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靈均家的屋子裡,周圍掛起白色幔帳,老太太被放在炕頭,吳懿平教授用高度白酒將手術刀消了毒,給老太太打了麻醉,在萬鵬和卓嘎兩口子的幫助下,給老太太開刀做手術。
萬鵬親眼見識到了協和醫學院高材生,霍普斯金大學醫學博士的精湛技藝,輕鬆確定病竈部位,手術刀輕輕劃開肌膚,以穩準狠的手法將病竈部位切除,全過程行雲流水,甚至連一根血管都沒有傷到!
“老公,這個老太太真厲害!”
卓嘎忍不住讚歎道。
“噓……”萬鵬緊緊攥着一塊脫脂棉,汗順着腦門往下淌,相比這位老太太,自己那點醫學水平不值一提!
“好了!”
不到二十分鐘,手術完成,看着擺放在瓷盤裡的病竈部位,吳懿平輕輕鬆了口氣,草原上的百姓生活實在太艱苦了,不但要面對各種自然災害,還有許許多多傳染病侵害他們的健康!
而包蟲病就是其中比較厲害的一種。
不多時老太太緩緩轉醒,傑布急忙上前,想要看看手術後的母親。
“病人需要休息,你先出去!”
“這是我阿媽……”
“誰也不行,出去出去!”吳懿平把身強力壯的傑布轟出去,目光落在萬鵬兩口子身上,“雖然你們在草原行醫多年,臨牀經驗不少,但是水平還是差了點,我要在這待上一段時間,你們倆就跟在我身邊,進修一下吧!”
“謝謝老師!”
萬鵬和卓嘎喜出望外,急忙奉上茶水,行拜師禮。
老太太的病好得很快,不到三天就能下地行走了,傑布跪在地上,給吳懿平磕了好幾個響頭,把頭皮都磕破了。
吳懿平笑着攙起他,目光望向劉衛東,“衛東你看,這邊的條件實在太差了,患病的人也實在太多,這樣吧,麻煩你開車去大城市一趟,幫我買些醫療器材,我能做的手術就直接給大傢伙做了,省得大傢伙再花錢去大城市折騰。”
“好!”
劉衛東叫上鍾躍民等幾個人,開車前往興慶,買了不少醫療器材回來。
牧場王主任也幫他們專門收拾出一個空屋子,安上爐子,作爲簡易手術室。
吳懿平教授爲老阿媽開刀治療肺包蟲病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祁連山草原,方圓幾百裡的農牧民紛紛趕過來,懇求這位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爲他們解除病痛。
醫者父母心,吳懿平教授也是來者不拒,從早忙到晚,把她累得腰痠背痛。
至於找老公這事……
我每治療一個病人,就拜託他們幫我去尋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只要他還活着!
“老師,師公大概……”這麼折騰了小半個月,仍是沒有秦仲達的消息,劉衛東甚至懷疑這老爺子已經……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吳懿平連聲打斷他的推測,她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結果。
“好吧,咱們再等一陣子,希望能早點找到他。”
劉衛東也不好說什麼,治病救人是醫生們的事情,他一個學冶金的根本幫不上什麼忙,每天只能躺在半山坡看着遠處的祁連山發呆。
許靈均騎着馬趕過來,扔給他一隻胖乎乎的旱獺,劉衛東抓在手裡拎了一下,“挺肥啊!”
“旱獺總來禍禍土豆地。”許靈均跳下馬,和他坐在一起,“聽鄭桐說,你在草原也幹出不少事,咋樣看看我們這片草原,幫我們出出主意,看看能做出什麼好文章?”
劉衛東目光掃過祁連山牧場,笑着搖搖頭,“說實話,你們這草原雖然不錯,有祁連山的冰雪融水滋養,但是相比我們那,面積太小,沒辦法發展大規模養殖業。”
“這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許靈均沒有反駁,“而且我們這氣溫低,入冬早,除了土豆別的農作物都很難成活,物產遠不如你們那豐富……”
他站起身,雙手攏在嘴邊,向遠處的祁連山發出呦呦的呼喊聲,聽到聲音,那些馬匹紛紛跑到他近前,低下頭,用大腦袋蹭他的胳膊,以示親暱。
“但是這個地方,是得天獨厚的養馬聖地,想當年宋朝就是因爲失去了這塊養馬地,被遼朝打得節節敗退,喪師失地……”
“真漂亮!”
劉衛東也是愛馬之人,他站起身,牽過一匹青花驄,打量一番,嘖嘖讚歎!
許靈均說的不錯,祁連山馬場專出好馬,瞧瞧這匹馬的身形,這高度,還有這鐵岔一般的馬蹄,就算不懂馬的也能認出這是一匹良駒!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寶貝追風馬。
“西邊就是軍馬場了,那裡養的馬專供騎兵,比這些還要好!”許靈均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土豆,遞給這匹紫色毛髮的駿馬,拍拍手笑道。
馬兒咬住土豆,咔嚓幾下,就把土豆啃得汁水四濺,其餘馬看到許靈均給牠開小竈,頓時噦噦叫起來,湊到他身邊要吃的。
“可惜現代戰爭已經用不上這些馬兒了。”劉衛東拍拍青驄馬,這匹馬打了個響鼻,繞着他轉了一圈,竟然前蹄跪在地上,請他騎上來!
“你是草原的額駙,相信騎馬對你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吧!”許靈均笑道,劉衛東也不客氣,一蹁腿騎在馬背上,雙手一扯馬繮繩,青驄馬原地轉了個圈,向北邊的祁連山跑去。
“駕!”
許靈均也急忙翻身騎上一匹馬,追了上去。
站在祁連山半山坡,眺望北方的連綿雪山,劉衛東伸出手,指着遠方侃侃而談。
“你也知道我是搞工廠的,對經濟學有些涉獵,像你們這種地方單靠一種物產是沒辦法發家致富的,只有一條出路。”
“什麼出路?”許靈均勒住胯下馬,急忙追問道。
誰不想早早富裕起來過好日子呢?
“搞旅遊!”劉衛東一語中的,“這是祁連山帶給你們的寶貴財富,如果能利用好,勝過成千上萬噸土豆!”
“搞旅遊?現在大傢伙吃飯都成問題,誰有閒錢來我們這閒逛啊!”許靈均笑起來,劉衛東也笑了,“今時不同古時月,你怎麼知道以後咱們不會富裕起來呢?”
“這倒是……”許靈均被他這句話提醒,終於認真審視起眼前這座千古名山。
或許……
他說的沒錯,以後我們都富裕起來了,就能來祁連山旅遊,帶動我們這的經濟發展了!
“你可以先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歷都寫下來,我找朋友幫你出版,到時候把熱度炒起來,再在這裡拍上幾部電影,祁連山就火了!”
劉衛東簡單和他說了一下自己的規劃,許靈均雖然對此不甚了了,但還是點了下頭,“我這些年……唉!有時候真的不想回首那些往事。”
“往事已經成爲過去……”劉衛東撥了一下馬頭,“痛苦本身也是一種寶貴的財富,不是嗎?”
“你說得對!”許靈均凝視遠處,若有所思。
兩人策馬回到牧業四隊,此時這邊早已人聲鼎沸,吳懿平教授定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穿着一件破羊皮襖,手拎着一根討飯棍,牙齒掉了一半,頭髮亂糟糟好像個糟老頭子一樣的秦仲達,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到他身上痛哭失聲。
“莫哭莫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秦仲達拍着媳婦的後背,輕聲安慰道。
劉衛東和許靈均相視一眼,眼圈都有些紅。
老頭洗了個澡,颳了鬍子和頭髮,換上一套新衣服後,終於又恢復了些許霍普金斯大學高材生的風采。
“死老頭子,你這些年跑哪去了?”吳懿平給他端來一碗粥,輕輕吹涼了,遞到他嘴邊,一臉心疼的看着他只剩下一半牙齒的嘴巴,“回去後先把你的牙修補上,這樣子太難看了!”
秦仲達笑了一聲,接過粥碗,“我說了怕你不相信,自打那年我被下放到這裡後,我就從軍馬場逃了出去,一路往北走,往東走,往西走……我走了好遠好遠……”
“爺爺,那您這些年都是怎麼生存下來的?”鍾躍民好奇問道。
“吃野果子,去地裡偷糧食,挖土豆,去山上逮鼠兔,抓旱獺……碰上什麼我就吃什麼……有一次我往北邊走,我還遇到一個大和尚,跟着他轉了一年多……”
“那個大和尚長什麼樣子?”劉衛東追問道。
“高高胖胖的,手裡總拎着一根柺棍,大和尚很厲害,走在大草原,連狼羣都乖得像狗,不敢咬他……”
難道是雲丹大和尚?
劉衛東掰着手指頭算了算,這麼傳奇的和尚,除了他也沒別人了吧!
可是這裡距離阿魯科爾沁足有三千三百里!
“真是苦了你了……”吳懿平又抹了把眼淚,“跟我回去,咱們先把牙鑲上,以後你就安心養老吧!”
“我那個五類的身份撤了沒?”老爺子最關心的是這個,“要是沒撤,我回去還得被追究責任,我可不想進笆籬子!”
劉衛東搖搖頭,許靈均說得對,這幫讀書人最大的弊病就是自命清高與自以爲是,一旦面臨強權又都膽小如鼠……
“撤了撤了,早就撤了,現在咱們摘帽了,和其他人一樣了!”吳懿平抹着眼淚,“走,咱們回家!”
“回去吧,我在這呆得夠夠的了……”老爺子起身就要往外走。
吳懿平把萬鵬和卓嘎叫過來,將自己的手術室和各種工具設備都送給他們,短短十幾天時間,她用這個小小的手術室給上百名牧民做了手術,被牧民們稱爲活菩薩。
“你們倆的水平實在太差了,等我回去和系裡商量一下,讓你們倆來醫科大進修一下,這種底子怎麼能給牧民看病呢!”
對這兩個徒弟,吳懿平一如既往地嚴厲!
劉衛東終於明白爲啥媳婦在礦區醫院進修時,每次見到她,她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在這種嚴師的“摧殘”下,心情能好到哪裡去?
“謝謝老師!”夫妻倆都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連聲道謝不止。
車子緩緩發動,得知吳教授要走,方圓百里的牧民都來送行,小小的牧業四隊擠得水泄不通!
牧民們紛紛將手中的哈達套在吳懿平的脖子上,吳懿平也不停感謝這些淳樸善良的牧民。
送行隊伍足足擺出了兩裡地,在牧區王主任和衆人的勸說下,牧民們總算讓開一條路,劉衛東開着車,緩緩從路中間穿過去。
牧民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牛肉乾、奶酪等扔上車,砸得鍾躍民、鄭桐等幾個傢伙叫苦連天。
吳懿平打開車窗,不停向衆人揮手告別。
直到車子走出很遠了,牧民們仍久久不願散去。
“多好的鄉親們啊!”吳懿平扭頭望向送行隊伍,感慨良多。
“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躍民,你吃了牧民送的牛肉乾,將來把你的退伍津貼都捐了吧!”鄭桐和他開玩笑,鍾躍民嗯嗯點着頭,“我先把你賣了,再拿這些錢給牧民們蓋個醫院。”
“你可拉倒吧他能賣幾個錢,睜眼瞎一個,人販子都不稀得要!”張海洋也很毒蛇,鄭桐呸了一聲,“你們倆懂個屁,這叫眼鏡嗎?這叫智慧的窗戶!”
“你可拉倒吧就你還配提智慧……”
秦仲達老爺子坐在羊毛氈子上,笑眯眯看着三人鬥嘴,忽然車子猛地停下來,把幾個人聳了一下!
“東哥咋了?”鍾躍民使勁拍了一下車蓋,劉衛東吼了一嗓子,“都給我趴好,沒我的命令誰也別探頭!”
張海洋跳腳往前邊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一頭巨大的棕熊橫亙路中央,見車子停下,咆哮一聲,四爪着地,衝着車子發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