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郎主任要“意思意思”
車子碾着石子，緩緩穿行在鄉間小路上，六十年代的京郊農村，一派窮困破敗模樣，路邊矗立着東倒西歪的乾打壘土坯房，木楞窗戶上貼着花花綠綠的畫報和報紙，幾個淌着鼻涕的小孩子看到村子裡進來了嶄新的大卡車，高興得嗷嗷直叫，追着車跑。
村口大榆樹下，郎主任指揮搬運工們把桌子放在樹蔭下面，聞訊趕來的村支書連跑帶顛的趕來，接過郎主任遞來的大前門煙，美美抽了一口。
“那個，這不春天到了嘛，得完成今年收雞蛋的任務了，你們石頭口村的任務是這些……”
村支書忙不迭的點頭，不一會村裡的大喇叭就響了起來。
“鄉親們注意啦，城裡供銷社的同志來咱們村收雞蛋了，家裡有雞蛋的抓緊拿出來啊，賣蛋光榮，支援國家建設嘛！”
看不出那個村支書破衣爛衫，鞋子都張了嘴，覺悟還挺高！
聽到廣播的鄉親們紛紛拿出準備許久的雞蛋，放在籃筐裡，用胳膊挎着，三三兩兩的往村口走。
郎主任忙起來了。
他拿起一個小卡尺，挨個測量雞蛋的尺寸，低於這個尺寸的統統刷下去，不要！
然後像跑堂小二一樣用尖利的嗓子喊出雞蛋的數量和價格！
“楊長水家，雞蛋二十八個，六分錢一個，合計一……”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郎主任是極其尖酸刻薄，慣好鑽營的小人，可是對孩子怎麼就……
劉衛東皺着眉頭進了郎主任的辦公室，他四下看了看，不由得讚歎一聲，不愧是主任，連辦公室的面積都比別人的大不少！
雪白的牆壁上滿了各種通知、獎狀、守則、規章制度，靠牆放着一張木頭桌子，是郎主任的辦公桌，上邊壓着一塊玻璃板，堆滿了厚厚的賬本。
他正胡思亂想，郎主任風風火火的從外邊跑進來，“坐坐坐，小韓，小韓進來，給客人泡壺茶！我這忙着入庫呢，老麻煩了！你們再坐會哈！”
石頭口村的雞蛋很快收完了，郎主任叼着煙，又走到看熱鬧的小孩身邊，蹲下來，拿出一個口袋，裡面裝的滿滿的都是水果糖。
哦！
劉衛東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跟着搬運工們把桌椅板凳籮筐搬上車，去下個村。
“對，一塊六毛八，拿好！”他從錢匣子裡數出一塊六毛八，看老太太領着一個小孫子，又掏出兩塊水果糖遞過去。
每家每戶能拿得出手的雞蛋並不太多，因爲鄉下有規定，凡養殖家禽家畜超過十隻，就算尾巴，要被割掉的！
再加上郎主任挑得太嚴，小點的不要，有破損的不要，表面不乾淨的也不要……
你一個大老爺們，蓋這個顏色的被子……
“我試試！”秦永江自告奮勇，他早就想開開這輛安裝了什麼助力系統的新車了！
不過劉衛東卻笑着擺擺手，“秦叔您就別跟着操心了，川藏線我都跑過多少次了，還能在這小陰溝裡砸了招牌？坐好！”
“放心吧！這點路還難不倒我！”
劉衛東一隻手握着方向盤，哼着小曲上了路。
他想起上次郎主任給他和妹妹的蘋果，以及小丫頭說過他打了翠姐姐兩個耳光的事情……
前方是一段崎嶇不平的泥土路，坑坑窪窪，跟月球表面似的，劉衛東深吸一口氣，現在車子上裝着六百多個雞蛋，他務必要小心再小心！
一天雞蛋收下來，把解放大卡的車廂都裝滿了，迎着夕陽，劉衛東駕駛這輛嶄新的解放大卡，回到了供銷社。
紫檀木的算盤珠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劉衛東單手打着算盤，幫郎主任算賬。
“小劉同志，麻煩你過來幫我算算賬！”郎主任遞給他一個用了不知多少年，都包了漿的算盤，劉衛東也不推辭，他搬過板凳坐在桌邊，接過算盤，嘩啦晃了一下。
“辛苦了小劉同志，進屋喝口水吧！”郎主任笑臉相迎，劉衛東看看天色不早，想着回家去給妹妹做晚飯，正要婉言謝絕，不提防秦永江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袖。
左側牆角還支着一張行軍牀，鋪着一牀很騷氣的粉紅大花棉被，看得劉衛東直挑眉頭。
這邊唱價還沒完，那邊劉衛東已經把錢數算出來，寫在了紙上！
郎主任對劉衛東的才能刮目相看！
“給你兩塊，給你的……”郎主任笑眯眯的把糖分給孩子們，劉衛東看着這一幕，臉色有些不太自然。
“老郎沒孩子，看見別人家的孩子就稀罕得不得了……”秦永江靠在桌邊，抽着煙，念念叨叨。
“都下車下車，抓緊搬進倉庫裡去！”郎主任尖利的嗓子又響起來，那些搬運工們一個個輕拿輕放，將滿滿一車廂雞蛋運進倉庫，他口中的笨蛋會計正站在門口，一筐筐清點數量。
“讓你進屋你就進屋，瞎客氣啥！”老**當然明白這裡邊的彎彎繞繞，郎主任的“進屋喝口水”就是要“表示表示”！
你滴明白？
“這小夥子……”
韓姨推開門走進來，衝劉衛東笑了一下，把一個茶壺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見郎主任又跑出去，她悄悄衝劉衛東眨眯一下眼睛，走了出去。
“謝謝，謝謝主任了！”老太太感恩戴德。
這小夥子不但人長得帥，車開得好，算賬也是一絕，可比我們供銷社那個笨蛋會計強多了！
“一塊六毛八。”劉衛東坐在一旁看熱鬧，見郎主任秀逗的腦子連這點賬都算不明白，忍不住小聲嘀咕一句。
裝上助力裝置的車子開起來就是輕便，只是這一路的路況實在太難走，坑坑窪窪，起伏不平，他不得不收油門踩剎車，三步一停兩步一躥，總算有驚無險到達了下個村子。
“你這……你才吃幾年鹹鹽，別逞強，要是路上有個坑窪的，把雞蛋顛碎了，回去老謝還不想方設法整你！”
韓姨的暗示很明確，郎主任留你們在這，等下的“意思”肯定少不了！
“久等了久等了，今天真是辛苦你們了，這點小意思你們先收着……”
郎主任又從外邊走進來，手裡拎着兩個布袋，遞給劉衛東和秦永江，劉衛東接過來一看，腦子嗡的一聲！
這，這怎麼能行！
打劫！交出票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