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瓜洲古渡頭。
春汛期,大江濁浪滔滔。
瓜洲鎮比揚州熱鬧好幾倍,對面的鎮江尤其繁榮。這裡的碼頭,真是千桅林立,紛紛攘攘。船到埠時,碼頭上萬頭攢動,亂得一塌糊塗。
血手靈官的船,是申牌左右到達的。泊在碼頭最南端,距河泊所約一箭之遙。
三艘船不在一起停泊,中間相距五六艘船。
自從由高郵啓航之後,彭允中便發覺行駛在前面的兩艘船,是血手靈官的同伴,雖則船與船之間,保持了相當距離。
沿途,他發現船上的人除了八名舟子之外,船中間的官艙一直是門窗緊閉的,他所看到的九個人,血手靈官似乎還不是發令人,發令人是一個稱爲鄒爺的人。他只知道血手靈官姓楊,衆人皆稱之爲楊兄。
至於領他來的倪爺,上了船便一直待在官艙內不曾露面,似乎在他所見到的九個人中,一直不曾提起這位姓倪的人。
他的地位,當然在九個人之下,被打發到後艙,與船主江廣住在一起,不是上面人,也不是下面人,沒事替江船主料理船上的一些雜物。
江船主不時向他詢問一些河上的瑣事,他都能對答如流。
至於大漢上下的事,他就所知有限了。
瓜洲只是往來的樞紐、一處暫泊以便辦理通行手續的埠頭。
偶或有旅客上下,但卻不是貨物的轉運站。
因此,天一黑,碼頭便逐漸人變稀少。
陽春天氣,江風仍帶來一絲涼意。
船上的旅客,有些坐在艙面觀賞江景,有些具備了酒食,三兩知已就在艙面小酌,偷得浮生一夜閒,倒是貨心樂事。
彭允中已經和船伕們混熟了,與江船主的兩我船伕,在後艙面盤坐小飲。
他發覺江船主與七名舟子,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水性都是第一流的,武功的根基都很紮實。雖然這些人平時佯裝笨拙避免引起外人的注意,但一舉一動,皆沉凝穩健,偶爾也有驃悍之氣外露。
真有點困惑,這些人到底是何來路?
有時候,連血手靈官也對江船主態度謙恭,不像是出於主顧的扎貌,而是真的尊敬。
“小兄弟,你練了幾年武功?”江船主喝了半碗酒信口問。
“是練了幾年。”他信口胡謅:“攀良鎮的漁戶,多多少少也會些拳棒防身。”
“學些什麼?我是說,南宗、北宗?”
“不知道,反正拳打腳踢,誰知道是南是北?”
“論武功,北少林南武當。少林本身也分南北,北以攻見長,南以防守緊密享譽。所以俗稱南拳北腿。這麼說來,你並未正式拜名師習藝。”
“沒有,大家練幾套拳腳,活動活動筋骨,謀生要緊,誰有那麼多工夫拜師學藝呀!學來又有何用處?”
“聽倪爺說,你的身手很不錯,快速靈活,已深得武學其中三味,可以靠武功謀生。”
“呵呵!武功可以謀生?”他大笑:“江船主,你要我做強盜呢?抑或是當兵?”
“別笑!”遼船主正色說:“當強盜的不一定會武功……”
“對,有些人是被迫鋌而走險的。”他不笑了:“當兵也不一定會武功。衛所軍十之八九是在尸位素餐混白糧的。他們忙着耕種自己的私地,儘量避免參加操練。
也許,像倪爺這種內務府審刑司的人,纔是真正爲公務忠於職守,練了超人的身手巡走天下。”
“哦!不錯。”江船主有意避開正題:“聽說你的水性很不錯。”
“馬馬虎虎。”
“三裡水程,不算流速,我是指平靜的湖面。”江船主笑笑:
“半個時辰。可以遊畢嗎?”
“江船主笑話了,人又不是魚、半個時辰,那能遊畢三裡水程?”他正經地說:“江船主能嗎?”
“不能,我老了。”匯船主搖頭:“能下潛多深?我是指靜水。”
“三丈五六。”
“勉強可潛五丈?”
“不能,四丈以下,就會口鼻流血了。”
“真的?”江船主盯着他笑問:“那麼,你到洪澤湖捉水怪那是騙人的了。洪澤湖最深處、足有百丈以上。沒錯吧?”
“咦!江船主、你怎麼知道我曾經到洪澤湖捉水怪?”他不勝訝。
這是三年前的事、那時他十七歲,正是狂妄囂張的年齡。事隔三年,連攀良鎮的人,也把這件事忘了,最多用作茶餘酒後的笑料來談。
而這位船主途經高郵,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事?除非……除非這些人,曾經在他身上上過調查工夫。
他心生警兆。暗懷戒心。
他在逐漸成熟,向成長之途大步邁進。
神鷹葛宇曾經將江湖經驗傳授指導、現在。總算用得着了。
“倪爺聽人說的。”江船主含糊其詞:“你捉過豬婆龍?”
“那算不了什麼?豬婆龍是又蠢又笨的大爬蟲,除了發大水不慎被衝入江之外,平時生息在沼澤地帶,一柄魚叉一把利刀,就可以任意宰割。”
“那得需要勇力、膽氣與膽識和機智。“江船主笑笑:“有空,咱們到水底下較量、如何?”
“到時再說吧!”他不置可否:“江船主,你們到底要駛向何處?”
“不一定,我只能察命行事。不過,到湖廣是預定的航程,湖廣大得很呢!”
這時,碼頭上已很少看到走動的人影。
這裡是碼頭的末端,沒有街燈,只有各船所懸掛的小小氣死風艙面燈,光線朦朧不及遠。這種暗紅色的光芒本來就不夠強烈不可能照亮碼頭。
碼頭上,站着三個身材不高的黑影。
彭允中早已看清,那是三個穿勁裝的黑衣女郎劍系在背上。
但他佯裝末見,以免暴露自己超人的視力。
他必須儘量隱藏自己,多看、多聽,沉着察看自己所處的情勢,冷眼旁觀一切變化。
前艙面,有三個人坐在右舷側低聲談天,其中包括血手靈官楊清。
他不知道血手靈官的名號,只知道這人姓楊,經常奉派登岸走動,每到一處埠頭泊舟,登岸的人中,一定有姓楊的在內。
前艙面的三個人,終於看到了突然出現的穿黑衣勁裝的女人,不約而同倏然而起。
船上船下,大眼瞪小眼。
江船主放下酒碗,慢慢站起。
允中也訝然而起,眼中涌起陣陣疑雲。
“江船主,怎麼啦?”他低聲問。
“好像有人來生事。”江船主低聲答。
“尋仇的。”
“不知道,噤聲。”
三個女郎站在跳板前端,並肩而立像是幽靈出現。
“小姐。”左邊的女郎用俏甜悅耳的嗓音說:“天黑之前,我的確看到這艘的艙門右側,掛了一面小型的黑色招魂幡,錯不了。”
“幡上繡了些什麼符號?”中間的小姐問。
“不是符錄,小姐,是七星,七星招魂幡。”
“那麼,是招魂使者的信記了。”
“可能是的,小姐。不過,招魂使者應昌源的招魂幡信記,似乎多了兩根飄帶,而我所看到的這一面卻沒有飄帶。”
“不管有沒有飄帶,你下去查驗一下。”
“是的,小姐。”
女郎應諾着舉步,蓮步輕移無聲無息第三步便踏上了跳板。
血手靈官哼了一聲,邁步堵住了跳板的這一端。
“不許上來,小女人。”血手靈官冷叱:“你們好大膽子,晚上竟然往全是男人的船上闖,你當你們是什麼人?”
“我知道你要說些什麼骯髒的話。”站在跳板口上的女郎說話的聲調不變、依然悅耳動聽:“但你千萬不要說。那會替你帶來災禍。喂!招魂使者姓應的在不在船上?叫他出來吧!我家小姐要找他。”
“這裡沒有什麼招魂使者姓應的。”血手靈官大聲說:“小女人,你的口氣好大、哼!
招魂使者應昌源是江湖上魔中之魔,功臻化境威震江湖,你們膽大包天公然要指名找他、憑什麼?”
“小姐,要不要告訴他們?”女郎扭頭向小姐請示。
“暫且不必。下去!”小姐沉聲說。
女郎應諾一聲,舉步走下跳板。
血手靈宮冷哼一聲,雙手上提,右掌徐徐前伸,立掌以待。
女郎冷然而下,纖手十指不住伸屈,一雙星目似乎放射出陰冷的光芒,一股陰冷令人寒慄的殺氣,似乎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令人不寒而慄。
跳板的坡度有限,江水上漲,而且剛逢漲潮,因此船幾乎浮上與碼頭齊平。
丈餘長的跳板,女郎已越過中線。
艙門悄然拉開一半,有人影隱隱現身在內。
“不可大意。”隱身在內的人沉聲叫:“問問她,是不是黑煞女魅?”
血手靈官一驚,似乎黑煞女魅四個字具有可怕的威力。靈官是神將,神將居然怕女魅,奇聞!
“站住!”血手靈官厲內茬:“你家小姐,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黑煞女魅?”
女郎不加理會,突然腳下一緊,滑兩步便面面相對,仍向血手靈官衝到。
血手靈官本能的反應,是一掌拍出相阻,不但掌出如電,更是凌厲無比,即使傷不了人,至少也可將女郎逼退出跳板。
女郎冷哼一聲,纖手一拂。
凌厲的掌風突然折向而散,餘勁遠出丈外。
“你也接我一掌!”女郎說,也一掌拍出。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血手靈官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與人交手很少使用兵刃,一雙手運足勁道,可以變成殷紅色,與紅砂掌十分相像。也像喇嘛密宗的大手印,空手入白刃不用巧勁,硬攻硬掄。
不怕刀劍砍劈。手出必定見血、所以綽號稱血手。
這時看到女郎纖掌一拂,便毫不費勁地引開他的掌力,不但心中吃驚,而且生出強烈的戒心。
女郎這一掌,必定十分可怕。
先入爲主,血手靈官被黑煞女魅的名號所驚,影響了心情。
人的名,樹的影;有些人的名號,真有震攝人心的威力。
黑煞女魅,是最近幾年來,崛起江湖的十大神秘風雲人物之一。
自從二十年前宇內第一魔頭玉面神魔身死之後,江湖上平靜了十餘年,羣魔斂跡,黑白道羣雄紛紛先後退隱。
但這局面保持不了多久,接着又是年輕的一羣雄崛起,各展所學耀武揚威的局面重現江湖。
黑煞女魅便是十大風雲人物之,出現不足五年,便已威震天下。至於她姓甚名誰,恐怕沒有幾個人知道。
據說,她不但武功詭奇自成一家,身法迅捷如魅,劍術驚人,死在她手下的人,黑白道的名宿都有。
據說。她喜歡身懷絕技的男人。
血手靈官不加思索,沉喝一聲,雙手連續拍出兩掌,真力運足了十成。
一股陰柔而奇冷的掌勁,透過他連續吐出的強勁掌風,像是北方突然爆發南下的寒潮,一涌而至,餘勁及體,他的兩掌僅化去四成寒潮而已。
他打一冷戰,馬步一亂.連退兩步,突然驚叫一聲,側退三步突然坐下,顫抖着運氣行功。
另兩人大吃一驚,搶出兩面一分。
女郎也退了一步,臉色一變。
船出現晃動,一陣升沉。
艙門人影出現,一位穿圓花罩袍,氣概恢宏、神情威猛的中年人,腰間佩了長創,領了兩位從人緩步出艙、顯得神定氣閒。
兩個從人中,其中之一就是姓倪的人。
後艙面的彭允中暗地留了神,也暗中留意江船主的神色變化。
女郎身形再進,踏上了艙面。
不等左右兩個人出手攔阻。中年人已大袖一揮,示意兩人退至一旁。
“黑煞女魅,何不下船一談?”中年人向岸上的兩位女郎鎮定地輕道:“在下知道姑娘與招魂使者有過節,難怪姑娘堅持追根究底,但在下可保證、招魂使者應昌源,的確不在船上。”
“那七星招魂幡信記,是怎麼一回事?”岸上的小姐問,嗓音悅耳極了。
“這是在下的信記,型式與招魂使者的招魂幡有所不同,貴伴當已經發現了。”。
“尊駕亮名號。”
“在下姓賀,匪號稱無極天君。”
“哦!無極天君賀雲鵬。”小姐似感意外:“武林十傑之一失敬失敬。”
“好說好說。”無極天君微笑:“武林十傑不過是朋友們信口奉贈的虛名,與江湖十大神秘風雲人物名至實歸的姑娘相較,相去甚遠。”
“你客氣。”
“姑娘該相信招魂使者姓應的,不在船上吧?”
“這可很難說哦!”小姐冷冷一笑:“招魂使者是黑道巨擎,閣下無極天君也是黑道之雄,沆瀣一氣,並非不可能的事。”
“姑娘笑話了。”無極天君臉色一變:“招魂使者乃是無惡不作、血腥滿手的兇魔。在下雖然聲譽不見佳,但還不至於跟他沆瀣一氣同流合污。說句姑娘不中聽的話,姑娘也不是什麼響噹噹的可敬人物。”
“你上來。”黑煞女魅在上面招手嬌叫。
“你……”
“本姑娘要看看你是不是響噹噹的人物。”
“我無極天君不見得怕你。”無極天君氣往上衝。
“那你就上來呀!證明給我看。”
“有何不何?”無極天君憤怒地舉步。
“小梅,退!”黑煞女魅叫:“讓他上來。”
已經登船的女郎,嫋嫋娜娜地踏上跳板向上走,柳腰兒款擺流露出萬種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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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涌上了碼頭、共上去了七個人。
打坐行功驅除寒氣的血手靈官,已停止顫抖,額上出現冷汗氣息已可控制了。當然,他無法跟上去啦。
彭允中聽清了雙方每一個字,心中暗暗叫苦。
姓倪的表示是中軍都督府,京外內務府審刑司的人,簡直是狗屁!
暗地裡,他又提高了三分戒心。
“這鬼女人好狂。”他向江船主低聲說:“黑煞女魅,這綽號好難聽,她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可怕的女妖魅。”江船主也低聲說:“她有狂的條件,賀爺可能要吃虧。”
“賀爺是本船的主事?”
“不要多問。”
“這……好的。”
“小兄弟,千萬不要多問。”江船主好意地說:“是非只爲多開口。你只要聽吩咐行事,其他不必過問。少知道一件事,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我記住了。”他悚然地說。
岸上。劍拔弩張。
無極天君七個人雁翅列陣,殺氣騰騰。
黑煞女魅三個女人卻是神情輕鬆。女魅嬌豔美麗的面龐上.淡淡的笑容動人極了。
“你不會倚衆羣毆一擁而上吧?”黑煞女魅笑而如花:“真要一起上,本姑娘也不反對。如果碰上了可怕的強敵,本姑娘也會主婢三人一擁而上的。
近年來,江湖羣雄並起,各顯奇能,招兵買馬各建勢力範圍,單打獨鬥已經不時興了,那種個人英雄崇拜,已經不值一顧啦!”
咄咄逼人,無極天君委實被激得忍無可忍,頓忘利害。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這口惡氣非爭不可。
無極天君舉手一揮,示意要同伴後退。
“姑娘欺人太甚,在下只好向姑娘討公道了。”無極天君沉聲說:“姑娘這種挑戰性的舉動極爲犯忌,未免把天下英雄看扁了。”
“你船上還有人,不一擁而上,反而出乎本姑娘意料之外。”黑煞女魅也揮手示意要兩侍女退後:“現在,看你的了。”
無極天君斑白的鬍子無風自飄,鷹目中冷電四射,大袖一抖蒼勁有力的大手露出袖口。
雙方都是成名人物,都是武林高手中的高手,在心理上。彼此不無顧忌。
黑煞女魅表面上談笑自若,其實深懷戒心,不敢大意,纖手一分,拉開馬步凝神待敵。
四目相對。殺氣瀰漫。
雙方的馬步皆作慎重的挪移,雙手佈下了隨時可以發動攻擊,但防衛得更爲嚴密的防護網,全神尋找空隙,以便抓住機會全力一擊。
移位數次之後,雙方的步法移動逐漸加快。
黑影連閃兩次、最後突然閃電似的撲上。黑夜中,貼身相搏極爲兇險,一擊之下,必定有人死傷。
無極天君不希望被一個稱爲魅的高手近身,大喝一聲,一袖拂出,罡風驟發,無情的袖風挾隱隱風雷、向奇快地撲來的淡淡黑影捲去。
淡淡的黑影在袖風到達前突然橫飄,移位快得幾乎令人無法看清實體,從袖風旁折向切入,纖掌來一記手揮五絃,寒潮陡然涌發,猛攻無極天君的右脅肘。
無極天君的名列武林十傑之一,真才文學非同小可。
武林十傑,並不表示這十個人是英雄豪傑,與傑扯不上關係,而是指這十個人的武功十分傑出,各懷絕技與衆不同。
以無極天君來說,他就是黑道的巨擎,與豪傑無關,甚至是人見人怕的江湖蟊賊。
武功傑出,這一全力施展,威力可想而知。
一記流雲飛袖落空,對方改從側方接近,太近了,發招應變當然也快,扭身出掌,用袖底藏花招一掌接招。
陰柔與陽剛的掌力,無可避免地接觸,啪一聲暴響,兩人向側退出八尺外。
“流雲飛袖與天罡掌,如此而已。”黑煞女魅一面逼進一面說:“天罡掌的火候再深一兩分,也保不了你的命再來一掌!”
無極天君看到攻來的不是一掌,而是無數掌,眼一花,看到黑影依稀,似乎有幾個人同時撲到,無數掌影后到,不知孰真孰假、砭骨勁氣徹體生寒、裂肌洞腑的可怕勁道及體。
一聲恕吼,他身形急旋,一雙大袖佈下了堅不可破的銅牆鐵壁,強烈的袖風宛若狂隨乍起。風吼雷鳴中,行狂野的接觸。
罡風呼嘯中,如虛似幻的黑影隱現無常,幻化爲連續閃爍的怪影,也橡如煙似霧的淡淡黑氣,隨着勁烈的袖風倏忽流轉。
黑煞女魅的魅影功,是一種神奧詭異的快速攻擊身法,快得令旁觀的人也難以看清變化。
掌勁與袖風的接觸怪響暴起,像是連珠花炮爆炸。
內家對內家,功深者勝。功力相當,就得看誰的內功支撐得久一些,與是否擊中了要害,方能分出勝負來。
一般說來,這種以精純內功的拼搏,爲期甚暫。護體的先天真氣將以很快的速度損耗。
每發一次,真力便會逐漸遞減,除非能技巧地一開始就能養精蓄銳,不然要不了多久,便會氣散功消,精盡力竭。
無極天君是全力以赴,所以袖風一起。便以雷霆萬鈞的聲勢要將黑煞女魅傷在袖下,犯了嚴重的錯誤,因爲他有時所擊中的是虛影而非實體。
人影依稀中,響起兩聲暴震、糾纏的人影飛飄而出。
黑煞女魅斜飄丈外,桃腮突現蒼白。
無極天君直撞出兩丈左右,方勉強穩下馬步,左袖裂成布條,飛散了一些布片。
他的袖功極爲精純,可硬奪萬劍,流雲飛袖在武林頗具聲威,居然被黑煞女魅一雙肉掌,毀了左臂大袖。
無極天君穩下了馬步、似乎雙腳發軟。臉上大汗直冒,呼吸一陣緊促,眼中有驚駭疲憊的神情。
“閣下名列武林十傑之一,名不虛傳。”黑煞女魅一面說一面重新欺近,鳳目中煞氣益厲:“爲免拖延過久驚世駭俗,我們用兵刃早作了斷吧!”
一聲龍吟,寶劍出鞘。
黑煞女魅用的是松紋劍,屬於超硬度的寶劍,鋒利無比。
無極天君深深吸入一口氣.徐徐拔劍出鞘。
“在下也有同感。”他咬牙說:“可以斷言的是,你並沒有必勝的把握。而在下的人手,比你多好幾倍,只要加上一個人。
就可以送你下地獄。”
“本姑娘卻是不信。”黑煞女魅挺劍逼進:“你何不下令圍攻?乾脆把船上所有的人都叫上來吧!免得本姑娘費事逐一打發了。”
不遠處出現三個青袍人,他們已來了片刻,但並未走近,像是看熱鬧的人。
“黑煞女魅,你狂夠了嗎?”一名留了大八字鬍的中年青袍人,在不遠處揹着手,用中氣充沛的嗓音說:“你走吧!你已經夠光彩了。見好即收,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誰違反了,不會有好處的。”
“閣下何不過來說話?”黑煞女煞冷冷地說:“如果你是無極天君的同伴,該過來的。
假使是感到手癢插手架樑,也應該過來是不是?”
“你知道你在對誰說話?”青袍人沉聲問。
“你認爲本姑娘不配和你說話?”
“你先看看自己配不配?接着!”
相距在二十步外,青袍人左手一揮,一道快速的淡淡青影破空而飛、眨眼即至。
黑煞女魅眼神一變,轉身射來的青影揮劍。
這瞬間,無極天君惶然後退三丈。
黑煞女魅心中一愣,無暇思索,黑影一閃,人已斜掠出三丈外。
撲一聲輕響,拇指大的青影在她先前立腳的地方,突然爆裂強光一閃,九顆青藍的火珠激射,遠及三丈外,然後散成九股淡煙,煙似乎帶了甜香的異味。
就在強光一閃的瞬間,黑煞女魅又閃出一丈外。
兩位侍女,也遠出三丈外作勢拔劍。
“九華接引毒珠。”黑煞女魅驚呼:“你是天下三魔之一的接引人魔車行健,難怪你敢說這種大話。
哼!本姑娘不見得怕你,你的九華接引毒珠,應付輕功登峰造極的人並無大用,本姑娘就是輕功最佳的人。”
另一名三角眼鷹鉤鼻的中年青袍人.神態悠閒地向前舉步。
“黑煞女魅,人不能太過驕傲。”三角眼青袍人在兩丈外止步笑笑說:“你的輕功的確已臻登峰造極境界,但還不是最好的。
你即使可以躲過車老哥三顆接引珠,或者十顆;但車老哥一囊珠有百顆以上,你能躲得過二十顆嗎?或許能躲得過三十顆。
但決不可能躲過一百顆。
像我,躲三顆便已累得全身冒冷汗。真力將竭。而且,我也沒有解毒珠血崩氣逆的解毒藥,你有嗎?”
“你又是那座廟的凶神惡煞?”黑煞女魅沉聲問。
“區區姓平,單名吉,平安大吉頭一字,很好記,一聽難忘一見也難忘。”
“哦!大力鬼王平吉。”黑煞女魅又是一驚:“你的名是嚇壞了不少人,但嚇不倒我黑煞女魅。江湖無輩,英雄無歲,你們不必在本姑娘面前,擡出名頭來唬人,本姑娘現在向你……”
“挑戰嗎?”大力鬼王笑笑:“何必呢?當然,你黑煞女魅的名頭。甚至比咱們這些老一輩的名宿還要響亮些。
大力鬼王和接引入魔,都對你這位武林後起之秀懷着戒心和敬意,用不着唬你。彼此無仇無怨,姑娘上船來興師問罪,找錯人了,面子上已經夠光彩,何必打上加一?”
“你是無極天君的夥伴?”
“是的。姑娘,得放手時須放手,好嗎?”
“哼!你們……”
“如果無極天君真的開罪了姑娘、我要他向你賠不是,姑娘意下如何?”
論江湖輩份,大力鬼王、接引入魔,甚至無極天君,皆比黑煞女魅高;論年歲。也相差近倍。
大力鬼王這幾句話,給足了面子、除非黑煞女魅真的有意挑釁尋仇,或者真的狂傲無禮,否則就該趁機下臺階。
在這些妖魔以往的行事來說,對一個晚輩而且是女的晚輩,這已是破天荒打破傳統的禮遇了。
如在往昔,連地位最低的血手靈官,也會寧可豁了性命,而與黑煞女魅拼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可知這些魔字號高手,似乎並不想在此地生事。
“我只要知道,招魂使者應昌源,在不在無極天君的船上?”黑煞女魅總算識相也讓步。”
“呵呵!招魂使者姓應的,在江湖上口碑極差,我們會與這種容易引起公憤的人打交道?”大力鬼王怪笑:“就算他願意在老哥手下屈就巡風放哨執役,車老哥也不會要他的,這樣吧!姑娘上船看看,不就明白了。”
“問題是你們的人不肯讓本姑娘上船。”
“賀兄。”大力鬼王向氣色仍未復元的無極天君說:“就讓黑煞姑娘上船看看好了,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對不對?”
“平兄作主好了。”無極天君恭順地說。
艙面,出現一位美豔的綵衣少婦,佩了一把古色斑斕的劍,腰間有一隻繡了綵衣仙女的華囊。
“黑煞小妹妹,上船來吧。”綵衣少婦嫣然微笑,笑容極爲嫵媚:“一別幾年,小妹妹的魅影功更神奧更精純了。上來吧!你我真該敘敘舊了。”
“極樂仙子史三娘。”黑煞女魅冷冷的說:“原來你在船上居然唆使無極天君與本姑娘交手,存心不良,想看熱鬧試試本姑娘的所學,你成功了嗎?”
“差不多,你比賀老兒只強一分半分。”極樂仙子笑得更嫵媚:“小妹妹。在這艘船上,你的武功也許是最高明的。但比起我們其他的人來。你仍然只配名列第二流。再不見好即收,你會吃虧的。”
“哦!你們真有許多人?”
“是的,有許多人。”極樂仙子指指遠處的接引入魔:“車前輩也僅算第二流,信不信由你。”
“唔!我相信。”黑煞女魅點頭同意:“看來、你們結夥遨遊,不會是遊山玩水。必定有所圖謀,但不知主事人是那座寺院裡的大菩薩?那當是第一流中的第一流高手名宿了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的名宿高手多着呢!小妹妹。”極樂仙子語氣有點託大:“不久之後,我們將要與一位高手中的高手見面。我想你會有興趣的。”
“我對許多人有興趣。那是誰呀?”
“八指仙婆杭姥姥。”
“我對老太婆毫無興趣。”
“我知道,你只對身懷絕技的年輕高手有興趣。”
“你也差不多,不過,你極樂仙子的胃口雜得多。”黑煞女魅臉上有鄙夷的神情。
“對無情劍單定遠,你也沒興趣?”極樂仙子對黑煞女魅的鄙夷神情毫不介意:“據我所知,三年前,你曾經與他見過面。
引發一場爭風吃醋的猛烈激鬥,好像他宰了你一個小白臉,輕易地擺脫了你的追擊。”
“那是他走了狗運。碰上了百毒尊者替他擋了一擋,他跑得快,丟下百毒尊者自顧自逃走了。”
“你不想找他?”
“哦!你是說……”
“他有八指仙婆的內侄。”極樂仙子格格嬌笑:“這兩年來他一直躲在姑媽家享福。很少在江湖走動。
八指仙婆養了一羣千嬌百媚的女弟子,閉門苦練絕學,準備讓這羣女弟子光大門楣、稱霸江湖。
他在一羣美女叢中,此間樂,不思蜀、所以不再在江湖鬼混你想找他,恐怕不容易。至少,八指仙婆那一關你就過不了。”
“哼!你把那浪得虛名的老虔婆,估計得太高了,史三娘。”黑煞女魅傲情不改。
“真的?”
“你心裡明白。”
“有興趣去找他嗎?”極樂仙子乘機煽火撥風。
“當然,把消息告訴我。”
“我們要去找八指仙婆。”
“哦!原來……”
“歡迎參加。”極樂仙子欣然說。
“先說好,各找各的,我只找無情劍。”黑煞女魅並不苯:
“你們的事,我可以插手,也可以袖手。先小人後君子,免得彼此傷和氣,這一來,誰也不欠誰的。”
“好,一百爲定。”
“一言爲定。你們何時動身?”
“明早。”
“我的船會跟在你們後面。”
“何必呢!我們的船艙寬大,加上你們主婢三個不算擠。回去把船退了。把行囊取來,你我住在一起。旅途不至於寂寞,小妹妹意下如何?”
“這……”
“你不用怕我。”極樂仙子嬌笑:“和我在一起,對你將有極大的收穫。不客氣的說,你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我就是你最好的良師益友。”
“我知道你很了不起,極樂的綽號不是平空混來的。”
“那你還遲疑什麼?”
“好。回頭見。”
她帶了兩侍女走了,臨行居然對大力鬼王客氣的道別,在神色上,已把這些凶神邪魔看成同路人了。
不久之後,兩侍女小梅小菊,各背了一個大包囊,另僱了一個挑夫跳上兩個箱籠,興匆匆來到船頭。
極樂仙子和無極天君領了三名同伴相迎,無極天君居然不記恨,表現得甚有風度,成名人物畢竟有過人的氣量。
住在後艙的彭允中,總算全部見過船上的人了。
要不是黑煞女魅這一鬧,他還不知道船上住有女人,更不知道這女人是江湖道上聲名狼籍的女妖極樂仙子。
與神鷹葛宇相處的兩年,他對江湖秘辛不算陌生,只是能聽不能見,如果對方不亮名號,相見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他曾聽說過極樂仙子其人,想不到在船上過了好幾天、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與這個女妖住在同一條船上。
雖則他心往不曾在江湖上行走過,但他心中明白,情勢十分槽,他已經處身在一羣江湖妖魔鬼怪之中,而且成爲其中一份子了。
船上多了三個外人,因此血手靈官那些“自己人”,說話似乎比往昔謹慎多了。江船主對彭允中說話,也比以往加了幾分保留。
在瓜洲停泊的一天,彭允中發覺登岸走的人,除了血手靈官和那位叫浪子朱定的人外,還有兩個人,一叫宗魁。一叫封隆。
他曾經聽江船主提起過宗魁其人,綽號叫太湖蛟,水性出類拔萃。在江南,提起水性超塵拔俗的人,姓宗的排名在前三名。
聽江船主的口氣,似乎太湖蛟宗魁,正是物色水性高明的人彭允中可能不久之後,要撥歸太湖蛟直接指揮掌握。
他心中暗作打算,要看看這些妖魔鬼怪,到底在暗中進行些什麼勾當。
第三天,起更後不久,船悄然離開了瓜洲碼頭,駛入波濤洶涌的大江。
兩張帆升滿,江船主將允中到舵樓。
“你能控這種大船嗎?”江船主問。
“不能。”他率直的說:“這種分工合作的控制我沒經驗。
我駕的漁舟一手控帆一手控舵、大小工作一把抓,而大船是指揮兩面控帆的人,不習慣。”
“你在一旁留心些,以後,可能需要你掌舵控船。”
“我?開玩笑。”他搖頭:“這可不是好玩的。你的舟子夥計我能指揮得動?”
“那就趕快用心學呀!小老弟。”
“學當然要學,要擔大任就免談啦!哦!不住上走?不到湖廣?”
“到對岸,還有些日子逗留。”
“到鎮江?”
“是的,不要多問,懂嗎?”
“我懂。是非只爲多開口。”
對岸鎮江的燈火、愈來愈近,船向斜衝,勢逾奔馬。
船在鎮江的東面數裡靠岸,駛入一處不見燈火的江灣,直泊岸畔,舟系在大榆樹上,插篙定船,搭跳板往來。
另兩艘船先後駛到,相距百步系舟。
那位自稱倪大叔而不通名的人,率領了四個人.其中包括允中,帶了小包裹連夜登岸,不久便找到一條東南行的小徑。
一陣急走,遠出二十餘里,到了一座遼邊的小村。
有兩個黑衣人在村口相候,領了他們五個人入村。
村真小,早有七八戶人家。他們在村口的一座宅子歇息,似乎那兩個黑衣人是宅主人,沒有內眷,沒有其他的人。小四合院有七八間房舍,幾個人住在裡面,顯得空曠冷清,膽小的人真會疑神疑鬼。
午夜時分,衆人先後趕到。
總數超出三十大關,還不包括黑煞女魅主婢三人。
整座大宅雖然容納不下三十幾個人,但悄然無聲,嚴禁高聲談笑。
警戒派出了,彭允中也派了一份差事;四更至五更的中院守衛。
姓倪的給了他一把刀,命他與另外一位姓杭的人,亮刀守衛必須及早發現外人入侵。
天亮了,所有的人如不是奉命辦事,嚴禁外出。
主事人是接引入魔車行健,絕大多數的人、皆尊稱接引人魔爲前輩,只有那綽號叫大力鬼王平吉的人例外,稱之爲車老哥。
無極天君也不例外,年歲比接引人魔大些,稱之爲車兄,地位似比大力鬼王低,卻又比姓倪的高。
總之,這一羣妖魔鬼怪身份複雜得很,怎麼看也不像是吃皇糧的軍職人員。
日上三竿,姓倪的領了允中,和另兩名壯年人入內堂參見主事人。
堂上高坐着四個人,姓倪的畢恭畢敬先上前行禮,然後下堂向允中三個人叮籲。“你們是新加入的人,現在我領你們參見長上。”
姓倪的一臉嚴肅:“目下不行軍禮,以江湖禮數參見。主座的長上姓車,你們可以尊稱他爲前輩。”
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頭?
三人隨着姓倪的上堂行禮如儀。
上面的四個人是接引入魔車行健,老道玄清,大力鬼王平吉,和一個天生青色臉膛姓巴的人。
姓倪的替他們報了名號,彭允中是唯一有名無號的人。其他兩位同伴是浪裡飛羊安海、屠龍客焦興。
“彭允中,你練武專攻那一種兵刃?”接引人魔問,神態相當和氣。
“用棒,託天叉。”他不加思索地說;
“唔!長兵刃攜帶不便,可練了刀劍?”
“練了幾天,學而不精。”
“刀是基本武技,你的刀法應該不錯,不然就不可能輕易地殺死兩個捕快。”
“回前輩的話,那兩個捕快不是在下殺死的。”他急急爲自己辯護。
“哦!誰殺的己無關宏旨。這樣好了,你帶刀。”
“帶刀?在下從……從來不曾與人動刀……”
“現在,你必須習慣用刀。”接引人魔冷冷地說:“你不用刀殺人,就會被人所殺。”
“這……”
“我們要辦的案子,要緝拿的全是身手了得,武藝高強的亡命,所以,你必須先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金科玉律,便是先殺死對方。”
“可是……”
“不要可是。”接引入魔的態度就不再客氣了:“這是你將功贖罪的大好機會,這機會就是全力辦事,而且得保護自己。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三山別莊,兩百臨水,住在莊內的全是高手中的高手。陸上接近困難、布了神鬼難測的奇門生克與機關埋伏。必須由你們一羣水性高明的人,從臨水一面進去、再接應從陸路接近的人。
如果你們不能保護自己,那就註定失敗了,不但你們都會死在莊內,外面接應的人也進不去。”
“前輩,爲何不調集大軍圍攻?”他傻傻的問。
當然,他存心試探,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
“不行,大軍一動,歹徒們就遠遁逃走,不能動用兵馬相助了。”
“但是……”
“不許多問,你必須學學規矩。”接引人魔沉聲說,魔眼中冷電四射。
他心中冒火,但臉上不露痕跡,乖乖閉上嘴。
“午後,有人帶你們去偵查,好好休息養精蓄銳,何時行動,倪兄弟會通知你們的,你們回房休息吧!”接引入魔揮手趕人。
黑煞女魅穿了一身黑衣裙,面龐更顯得突出,更清麗秀氣。
只是,總帶了些妖異的氣質。
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穿着全身黑。畢竟不是什麼正常事,至少表現心理的不平衡,那一個少女不喜歡穿紅着綠呢?只有寡婦纔不得不穿黑。
也許,這就是她綽號的由來,也可能是她所練的魅影功影響了心態,而導致性格變異。
人不準外出,在宅中走動並不禁止。
彭允中幾個人住在南房,也就是院門內的第一排房屋,本來是僕役們的住處。接引人魔把這些小有名氣的新進人員,看作僕役呼來喝去。
浪裡飛羊安海與屠龍客焦興,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人物,但由於是新進人員,因此並未受到重視。
當然,在接引魔這位名震天下位高輩尊的人來說,浪裡飛、屠龍客就算不了什麼人物了。
宅中顯得冷冷清清.辦事的人已經派出,剩下的人由於夜間加強戒備,必須利用晝間的餘暇休息。所以偌大的宅院,不見有人走動。
南房有幾間小房,彭允中住在最外側的小間內。
在六個新進入人員中。他是唯一沒有綽號的人,也是唯一不是江湖人的新進人員,被那些已經混出一些局面的江湖朋友歧視乃是意料中事。
剛纔小睡了一個時辰、便自行醒來了。
正確的說,是被某種無法解釋的感覺所驚醒的。
有些感覺銳敏的人,甚至可以感覺出萬里外的親人,發爭某些特別變故,或者感覺出對方強烈的思念,因而引起心靈的振動和感應。
他醒來了,但仍然閉上雙目,用心靈的感覺,尋找周遭所發生的不尋常變化。
首先,他嗅到了淡淡的,屬於女性特有的幽香。
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薰衣香;有些愛潔的少女,就具有這種香味,俗稱肌香。
小房窄小,傢俱簡陋,一牀一桌,別無長物。不用猜,他已經知道室中多了一個人。而且相距很近,很可能就站在牀前。
他不想睜眼,用心靈的感覺,探索這個女人的位置,和這女人正在做什麼。他設想自己是一個盲人,盲人應該具有超人的感覺力。
啪一聲響,對方等得不耐煩了,踢牀腳發聲。
小窗透人的光線有限,房中幽暗。他佯裝驚醒,急急挺身坐起。
“不許叫喊!”嬌叱聲入耳。
牀前,站着一身黑的黑煞女魅。似乎只能看清白裡透紅的臉蛋,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不易看清。
“你是……”他期期艾艾的說。
“你該認識我。”
“是的,那天晚上,他們叫你黑煞女魅。”
“告訴我,你是怎麼跟他們來的?”
他沒有什麼好瞞的,便將經過概略的說了。
“我的身家性命在他們手中不得不跟隨他們。”他最後說:
“我不明白他們到底要我辦什麼事、反正午後就明白了。”
“他們不是軍方的人,而是一羣胡作非爲的江湖梟雄。”黑煞女魅冷冷的說:“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本來什麼都不知道。”
“那天晚上,州城的確發生了一些事。”
“那兩個捕快張龍、李虎說……”
“張龍、李虎兩個混帳東西,是受血手靈官收買,得了一百兩銀子,到攀良鎮把你哄來州城的。”
“哎呀,誰是血手靈官?他爲何要坑害我……”
“血手靈官就是那位姓楊名清的人。至於脅迫你追隨他的倪元化,綽號叫飛天豹。事發之前,那天晚上你在州城進賭坊。事先曾聽到些什麼風聲。”
“風聲?不瞞你說、那天晚上,我眼前除了紅白點子之外,什麼也沒看見,更別說聽見了。”
“你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人,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該找你的。”黑煞女魅呼出一聲長氣,語氣轉厲:“我找你的事,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知道嗎?”
“我知道。”他苦笑:“姑娘和他們……”
“我在查一件事,與你無干。”黑煞女魅轉身出房,帶上門走了。
“這妖女要查什麼事”他躺下喃喃自語:“這一羣妙人兒,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勾當,情勢越亂,對我越有利,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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