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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唐仇的敵人,卻是愈來愈多了。樑癲與蔡狂,各以密、藏二法,合而爲一,唸咒起意,以披甲護身法、大日神功攻敵,同時幻化成大威德金剛、上樂金剛攻敵,並持穢跡金剛、時輪金剛手印,向唐仇掩殺過去。瘋聖、狂僧的密法雖然高深高明,但在真正交手作戰時,同一修爲的人,可憑意守動念相搏,殺個天人交戰、日月無光,但若遇在武術修爲高深定力非凡之士,就得憑真才實學取勝。一如他們在倒衝瀑相格,打得飛瀑倒流、飛沙走石,但一旦遇上鐵遊夏這等至正至高的武功內力時,反而難以取之得了。一一不識藏法、密法的人,或對佛家釋家一無所知的人,以爲這種天神交戰的意境之戰,是無中生有、虛妄荒誕、不能信服的事,殊不知就是他之不識,故不知這種交戰仍占人生的極大多數,有時候就在他個人的腦中、心中、一個決定上、一念之間進行了無數、無數次,其妙處就在“無中生有”四字,而天底下萬事萬物,都是自“無中生有”處來。

——不過,若論高手之間的格鬥比拼,當然仍以各人的實力功力爲主皋,不然的話,一味呼山喚海、召風喚雨,便能取勝、無敵,那就斷然不是人間的武力智能之爭,而是神仙妖魔的鬥法神蹟了,這裡邊有着一線之隔、混淆不得,更錯看不得。

一一故而,在佛法上的人魔之戰,不識者易爲無知所欺、以爲無稽,舍卻了蓮華藏世界,故而不知真如;而識者又易爲執念所趁,不能念起即覺,也是隻能聞法而不能得法。

學問大的人跟學問小的一樣,難以覺悟大道。

蔡狂、樑癲,各出自“五澤盟”與“南天門”,執迷於密、藏奇法,已有大成,但心倨性狂,跟執迷所知,亦有莫大關係。

不過,他們現在所對付的唐仇,也是破教出門,出身唐門,但又背離唐家,以唐門之暗器配合她的毒性運使的左道旁門人物。

她的“功夫”也談不上“真材實學”。

是故以三人交手,堪稱“出奇鬥奇”,不住“出奇制勝”。

這時,唐仇下了一道“棋子”。

這是她的“奇子”。

——棋子!

棋子。

黑白雙方的對埒,就成了棋。

黑子白子。

人依照星宿的分佈,對生存空間的競爭,成了一小方格之內的無限宇宙,以極渺小喻意於極浩瀚,大家各以智慧、決斷、勇氣、毅力、經驗,兵不血刃的作生死較量,寓無限殺機於舉手彈指間。這一派斯文的棋局裡,至少可以有“萬字之四十三爲局之大數”,即是一字之後要多添一百七十二個“零”,如此巨大的宇宙空間,如此集中的人類智慧,這般漫長的時間大河,這般濃縮的兩陣對殺裡,足見驚心動魄、生死頃俄間!

唐仇在唐門的獨門暗器,便是棋子。

她發出了棋子。

棋子呼嘯取敵。

每下一着子,都是佈局。

布的是殺局。

她的棋子一擊不中,還可以改道,在空間縱橫線中步步進迫,漸演爲殺勢凌厲的佈局,濺射迸飛,且慢慢對敵收窄了活路,實行十面埋伏、一舉殲滅。

樑癲和蔡狂雖以密法幻化千身萬像,但對呼嘯而至、不衰不落的棋勢,仍感力絀。

樑癲雖然大癲大狂,但對真正的戰役,仍甚擅於佈局:他曾假裝把揹負的屋牛鳩移走,但實仍藏於七分半樓裡,以便應對大連盟、四大凶徒的突然來襲,便是一例。

蔡狂也看似自大自負,可是也自有其心細處:他突襲杜怒福以試驗他對養養的情深與否,一旦得悉對方如此真心又肯黯然認栽,也可見一斑。

不過,他們對這樣的“棋子暗器”,都很棘手,何況棋子還沾有劇毒!

這一來,蔡狂和樑癲一時攻不下唐仇,但在“天人不容”和“咱嘛呢叭咪急”的交織下,唐仇一樣也不能突圍而出。

她只有急得直“跺腳”。

一“跺足”,長孫光明的“留白”之毒又告發作。

可是,此時,突然“轟”的一聲,本已傾斜的“七分半樓”,竟然像一個受了風寒的老嫗一般,不住地抖動了起來。

跟着,“嗖”地一聲,一縷豔紅色的人影,正自樑癲曾撞開的那一個大牆洞裡飛躍了出來。

那人正是趙好。

趙好一旦落地,停也不停,便往山下奔去;

這只不過是一瞬之間,但大家都已看個清楚,他手中拿了一株約莫尺餘高的慘青色的小樹,向山下飛遁而去。

接着,又“轟隆隆”一陣連響,“七分半樓”終於倒了塌了。

塵飛灰揚,使本來遭雨霧籠罩的淚眼山,更加視線迷糊。

後會有“棋”

原來,趙好一旦搶上“七分半樓”,鳳姑偕得力手下餘國情和宋國旗就一齊竄了上去。

他們要制止趙好奪得“大快人蔘”。

同時,燕趙和鐵手也正在樓裡拼掌。

三掌。

第一掌,樓開始傾斜。

第二掌,樓塌了。

第三掌,燕趙知道鐵手已受了內傷鐵手知曉燕趙已負了內傷燕趙己知自己受了內傷鐵手亦知自己負了內傷而燕趙鐵手都知悉雙方都有內傷。

三掌過後,兩人歇了一歇。

他們歇下來,不是因爲沒有戰力。

更不是因爲失去戰志。

而是“大快人蔘”已遭趙好奪走。

燕趙志在必得。

所以他發足便追。

燕趙一追,鐵手也提氣追去。

——因爲鳳姑和餘國情、宋國旗也緊躡而去。

他知道趙好是十分可怕難惹的人物。

他不能教鳳姑三人等涉險。

何況,估量戰局,只一個唐仇和六十二死士,有樑癲、蔡狂及“南天門”、“青花會”、“錦衣幫”、“污衣幫”、“燕盟”、“五澤盟”、“鶴盟”的高手在,大概還應付得來。

卻不料當燕趙與鐵手比肩而掠、掠過瘋聖狂僧與唐仇戰局之際,忽聞唐仇叫得一聲:“這兒交給你和你的死士了!”

然後她居然跟蔡狂、樑癲嫣然一笑,道:“咱們後會有棋!”

說罷,嗤嗤又連射一棋,就不顧而去。

樑癲、蔡狂勃然大怒,那黃嘴斑鳩霍地撲去,啄夾一棋,揮翼拍掉一棋,樑蔡二人刀劍齊施,攻向唐仇背門!

唐仇卻恍然不覺。

全然不顧。

——她不顧燕趙可不能不顧。

他對唐仇顯然還有“特殊的”感情。

而唐仇已算準他在此際剛好掠過這要害,也算準他不會袖手不顧。

燕趙果爾不能袖手不理。

何況他也不能全捨棄六十二死士獨自而去。

——爲此,他還發出一聲嘆息。

浩嘆。

——當一個人明知他做的事是:不可爲而又無能爲力但仍是要有所爲的時候,便會有這種嘆息。

他只有陡停下來,以他的雙掌,接下了刀和劍。

蔡狂手上的“大我神刀”。

還有樑癲離手的“劍”。

——那一劍,竟自杜怒福手上自動離鞘而出,在狂僧憑空指劃下如爲人所執,攻向敵人!

他們一路追下山去,未久,便到了越色鎮。

這時,鐵手已和鳳姑及餘國情、宋國旗並排而馳。

鳳姑輕功甚佳。

在“燕盟”裡當“祭酒”的宋國旗和餘國情也自是輕功不弱。

鐵手的輕功卻不怎麼好。

他勝在內力雄長。

不過,這一天內曾跟狂僧、瘋聖數度力拼,又運氣破趙好魔聲,再力撼燕趙的“大劈棺”,也大傷元氣。

縱是這樣,長途奔馳下去,他也追上了鳳姑等人。

趙好的輕功也不十分好。

至少不如他的“老拳少掌”驚人。

他似乎也不是要一意飛奔,並掠行之間更見其瘸。

他只離鳳姑等前面約十七八丈遠。

他們一直保持這距離。

奇妙的是,這時際,尾隨趕來的獨行女殺手唐仇,卻不見了蹤影。

一一是她迫不上來?

——還是故意躲開?

——或她是另有圖謀?!

他們一路追去,追到一處,有三間鋪子。

中間那所,是“壽木店”。

——壽木,就是好聽一點的“棺材”之意。

這店鋪前豎了一個大招牌,直寫着:

“人生自古誰無死”。

而前後二家店鋪:前是米店,後是布店。

前面那家也豎着招牌:

“一碗飽兩晚”。

後面那家亦掛着橫匾:

“衣錦耀祖賢”。

跑在前面的趙好,身法忽然慢了下來。

他似爲前面那三家鋪子所散發出來的殺氣所懾。

——是什麼人在裡面,能使這殺人不眨眼的殺手也爲殺勢所震?

鐵手也把步子慢了下來,喜出望外地道:“看來,這局面已給他們穩住了。”

餘國情詫道:“他們?”

宋國旗奇道,“是誰?”

鐵手還未回答,鳳姑已說:“你們可知道現在‘天機’組織除‘爸爹’張三爸之外,最有實力最厲害的四個人?”

宋國旗即答:“‘四大天王’?”

鳳姑點頭:“說下去,倒數回來。”

餘國情恍然道:“‘四日壹女,三天哈佛,兩晚祖賢,一夜……’?!”

“對!”鳳姑截道,“便是‘兩晚祖賢’:‘補白大王’袁祖賢!”

宋國旗喜道:“他在這兒?!”

鐵手接道:“看這情勢,‘兩晚祖賢’袁二王已把旗號正面打了出來,看來已控制了局面,卻不知哈佛他們已救了李國花和李鏡花未?”

鳳姑嘆了一聲也道:“也不知淚眼山上,樑瘋於和蔡狂人收拾得了燕趙否?”

七、一夜豔芳世上的大道理其實都是最淺顯易懂的,只是沒有多少人真的去實行而已。

麥丹拿與鍾森明“人生自古誰無死”。

——那是一家棺材店的名字。

前面有一家米鋪,店門豎着五個大字的布簾:

“一碗飽兩晚”。

後頭也有一家布店,掛了塊橫匾,橫匾上書:

“衣錦耀祖賢”。

屋後還有一片綠油油、黃嫩嫩的菜田。

看來,就在這越色鎮的三家店鋪裡,已包含了“衣、食、住、行”四件“人生大事”了。

趙好的身慢了下來。

然後他發出一聲極其古怪的尖嘯:

那就像是一頭鱷魚,突然發出夜梟般的叫鳴。

只聽他尖聲道:“我來了,你們還不滾出來。”

語音甫落,棺材店門打開,真的就有兩個人“滾”了出來。

——擡着一口棺材“滾”過來。

這兩個人,都圓。

兩人都臉圓,眼圓,鼻圓,腮圓,腹圓,臀圓,怪可愛的。

只不過,一個長得高大。

高大而圓。

另一人長得矮小。

矮小而圓。兩人的圓滾滾、胖嘟嘟,都沒有影響他們身手的精悍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