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慶見許大茂這麼早就來了，便和二麻子從糧站內走出。
“慶子，十件，你今兒先幫哥哥賣着。”
許大茂翻身下車，掏出身上的牡丹煙，遞給徐慶和二麻子各一根，右手大拇哥一翹，指着自行車後座上的軍大衣道。
徐慶接過煙，嗯了一聲。
二麻子立在一旁，看着許大茂自行車後座疊放整整齊齊的軍大衣，伸手摸了摸，感覺料子不錯，還挺厚實，咧嘴道：
“許大茂，多少錢？要不給哥們先來一件。”
徐慶和許大茂，在聽見二麻子的話後，全都怔了一下。
徐慶一早來糧站，跟二麻子說了幫許大茂代售軍大衣一事。
二麻子當時沒表態想要。
現在這麼說。
徐慶笑而不語地看向有點愣神的許大茂。
許大茂沒想到，這纔剛送過來，就有人要，當即眼珠一轉，伸手摟着二麻子肩膀道：
“嗐，咱們這關係，白送你件，拿去穿算了。”
許大茂客套話一說完，緊接着皺起眉頭道：“不過，我這是跟別人合夥弄的，我得給那哥幾個，打聲招呼。”
二麻子聽見許大茂這話，微微側頭，將許大茂的手從肩膀撥掉，咧嘴道：
“許大茂，我就知道，哥們想佔你點便宜，那是比登天還難，說吧，多少錢肯勻我一件？”
許大茂沒直接說價兒，而是眼角餘光朝徐慶先瞧了瞧，腦筋飛轉起來。
他是個聰明人，想到徐慶早上肯定給二麻子說了他軍大衣一件要售賣的價格。
此時二麻子還問，便心裡估摸着是嫌貴，想了想，道：
“二麻子，哥們給你撂個底兒，這軍大衣都是從部.隊下來的，正經的好東西，看在咱們這關係上，你又在慶子這邊上班，這麼着，在處理的價格上，哥們我給你再讓兩塊，我跟慶子一分錢不賺你，二十三塊你拿走。”
許大茂對二麻子說完，扭頭飛快地朝徐慶偷偷使了個眼色，一邊道：
“慶子，你覺得咋樣？”
徐慶朝二麻子看了一眼，隨後看向許大茂點頭道：
“成吧，東西你弄的，我幫忙售賣，你定！”
其實許大茂給二麻子的價格，不是一分錢不賺。
而是即便少了兩塊，仍還有好幾塊錢的賺頭。
做生意嘛，不能真賠本吧。
何況，許大茂跟二麻子的交情，沒徐慶深。
許大茂怎麼可能白忙活。
昨晚上，徐慶在院裡最後跟許大茂閒聊，有問賣出去一件能掙多少。
許大茂說是二十一件弄到手的，賣二十五，能有五塊錢的利潤。
倆人平分，每人能得二塊五。
徐慶當然是不信的。
不過，賣出去一件能賺兩塊五，覺得也還成。
至於許大茂究竟是多少錢弄到手的，他不想去深究。
其一，沒那個必要。
其二，依着許大茂的精明，豈肯透露。
徐慶心知底價或許還要再低，但他幫忙代售出去，一件能有兩塊五的錢。
既然有的賺，許大茂能掙多少，那是他的事情。
徐慶並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反正他主要是經營糧站，能幫着賣出去就賣。
賣不出去也沒損失。
再者，許大茂把軍大衣放在糧站，徐慶還能用能力分一下，分出來的，徐慶不管是對外售賣，還是送人，得個人情，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許大茂對二麻子說二十三塊。
徐慶對此，之所以沒言語，是不想讓許大茂難看。
剛纔許大茂給他遞眼色，他瞬間就明白了。
只不過，二麻子剛一見着就想要，許大茂又看在他的面子上，給二麻子便宜了兩塊。
徐慶覺得許大茂還算夠意思。
最起碼，沒摳搜的一分不肯少。
便默許了。
另外，這個價格，說實在的，比起國營商店和百貨大樓售賣的，還是便宜很多。
即便是二十五塊錢，也沒國營商店或百貨大樓的價高。
這年月，軍大衣跟自行車一樣，是每個男人必備的東西。
冬季沒件軍大衣大衣，出門見面跟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前十來年，軍大衣不允許對外售賣，管的比較嚴格。
只有家裡有人當兵，才能弄到，然後拿出來私底下售賣。
但隨着改開後，軍大衣普通人也能買到。
從去年年底開始，四九城穿軍大衣的人是猛然增加了一倍。
一眼望去，滿大街騎自行車的人，幾乎一人一件。
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
而二麻子去年還在三廠上班的時候，就念叨着想買，奈何陳小娟管的嚴。
只能忍着。
今年，二麻子遇上許大茂便宜賣，便又動了念頭。
糧站門口，二麻子從身上掏出錢，遞給許大茂道：
“二十三塊，數數不？”
許大茂滿臉笑容，一把揣進褲兜，道：
“嗐，哥們還信不過你嗎？不用數。”
許大茂說完，將綁在自行車後座上的繩子解開，從中間抽出一件軍大衣，交給二麻子道：
“都是4號3的，穿上試試。”
二麻子二話沒說，往身上一披，左瞅瞅，右瞧瞧，大小合適，頓時興奮不已，伸手摸着面料，又捏了捏裡面的棉花，感覺不錯，便道：
“就這件吧。”
許大茂見二麻子沒再挑，就抱起四件軍大衣，遞給徐慶，然後將剩餘的五件讓二麻子抱回糧站。
他沒好意思自己進去，三虎子媳婦和美娟在。
當初許大茂在三廠當了主任，爲了穩固他的位置，跟三虎子以及曾經一塊搗騰二道販子營生的人，全都斷了來往。
許大茂哪有臉面對。
徐慶抱着軍大衣，見許大茂這就要走，道：
“大茂哥，不進去暖和暖和。”
許大茂挎座在自行車上，雙手捏着自行車把，腦袋搖晃道：
“我就不進去了，三虎子媳婦跟他妹妹不是在你這，我還有事，先走了。”
許大茂說完，騎上自行車沿着冰冷的街道，應長而去。
二麻子聳了聳肩，慶抱着軍大衣，返回了糧站內。
三虎子媳婦見許大茂走了，走出糧站，黑着臉，望着許大茂的背影，低頭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美娟跟在後面出來，臉上也滿是不滿，對徐慶道：
“慶子哥，你就不該幫許大茂那王八蛋賣軍大衣，當年他跟我哥在一塊時，沒少上我家去，倆人好的能穿一條褲子，後來當了個主任，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他就是個混蛋！”美娟氣呼呼地說完，雙眼之中憤恨不已。
三虎子媳婦見狀，伸手拽了美娟一下，責怪道：
“你對掌櫃的發什麼火，許大茂他不是個人，咱掌櫃的人好哩。”
三虎子媳婦說完，替小姑子美娟向徐慶賠不是。
“掌櫃的，美娟她有點孩子氣，您別計較！”
美娟低着頭，知道自己剛纔不該對徐慶說那番話，嘟囔道：
“都怨許大茂那個狗東西。慶子哥，許大茂他真不是啥好人，您以後別跟那種人來往！”
“美娟，你瞎說啥，掌櫃的跟誰來往，是你該說的嗎？”
三虎子媳婦呵斥了美娟一句，將小姑子推進糧站內，苦着臉朝徐慶道：
“掌櫃的，都是我這當嫂子的管不住她，您放心，我待會好好說說她，您千萬別見怪！”
徐慶淡然一笑，“王姐，三虎子跟許大茂的事情，我知道，美娟爲他哥打抱不平，覺得委屈，我理解。”
王姐，你都說我是掌櫃的了，我哪能沒點肚量不是。”
三虎子媳婦聽見徐慶的話，臉上露出感激之色，伸手接過徐慶手裡的軍大衣，猶豫說道：
“掌櫃的，美娟說的也沒啥錯，許大茂那人，您確實該留些神兒！”
徐慶點點頭，示意明白。
許大茂什麼人，他在大院相處了這麼多年。
哪能不清楚。
不用美娟和三虎子媳婦提醒，徐慶也會對許大茂留神。
中午時候。
有人前來買糧食，瞧見徐慶讓二麻子掛起來的軍大衣，指着貼在上面用毛筆寫的“二十五圓售賣”，問道：
“掌櫃的，你糧站還賣軍大衣啊？”
徐慶笑道：“嗐，幫人賣而已，沒多少件。”
那人身上就穿着一件軍大衣，抽着煙，一邊等三虎子媳婦裝糧食，一邊嘬着牙花子道：
“二十五塊倒是不貴，我身上這件，上個月在百貨大樓買的，三十塊，早知道你這邊這麼便宜，我就來你這買了。”
徐慶倒了杯茶，遞給那人道：
“上個月我這可沒有，昨兒也沒，今天才掛的，幫朋友處理，價格就低一點。”
那人抿着茶，應聲道：“難怪比百貨大樓那邊便宜。”
徐慶順着話茬道：“同志，您要是家裡人或親戚朋友啥的，想買軍大衣，可以讓來我這瞧瞧。”
那人嗯了一聲，喝完茶，抽了獎，摸出一粒普通大米，啥都沒有，接過三虎子媳婦裝好的糧食，以及徐曉雅找的毛票，一邊往外走，一邊道：
“掌櫃的，沒問題，我回家問問去。”
下午三點多鐘，果然有人前來詢問軍大衣了。
三個小青年，一進來，沒張嘴說要糧食，直接就奔着軍大衣道：
“掌櫃的，麻煩您取下來，讓我們三個瞧瞧。”
徐慶坐在椅子上還沒起身，剛給爐子裡添了煤球的二麻子，將火鉗一撂，擡手取下軍大衣，遞給那三個小青年，隨之道：
“好東西，別光知道用手摸，穿上試試，特暖和。”
二麻子說完，三個小青年便挨個往身上套。
爭先試了一番後，感覺跟百貨大樓買的沒啥區別，相互對視一眼，朝二麻子道：
“掌櫃的，能再便宜點嗎？”
二麻子叼着煙，哈哈一笑，伸手指向徐慶道：
“掌櫃的在那邊坐着，你們得問他。”
那三個小青年便轉身看向徐慶。
徐慶從椅子上起身，搖頭道：“小同志，不好意思，這價格已經很便宜了，沒辦法再少。”
三個小青年聞言，扭頭走到糧站門口，低頭商量了一番，片刻後走到徐慶跟前道：
“那成，掌櫃的，我們三個一人要一件，兩件就剛纔那個號的，再來一件3號3的。”
徐慶頓時皺眉。
早上許大茂送來的時候，說都是一個號——4號3。
3號3的，他上哪找去啊，
徐慶面向那三個小青年當中，個頭稍矮點的道：
“不好意思，3號3的我這沒有。”
矮個青年，伸手撓起頭髮。
剛纔試的時候，4號3他穿在身上，感覺稍大一些，便想着買個小點的。
結果沒有，
轉身看向兩個同伴，詢問意見。
其餘二人眨着眼睛道：“就這買算了，比百貨大樓便宜整整五塊錢，這種好事，上哪找去。
你要是想要3號3的，那就過兩天上百貨大樓買去，我倆反正就這裡買了。”
矮個青年，有些猶豫。
徐慶和二麻子對於他們三人的合計，都沒出聲言語。
這年月裡，五塊錢的購買力，不容小覷。
他們自個商量去吧。
反正是幫許大茂代賣，賣出去也好，沒賣出去也罷。
徐慶無所謂。
那三個小青年，最終還是一人買了一件4號3的軍大衣。
因爲三虎子媳婦瞧的着急了，感覺那矮個青年真是笨，張嘴提醒道：
“那小個同志，大一點你還嫌，你年紀輕輕的，過幾年，個頭再躥一節，大一點不就剛好。”
因此，徐慶一下就賣出去了三件軍大衣。
外加二麻子早上要的那件。
十件軍大衣，剩下六件了。
徐慶順帶手就賺了九塊錢。
晚上，徐慶和靜紅關糧站回去前，前來買糧食的人，倒是打聽的不少，可沒人想買。
多數人都有了，瞧見便宜，都是隨口問問。
一天過去，晚間起了風，飄起雪。
徐慶和靜紅，一個騎着摩托車，一個蹬着自行車。
倆人剛從糧站回到大院，雪就下大起來。
徐慶在前院，瞧見閻埠貴和閻解成，父子倆人身上全都是軍大衣。
心中瞬間一笑。
不用猜，他就知道這是許大茂的傑作。
許大茂弄了一批，自然是緊着大院的人先賣。
經過中院時，傻柱和易中海倆人，也是軍大衣裹身。
靜紅推着自行車，笑着朝易中海道：
“一大爺，您身上的軍大衣，是許大茂賣你的吧。”
易中海拍着肩膀上的雪，嗯聲道：
“許大茂買的便宜，只要二十五，咱們院大家夥兒，一人都買了一件，我也就跟着要了。”
馬靜紅看向徐慶，倆人心中頓時一樂。
然而，徐慶和靜紅還沒從中院回到後院，在後院的許大茂，聽見動靜，就跑到中院，朝徐慶迫不及待問道：
“慶子，今兒你糧站那邊，有人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