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腋下夾傘的神秘人

河風急嘯着,像在河的盡頭一直吼了過來。沒有一點火光,河水是洶涌漆黑的,偶然爲雲裡的月色映出一點灰濛濛,好像隔着陰間陽世的一道飄渺水。

習玫紅不禁站近鐵手冷血一些兒,靜悄悄地說道:“我們……我們還是回去才聊吧。”

冷血看看鐵手,鐵手道:“好。”又道:“你右胸的傷……”

冷血搖搖頭:“不礙事的。”

鐵手道:“那噴火焰藉蔽攻來的兩劍……你似乎應該卸開再反擊纔不致……”

冷血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我不能卸,也不能退。”

鐵手溫暖的眼睛有笑意,瞭解的點點頭。習玫紅忍不住道:“他是爲了維護我纔會受傷的是不是?我不該來的是不是?我來了連累你們是不是……?”聲音已哽咽。

“不。”冷血正色道:“你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就是:是我們連累了你,不是你連累我們。”

“真的?”習玫紅破涕爲笑。

“不管誰連累了誰,我們都走吧。”鐵手道:“敵人似要阻止張大樹去見謝自居,我們要知道真相,就去問謝自居。”

謝自居顯然毫不知情。

謝自居因專查郭傷熊案,而暫寄都督府察辦,他聽了鐵手和冷血的陳述後,撫髯道:“我這七八天裡,也查不到什麼東西。張大樹說來說去,也是一些無關重大的資料,對案情沒有什麼幫助……兩位來了,正好給下官一些指示。”

鐵手忙道:“指示不敢當,謝大人客氣了,我們原本是路過此地,只是郭秋鋒爲助我們破一件案子而殉職,我們自當爲他一了他叔父郭傷熊離奇命案,不敢橫加插手。”

謝自居正色道:“鐵兄冷兄,請千萬不要以爲謝某對二位來稽查這件案子有任何逾越之處……謝某原本對二位……應該是四位……一向異常欽慕,謝某以前也算是武林中人,現在亦稱得上江湖人三個字,二位來到協助調查,我高興還來不及,二位若有什麼差遣,請儘量吩咐,如果客氣的話,那就是二位看不起謝某人,不想交我謝某這個……”

鐵手即道:“謝大人這是哪兒的話。”原來這謝自居當年也曾在江湖闖蕩過,但他文才好,能力高,從佐吏一直積功遞升上去,做到了通判。他很有江湖氣概,也或許因爲這點,吳鐵翼便派他來處理這一件牽涉到武林高手的兇殺案。

冷血道:“自居兄。”

謝自居大喜道:“冷兄。”

冷血道:“現在我們對案情不清楚,談不上幫忙兩個字。還是先請自居兄先幫個忙,把郭傷熊捕頭死前承辦的案子紀錄,給我們看看。”

謝自居道:“三位遠道而來,謝某尚未備水酒招待……不過,我知道二位的脾氣,來來來,咱們一起研究討論再說。”

郭傷熊死之前,在他手上接辦而未破案的案子共十四件。

十四件中有八件是平常也無聊的案子,不會有什麼可疑,不外是一些普通的偷竊、傷人、酗酒行兇、強盜殺人、通姦等案。

還有其他六件,有四件也並無可疑處:一件是土匪掠劫案,但那羣土匪顯然是“蹼家族”那一羣人乾的,與此無關。一件案子是兩幫械鬥,是“無師門”跟“蓑衣人”兩派的仇怨,也牽不上關聯。另外兩宗,一宗是習家莊的離奇案子(這宗案已給鐵手冷血破獲),一宗是八門慘禍的案子(其實這宗案子便是“習家莊”的同一案子,詳情見拙作四大名捕之《碎夢刀》)。

另外兩件,一件是一宗“財伯”尤獨虎的鏢銀三千兩全被截劫的事,護鏢的人自然無一生還,但有人曾看到案發時正有十二騎青衣人,馬馱重物急馳離去。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一則,不禁互望一眼,心裡同時想起江湖上、武林中的一個代號“十二單衣劍”!

還有一宗案件,十分古怪:兩河一帶有一個地方叫做“大蚊裡”,人家不多,但卻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那兒的蚊子會咬死人的。近年來村民逐漸遠離該地,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經過“大蚊裡”之後,不知怎的,回去就神智不清,一口咬死了他的父親,又咬死了他的夫人,街坊生怕這人危害大家,便夥衆要把他殺掉,卻給他逃遁了,不知躲到哪裡去。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宗案子,都生起了濃厚的興趣來。大蚊裡的蚊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年輕人又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躲到哪裡去了?

可是這宗案子,乍看跟郭傷熊被殺案也沒什麼關聯。

從郭傷熊未死之前一手處理十四宗案件這事看來,就可以知道郭傷熊在衙捕裡地位有多重要,同時也可以瞭解他有多忙碌,以致常常夜深不能歸……同樣也可以瞭解到衙府裡多麼缺乏人手。

要是窮侈極奢的朝廷肯多撥一些銀子來加強禮義律法的維持,也一定更爲成功,鐵手和冷血不禁打從心裡有着這樣的感嘆。

“這幾宗案子,凡有可疑處,我都着人或親自查過了。”謝自居苦惱他說,顯然他是爲了這件案子花了不少努力的。

兩人再把資料檔案,從頭到尾再研究了一遍。奇怪的是,兩人心頭一起浮起了一個迷惑,好像發現了一些東西,又好像是缺乏了一些東西,但兩人又分不清那究竟是什麼。

“我也研究過郭捕頭是不是在食物中被人下毒而致死的事,”謝自居補充道:“但是,郭捕頭爲人的小心審慎,可謂令人震驚……”

他苦笑又道:“郭捕頭就算在俞鎮瀾俞大人家中吃酒,也一樣手指縫夾着銀針,先試過有沒有毒再吃喝。”

鐵手和冷血聽到這裡,不禁深深佩服起謝自居查案的精細:爲一個已死去且無親無故的人查案子,他也一視同仁,連知府俞鎮瀾也一樣生了懷疑,可見出他辦案之精細。

鐵手也苦笑道:“也就是說,誰想毒死郭捕頭,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謝自居沉重地點頭。

冷血道:“但根據剖屍,郭捕頭的確是被毒死的,是不是?”

謝自居苦笑一下,再點頭。

冷血問:“那你有沒有驗過,究竟是什麼毒藥?”

謝自居嘆道:“我也未曾見過那麼厲害的毒藥,待進了胃部,然後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胃焦肺烈,但藥物全不留點滴……我不知道是什麼毒藥。”

鐵手忽道:“會不會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子,郭捕頭根本不是給人毒死的呢?”

謝自居瞠目道:“如果不是毒藥給郭捕頭吞下,又爲何他身上無其他傷痕的呢?”

鐵手道:“這才難說,譬方說,對方拿醮有劇毒的針,刺入一些不顯眼的地方,如手指甲之內,或眼皮內,口腔內便可以將毒輸入體內。”

謝自居即道:“如果毒針是刺入體內,郭捕頭不會身上並無其他部位中毒而只是食道由喉至胃焦爛的。”

鐵手道:“如果對方是把針刺入他的喉管裡……極微小的一個針孔,只要不注意,是很難發現到的。”

謝自居很肯定地道:“我已親自驗屍三次,連個針孔都沒有。”

冷血忽道:“郭捕頭以前有沒有受傷過?”

謝自居呆了一呆,道:“一個這麼有名的捕頭,不可能沒受過傷。”

冷血道:“這就是了,他雖沒有新的傷口,但有沒有舊傷?”

謝自居道:“有。”

冷血道:“如果他舊傷結了血塊,而針頭只要自舊傷再刺了進去,是不會被發現的,假使這傷處又剛好在食道喉管胃囊或脣舌之間的話……”

謝自居立時跳了起來,大聲吩咐下去:“快,叫仵作來,我們還要驗屍……”

這世界上的人,雖然一半以上是看過屍首,但絕大部分都沒有看過驗屍。

驗屍是什麼?

只要你把一隻青蛙從肚子剖開,把它的五臟腸子全都掏挖了出來,流了一地,你就能想像挖開一個人的身體,那是什麼滋味。

謝自居、鐵手、冷血都目不轉睛的看着仵工剖屍,雖然三個人,一個擦着汗,一個皺着眉,一個還是忍不住要握緊了拳頭。

至於習玫紅,早已被“請”到密室上面休息去了,否則她要是看了,只怕跟大多數的仵工一樣,都不敢再吃動物的腸肚髒腎。

剖解到最後的結果是:沒有這樣的傷口,也沒有這樣的針孔。

鐵手忽下令:“剃光死者的頭髮!”

如果針孔在腦蓋上,如刺在百會穴等,也能起影響腸胃的作用。如果針孔在密發之間,任誰也查不出來的,除非將頭髮剃光。

發已剃光。

並無針孔。

鐵手苦着臉,走到郭傷熊屍首眼前,肅然道:“郭捕頭,我們爲了查明案子,爲你復仇,而數次驚動你的遺骸,請你原宥。我們一定會緝拿兇手,使你瞑目於九泉之下的。”

跟謝自居一起用飯之際,鐵手、冷血和謝自居都並不怎麼開胃,只有習玫紅是例外,她吃得非常開心。

謝自居眼邊的皺紋似乎一下子深了許多。

“看來,郭捕頭真的是食物中毒而致死的了。”

冷血想了想道:“食物?郭捕頭的胃部似乎沒有其他的食物。”

這點鐵手深不以爲然。“毒力既可把他腸胃全部焦爛,也當然可以把食物全部化掉。”

謝自居鬢邊的幾根白髮特別顯眼。

“那麼,是誰可以毒得倒以小心慎重稱著的郭捕頭呢?”

冷血目光閃動說道:“會不會郭捕頭所中的毒,根本是失去抵抗力之後被人硬灌進去的呢?”

鐵手道:“這也有可能。”

謝自居道:“不過,有誰可以抓得住郭捕頭呢?他的外號叫‘一陣風’,打不過可以逃啊。”

鐵手道:“這也很難說,就以暗算過我們的‘十二單衣劍”來說,要是他們十二人一起出手,郭捕頭輕功再高,也不易逃逸。”

冷血補充道:“就算是他輕功再高,有時也很難說,他侄兒外號‘白雲飛’的郭秋鋒,輕功也是不亞於其叔之下,但也許爲了某些原故,不願逃離,只好戰死了。”

謝自居道:“看來要破郭捕頭的案,還得先擒下‘十二單衣劍’……這十二劍武功高得出奇,若只是我手邊的兵力,對他們仍是一籌莫展的……”

鐵手道:“自居兄當官以來,以廉潔不苟取令江湖人稱羨,別說我們職責所在,單是這一點上我們也願與謝大人共同進退……只是,單衣十二劍尚不足畏,那暗中出襲的人才可畏……”

謝自居沉吟道:“奇怪,這一帶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高手……”

鐵手忽然問道:“謝兄沒幾天好睡了吧?”

謝自居一曬而笑道:“敢情是我滿臉倦容了?”

鐵手笑道:“案子只要鍥而不捨,絕不放棄,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謝兄還是不要太過傷神的好。”

謝自居苦笑道:“只怕我這尚剩的幾天不多傷一點神,以後……以後連傷神的機會也沒有了。”

鐵手、冷血齊道:“此話怎說?”

謝自居淡談地笑了一下,道:“吳大人很關切此事,他只給我十天時限,必要破案,否則……現在已經過了八天了。”

鐵手,冷血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頭頗覺沉重。

謝自居又振起強顏笑道,“下官個人榮辱事小,破案事大……二位既已來了,下官已略感寬懷,——這案子,遲早得破,只是看遲或早而已!”

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君楚,那我算是來遲,還是來早了?”

“君楚”正是謝自居的號,而來者清癯雅優,臉帶正氣,五綹長髯及胸,有不怒而威之儀,卻正是知州事吳鐵翼,大步行入廳來。

吳鐵翼哈哈笑道:“君楚,我這倉促進來,你不見怪吧?家丁本要通報,但我一聽鐵兄冷兄也在,迫不及待,便叫他們免了俗禮,闖了進來……怎樣了我沒成了不速之客吧?

鐵手、冷血、謝自居三人一起站了起來,習玫紅好不興高采烈的夾到一塊爆獐腿肉,正想好好咀嚼,吳鐵翼就來了,習玫紅只好不情不願的勉強站了起來。

謝自居作揖道:“吳大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

吳鐵翼一皺眉,大笑道:“只要三位無見外之意,那就得了……在公堂前,咱們各有位份,在這裡,大家是朋友,不拘俗套!”他說話間五絡黑髯飄揚,顧盼自豪,十分灑落,極有威儀。

三人點頭稱是,謝自居自讓首席給吳鐵翼坐下,並命人多備筷著。

若論官銜,吳鐵翼自然比謝自居和俞鎮瀾要高得多了,比起鐵手和冷血,雖管轄權限不同,鐵、冷二人可以說得上是京城裡派出來的特使,但吳鐵翼乃是朝廷指派的地方父母官,也比鐵、冷二人只高不低,惟鐵手、冷血二人份位直屬於紫禁城內諸葛先生指揮,形同擁有“尚方寶劍”者可“先斬後奏”,是以有一種任何高官都不敢忽視的聲勢。

吳鐵翼一旦坐下,他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伴着他坐下,另外一個,很快的經過了大廳,像飄行一般“滑”到了窗前帷幔暗處,倚着柱子站着,不發一言。

謝自居一怔道:“那位是誰,怎不過來一起……”

吳鐵翼哈哈笑道:“那是我的朋友。”他拍拍身邊那位面白無髯的中年文士道:“這是我的師爺,人稱‘黃蜂針’的霍大先生霍煮泉。”

鐵手拱手說道:“原來是霍先生,聽說吳大人手下有一文一武,文的就是霍先生……”

霍煮泉笑態可掬,一一與人招呼過後,笑道:“全仗吳大人栽培,我只會作幾首歪詩,寫幾個墨字,別無所長,諸位見笑了。”

鐵手的眼光,仍向那暗中的人望去,那人上半身全沒入帷幔的暗影中,但鐵手目光仍如觸冷電,幾乎要打一個寒噤。

吳鐵翼笑道:“我座下一文一武,文是霍先生,武是那位朋友,我有他們二人,等於千軍萬馬,足可傲視公侯!”他一面說一面大力拍在霍煮泉肩上。

冷血忽然道:“那位朋友,是吳大人的武將,不知高姓大名,過來一敘吧。”

那人絲毫不動。

吳鐵翼笑道:“我這位朋友脾氣古怪,喜歡獨來獨往,武功卻很高,他怕我有危險,硬要保護我來,他素不喜與人交往,也不想透露姓名,我們就別管他吧。”

冷血、鐵手都笑了一笑,鐵手道:“其實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位朋友了,卻仍是如此生疏。”

吳鐵翼剔了剔眉:“哦?你們在哪裡見過?”

冷血道:“俞大人府中。”

只見那帷幔暗影中的人,靜然端坐,腋下夾了一把油紙傘,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邊廂的對話。

冷血冷冷道:“吳大人,不管你這位朋友是誰,他都是一位高手,一位真正的高手。”說完之後,他再也不看他一眼。

但他覺得背上一直有一股灼熱,就像“芒刺在背”的那種感覺,冷血從來沒有想到有人的眼神竟會這般厲烈,鐵手也有同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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