咳!”老太太實在忍不了了,一拍桌子,“劉琪琪,你再鬧就讓你媽把你扔了!”
阿偶……
老四灰溜溜鑽進母親懷裡,不敢亂動了。
她最怕這個兇巴巴的老太太。
“哈哈!”小格格笑着捏捏女兒的小臉蛋,低下頭親了一口。
老閨女啊,以後你也學醫吧!
你就會深刻體會到你媽我現在有多痛苦了!
老四似乎聽到了母親的心聲,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不學不學!寧可去草原放羊也不學醫!
哥啊,你快點回來吧,想你了!
小格格扭頭望向窗外,看着人家年輕人一對對的走來走去,幽幽感慨一聲。
“阿嚏!”
正在和旗文旅局談判的劉衛東打了個噴嚏,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衝德瑪局長搖搖頭,“抱歉,你們的條件我們家絕對不會答應的!”
“劉董事長,重修王爺府不是我們旗裡的事,也是你們黃金家族的大事,所以我建議你還是重視一下,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
“你說的沒錯,王爺府是我們黃金家族的,我們的確有義務把它修起來,但修完之後呢,是給我們家用,還是被你們收回去拿去搞旅遊搞開發?”
劉衛東一句話把她問蒙了。
憑啥?
“這個,這個……”德瑪有些爲難的支吾一聲,“現在王爺府復建已經列入咱們旗規劃中了,我們和您劉董事長談,並不是單純的讓你們承包這個項目,而是想通過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手段……”
“行了行了不要說了,我就問你一句話,這個王爺府誰來出錢?”
德瑪臉抽抽了一下,“現在旗裡財政緊張,就指望着這個項目帶動財政收入……”
“蓋完之後所有權歸誰?”
“那肯定是歸旗裡,土地是國有資產,而且王爺府是我們這的地標性建築,自然不能落入私人之手……”
“所以讓我們免費給你們蓋房唄?”
德瑪被問得啞口無言,同來的幾個領導也都面露難色,“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打好這張旅遊牌,提升稅收的同時豐富人民羣衆的精神生活,這有什麼錯嗎?”
“是啊,出發點很合理合情也合法,一點錯也沒有!”劉衛東笑了笑,“那我就預祝你們早日成功!把王爺廟復建起來!”
“那個,劉董事長,錢……”
“錢我們家也沒有啊!”劉衛東扯扯口袋,“我現在一個月才四百五十塊錢工資,我媳婦上學沒工資,還要養活倆老人和四五個孩子,這點錢都不夠花,我上哪裡弄錢幫你們修王爺府!”
衆人面面相覷,這個劉衛東,我們又不是問你有多少工資,你那點工資頂個屁用!
你們集團就不能出點錢嗎?
真是摳門摳到家!
雙方不歡而散,旗裡又去找其他人,尋思着誰能當這個冤大頭,不過這些人一聽說是重建王爺府,紛紛擺手。
“人家老王爺還在世呢,你們就這麼胡搞,不怕他老人家跟你們翻臉?”
德瑪被問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咋辦?
她現在也沒轍了。
“衛東,你說這事鬧得……要麼就讓咱們家自己修,要麼就別讓咱們摻和,現在可倒好,是又想讓咱家掏錢又不想給咱們,真是……”
只能說人家太能算計了。”劉衛東倒也不着急,“阿爸您啥意思,您要是想把王府修起來,我就答應他們了。”
“不必了,修好之後全是回憶,太痛苦了!”老頭看着滿地殘磚碎瓦,當年把這棟老宅子賣給祥大爺後,本想着還能回來看看,沒想到一把火全燒沒了。
劉衛東看着這一大片瓦礫堆,想象着當年這座王爺府的規模……
當年我媳婦就是在這出生的……
祖宅被燒成平地,兩個母親也都不在了,自小就被人排斥,當成異類……
我那可憐的媳婦!
“王爺您來了!”哈斯木仁騎着馬跑過來,看到過去的老主人,紅了眼圈。
老王爺一把握住他的手,“是你啊,咱們都好多年沒見了,你現在過得好嗎?”
“好,現在跟着額駙養奶牛,每天把牛奶賣給奶粉廠,一年下來也能賺兩三個萬元戶。”哈斯木仁笑道,“您是回來看王府的嗎?”
“故地重遊,頗多傷感。”老王爺看着連片的瓦礫堆,長嘆一聲。
“對了王爺,有件事我要向您彙報一下。”哈斯木仁領着翁婿倆來到瓦礫堆的一角,指着地上一個圓圓的洞,“不知道是誰挖的。”
劉衛東蹲下來一看,頓時皺眉!
“衛東,你看這是個什麼洞?”
“嗯……盜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