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爺子太可憐了！我最見不得別人受苦了！”
劉衛東滿是同情的看了一眼，然後拉起媳婦一路小跑！
“所以你就跑開，眼不見心不煩？”一直跑出很遠，倆人才停下來，扭頭看看那個要飯老頭，小格格揶揄道。
“知我者，愛妻也！”
劉衛東哈哈一笑。
街上人也不多，供銷社裡更是門可羅雀，廠子發不出工資，直接拖累了供銷社，韓姨正坐在櫃檯後面，打着哈欠。
劉衛東走過去，敲敲玻璃櫃臺，韓姨一看他來了，急忙笑臉相迎。
“大侄子，侄媳婦來了，今天要買點啥？”今時不同往日，人家劉衛東現在是大廠長了，發達了，可不就得高看一眼，小心伺候着！
“先打一斤醬油，再來兩盒魚罐頭，半斤奶糖、兩斤爐果……”劉衛東點了好幾樣，咱家有錢咱怕啥！
就是消費！
“我這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都沒時間去看你們家那倆小寶貝……”韓姨手腳麻利的稱着糖，嘴裡碎碎念，小格格嗯了一聲，“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也沒去韓姨家串個門，您老也別挑我的理……”
“哈哈，都是一家人，客氣啥！”
韓姨把半斤糖倒進布口袋，遞給劉衛東，劉衛東接過來，“韓姨，我去黃龍府找到我三舅韓殿臣了。”
“你三舅那人最壞，找他幹啥？”韓姨明顯愣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冷峻，似乎在她的印象裡，這個所謂的三哥並不咋地。
“認個門敘敘舊，畢竟是我親舅舅，我這個當外甥的可不就得孝敬着！”劉衛東頓時來了氣，我去找我舅舅礙着你什麼事了！
我就跟你說一聲，你在這裡面挑撥離間是幾個意思？
親戚也有親疏遠近，三舅是我媽的親哥哥，而你……
遠方支系，不願意搭理你！
劉衛東領着媳婦出了門，韓姨一臉懊惱的坐在凳子上，拍拍僵硬的臉蛋，心裡懊悔不已！
得，馬屁沒拍好，又戳到人家劉衛東的肺管子上了！
還指着他和郎主任說兩句好話，提拔提拔我呢！
這還提拔個屁！
她想了想，從櫃檯裡拿出幾樣東西，手腳麻利的打成一個禮包模樣，放在一旁。
“哥你看，這才幾月份，大雁就往北飛了……”
小格格現在非常高興，她又有了身孕，親愛的丈夫步步高昇，阿布也從二汽回來了，兩個寶貝聰明伶俐，一家團圓和和美美，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今年開春開得早……”劉衛東拿出一塊爐果遞給她，小格格嗔怪一聲，“你就不能等回家再吃？”
“嘿嘿，饞麼！”劉衛東看着手裡的爐果，思緒又回到好多年前……
那是母親第一次帶他去供銷社，買的就是這種又乾又硬的糕點，不過在兒時的心裡，卻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唉！
一眨眼母親都去世十多年了……
劉衛東眼圈一紅，小格格見他情緒不佳，悄悄挽住了他的胳膊。
“哥，你看那個老頭還在門口轉悠呢！”小格格一指四合院門口，劉衛東一看樂了，這老爺子！
跑到四合院門口來要飯了！
殊不知這裡邊家家戶戶現在也都揭不開鍋了！
誰能給你一粒糧食？
劉衛東走過去，衝老爺子一抱拳，“爺們，從哪來啊？”
“啊……”老爺子擡起頭，眯縫着一雙老眼望向劉衛東，咧嘴一笑，露出白燦燦的牙齒，“從南邊來，家裡遭了災沒飯吃，您行行好給點吧！”
“我這有爐果，你要不要！”
“啥果子？”老爺子不但眼睛不好使，耳朵也聾。
“爐果！”
劉衛東又喊了一聲，老爺子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某些和爐果的記憶片段，他又擡起頭，“擱哪呢？給我嚐嚐唄！”
劉衛東把一袋子爐果都拿出來，遞給他，老爺子似乎是許久沒吃過這玩意了，抓起爐果就往嘴裡塞，這玩意又硬又幹，吃了幾口實在咽不下去，噎得老爺子直抻脖子。
“我去給您倒杯水去！”
小格格慌忙跑回家裡，用大茶缸給老爺子倒了一大缸子茶水，這些都是劉諸葛指點江山時泡的，味道還不錯。
“媽媽幹啥去！”
小玉妍看到媽媽抱着茶缸往外跑，也蹬着小木頭車追了出去。
四合院門口，老爺子抱着茶缸咕嘟嘟一頓鯨吸牛飲，直到滿滿一缸子茶水見了底，這才提起髒兮兮的袖子，小心擦了擦嘴，抓起爐果繼續往嘴裡塞。
“老爺爺好久沒吃東西了……”劉衛東抱起女兒，捏捏她的小手，心裡很不舒服。
現在吃不上飯的人越來越多了！
折騰了這麼多年，倒是越折騰越窮！
吃飽喝足，老爺子滿足打了個飽嗝，劉衛東嘆了口氣，他蹲下來，“老爺子，你家住在哪？”
“我家？”老爺子咧嘴嘿嘿笑，“我沒有家了，我兒女都不要我，把我攆出來了……”
“我是說你是哪裡人？”
老爺子沒回答，眼睛落在從院裡跑出來的小彩娥身上，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怪異的目光！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柺杖，拄着一步步往遠處走，小格格有心追過去問問，但卻被劉衛東攔下了。
“他還會來的。”
“哥，這老爺子多可憐，現在晚上零下好幾度，不知道他住在哪……”
劉衛東沒言語，只是盯着老爺子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晚飯有魚罐頭，作爲蒙族人，小格格恪守傳統，就是不吃魚，但是兩個小崽子就沒那麼多忌諱了，小玉妍熟練用筷子夾起一塊帶魚塞進嘴裡，大眼睛布靈布靈的閃！
“好吃，姑姑你也吃！”她和她姑姑倆人好得什麼似的，立馬給姑姑夾了一塊，而小正傑則撇撇嘴，白了妹妹一眼。
“姑姑又不是沒有手，用得着你欠欠的……”
他話音還沒落，小玉妍一筷子敲在他頭上，疼得當哥哥的一呲牙。
“有蚊子，嘿嘿……”
小玉妍咯咯一笑，躲到姑姑懷裡，衝哥哥吐舌頭扮鬼臉，“打不着打不着，氣死猴……”
“都給我消停吃飯，不吃出去！”劉衛東板着臉吼了一嗓子，倆孩子這才偃旗息鼓，衝對方一瞪眼，繼續吃飯。
“哥，你說那老爺子……”小格格想起剛纔那個討飯老頭的背影，憂心忡忡問道，“咱們出去找找吧！萬一……”
“什麼老爺子？”老木匠聽她這麼一說，也是好奇。
劉衛東把事情經過說了，老木匠搖搖頭，起身走到後廚，拿出兩個喧騰騰的大饅頭，用布包了，遞給兒媳婦，“出門討生活不容易，當年我跟着你們爺爺四處做木匠活……”
“爺爺爺爺，我長大也要當木匠！”小正傑高高舉起手，“我打小板凳賺錢！”
“瞧你那點出息！”劉衛東笑着捏捏兒子的小臉蛋，和小格格使了個眼色，夫妻倆起身出了門，去尋找剛纔那個老爺子。
可是，茫茫人海，哪裡去找？
“我知道他在哪！”
劉衛東領着媳婦，沿着四合院往西走，走了沒多遠就到了自家老宅子——也就是那個破舊的窩棚的位置，果不其然，老爺子正坐在窩棚門口，抱着柺杖，嘴裡哼哼呀呀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
老爺子一看到他們倆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劉衛東把窩棚的門打開，“老爺子，想必您是從外地來的，京城這塊晚上冷，我怕你熬不住，你先在這對付一下吧！”
劉衛東把他請進窩棚，老爺子彎腰駝背，拄着拐一步步走進來，看到鍋臺，伸手摸了摸，進屋看到炕，又伸手摸了摸。
一雙昏花老眼注視着屋子裡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忽然流下淚來。
“老爺子，這是給您拿的乾糧……”小格格把包好的饅頭遞給他，老頭急忙抹了把眼淚，“我這是碰到好人了啊！”
“您先歇着吧，要是渴了就去四合院，那裡有自來水。”
劉衛東衝媳婦使了個眼色，兩人匆匆出了窩棚。
“哥，這老爺子怎麼怪里怪氣的……”
“出門要飯的你還指望他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劉衛東一笑，和她講起王老爺子一家討飯到黃龍府的故事，聽得小格格連勝感嘆，“我阿布也說過，前清那會好多漢地的百姓去草原討生活，我們王爺府都把他們收留起來，墾荒種地……”
“但凡能吃上一口飽飯，誰願意背井離鄉呢！”劉衛東又扭頭看了一眼破舊的窩棚，悠悠一聲長嘆，飽含多少心酸無奈！
這位乞討的老爺子就在自家窩棚裡住下，每天劉衛東都會給他送兩頓飯，老爺子千恩萬謝。
他倒也是個勤快人，每天拄着柺棍出去撿垃圾，什麼破衣服碎紙片爛木頭，分門別類，在門口堆放好，破舊的窩棚也被他收拾得乾淨利落，屋子裡那口已經掉了漆的舊櫃子也擦得直反光。
這天劉衛東提了兩個飯盒過來，放在炕桌上，遞給老爺子一雙筷子，“這是我炒的菜，您嚐嚐看合您口味不？”
老爺子急忙接過筷子，打開飯盒，頓時香味撲鼻。
一份豬油燉粉條，一份醋溜土豆絲。
看着這兩道菜，老爺子疑惑望向劉衛東，劉衛東一笑，“嚐嚐吧，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