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詩雪怎麼不回我？”路世恆等了一會兒，“算了，服務員，這件，這件，這件，這件，還有那邊那件灰色的，全給我包起來。”
“好的。”店員就喜歡像路世恆這樣的土豪。有錢任性，花錢大手大腳的。
……
而梅詩雪這邊，正在接受着爺爺的教誨……
爺爺感慨道：“你爸爸他啊，爲家裡奔波了這麼大半輩子，都不得善終，你身爲他的閨女，雖然已經不能再爲他做些什麼，但你起碼儘儘孝心……”
“他奔波什麼了？”梅詩雪實在聽不下去爺爺這麼說，“他從以前到現在，天天都是我媽在忙活。我媽媽腰不好啊，她跟我說走幾步路就痛，我爸爸呢？天天惹事，時不時就因爲不好的生活方式住院，弄得我媽天天光去管他，都沒時間治腰了。他一個男人靠我媽媽這個女人來養着她……”
梅詩雪說着說着就心疼起了媽媽，眼淚不爭氣地流淌下來。
“一家人怎麼能說誰養誰？”爺爺說道，“一家人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啊。你說你爸爸不掙錢，也是，好不容易我跟你媽媽的錢加起來讓他開了公司，他自己也不會經營。你爸爸太老實了，不會交際，人緣沒混出來。他也是，身體從以前就不好，爲了這個家天天這麼辛苦的工作，天天應酬，迫不得已地抽菸喝酒……”
“什麼迫不得已！？”梅詩雪聽着爺爺的話，簡直爲梅澤龍感到臉紅，“他喝酒抽菸賭博是別人抓着他的手逼他的嗎？他自己愛喝愛抽，別人管得了嗎！？”
“你知道什麼！？”爺爺怒道，“他可不就是迫不得已的嗎？他爲了這個家啊，他才這麼不容易的。他現在都沒了，你還這麼說你爸爸。梅詩雪啊梅詩雪，你這閨女，你這十多年的書我不知道你念到誰的肚子裡去了……”
爺爺一味地再說着，梅詩雪滿腹的冤屈，只是流着淚，卻不能哭出聲來。她大哭，爺爺會訓斥地更多。她什麼也不能幹，只能這樣規規矩矩地坐着，聽着，她想過想點別的事給自己轉移注意力，但是做不到。她就這樣聽着，看着掛鐘上的秒針一點點地轉動着，等着時間一點點的流去……
“你爸爸公司剛破產的時候，家裡真是窮了，你媽媽是不容易，”爺爺開始說起了以前的事情，沒完沒了起來，“你爸爸當時一急弄得半夜突發心肌梗塞住院，多虧了你姨姨跟姨父趕過去到醫院，你才撿了個爸爸，他才活着。你爸爸病倒了，家裡還一貧如洗，一點拿不出錢來，你媽媽弄得四處管人家借錢……”
梅詩雪聽着，淚流得更多了。她是沒良心，那時，她其實心裡想的是……梅澤龍怎麼不就這樣死過去纔好？他讓家裡窮成這樣，現在又心肌梗塞，在重症監護室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來，家裡哪有錢啊？
爺爺說累了，讓梅詩雪給她倒杯水。梅詩雪親自動手燒
上一壺熱水，忍着眼淚，在爺爺跟前規規矩矩地倒上熱水後，又雙手放到爺爺的茶几前。爺爺的規矩極多，給他端飯端杯子都必須要用雙手。
爺爺喝了熱水，又繼續說道：“我跟你奶奶把你爸媽給我們買的房子都賣了，搬回到原來的老房子裡。我們把賣房子的錢跟我這些年攢的錢都給了你媽媽拿去給你爸爸交醫藥費。說實在的，當初你爸爸開公司的時候，我就給了很多了，給完這次的住院費後，家裡真是一點錢都再也拿不出來了。我沒本事，沒退休金，全靠我年輕時候掙的錢，這次也是都拿出來了。你爸爸剛破產的時候，你媽媽每個月給我跟你nainai1000塊錢，你爸爸住院了，每個月就給900。我跟你nainai也省着花，外面賣的山藥3塊錢或3塊5一斤，我就買最便宜的2塊一斤或3塊5二斤的。包包子的時候，也不讓你nainai往裡面放肉，放雞蛋做素餡的時候也是少放，放得很少，都不捨得放。我跟你奶奶一個冬天在家裡吃的都是蒸地瓜、山藥跟芋頭……”
梅詩雪癟着嘴，淚流得很兇，跟決堤了一樣。她的手緊緊地抓着裙子，指骨泛白。縱然爺爺這麼說她，但她是真的很心疼很愛爺爺啊，她真的是很不捨得爺爺。
……
爺爺又說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最後，爺爺收尾，說道：“梅詩雪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這樣不管你爸爸到底好不好吧。一家裡現在都真的是挺想念你爸爸的。你好不容易找了個好男人，我們也都想讓你去告訴你爸爸。你可別這麼不懂事，不孝順啊。”
梅詩雪一聲不吭地聽着，頭低得低低的。她的下脣已經被她咬破，正在流血。
爺爺說夠了，一個人默默地離開。梅詩雪讓司機去送，他還是堅持自己走。送爺爺出了門，梅詩雪一關上門就嚎啕大哭。她跪坐在地上給路世恆打電話：“路路，你在哪裡啊……”
“哦，我在外面怎麼了？”路世恆聲音有點小，“我在跟人談事情呢。有個人想買我上次畫展上的兩幅畫。”
“哦……那你談吧，工作重要……”梅詩雪說道。
“你怎麼了？”路世恆聽着梅詩雪的聲音不對，就問道。
“沒事……等你回來再說吧。”梅詩雪說道。
“好……”路世恆安頓着梅詩雪，“你先平復一下心情。我等會忙完了就馬上回來。
梅詩雪掛了電話，在臥室裡小聲地抽噎着。
***
路世恆晚上一回來，剛走進臥室，看到梅詩雪正坐在地上，趕緊跑過來，“雪雪，你怎麼了？”
梅詩雪一下子撲進路世恆的懷裡，嚎啕大哭，“路路……我爺爺今天下午來把我罵了……”
“你別哭你別哭，”路世恆一向很怕梅詩雪哭，“你冷靜點。別哭。”
“哇啊啊啊啊
……”梅詩雪下午沒哭夠的此刻在路世恆懷裡哭了個夠，“我真的沒那麼沒良心啊，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的……”路世恆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我知道你現在心裡難受。”
梅詩雪哽咽道：“我爺爺跟我說了我們家那麼多不容易，我知道啊……但我能做什麼啊……我當初都讓我爸給賣了，我做的還不夠嗎？我願意說那麼多他還想讓我怎麼樣啊？”
“好啦，”路世恆柔聲說道，“你就當沒聽到，別隨便放在心上……”
“我不是討厭我爺爺……”梅詩雪抽抽搭搭的，“我喜歡我爺爺，我愛他。可是就是我愛他，所以從他嘴裡說出這樣的話，我就……我就……”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路世恆一連說了三個‘我知道’，“我知道你愛你爺爺。你現在就是很委屈，你被自己愛的人這樣指責，所以心裡滿是冤屈，對吧？”
梅詩雪點點頭，從路世恆懷裡擡起頭來，“我也很心疼我媽媽，但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小時候生大病差點死掉的時候，我現在就想姥姥當時幹嘛要救我的命，讓我死了多好，現在家裡就能好很多了……”
“你別這麼想。”路世恆用帶着他香味的手帕給梅詩雪擦拭着眼淚。
“路路，我跟你說實話吧，”梅詩雪狠了狠心，跟路世恆說了實話，“我就是沒良心，我就是個不孝女。我恨我爸爸，我恨他。他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喝醉酒出車禍，喝酒導致腎結石，不好好吃飯，弄得高血壓導致了心肌梗塞，這些怨誰啊？他自己倒好，病不死還讓我媽媽伺候他。他其實當年心肌梗塞的時候，我根本就不想讓他活下來。我們家那時候真的沒錢了。我就想，他幹嘛活着，他死了多好，乾淨。對不起，路路，不是我沒良心，是他從小就不管我。我小時候發高燒快燒死了他也不管，我大二時腳崴了，第二天都腫的跟個小饅頭一樣，沒辦法走路了，他也不管我。對我媽媽也天天打罵，這樣的人憑什麼要我管他啊！！？”
梅詩雪最後聲音越來越大，乾脆是吼出來的了，“我要是我媽媽，這種男人我早跟他離婚了。我就是沒良心啊。他病死了我也不管他，我直接出走，我就是不管。他那種王八蛋，不值得人同情！”
“……”
“他就是被慣得輕了，小時候我曾祖母，也就是他的nainai慣他，大了我爺爺nainai慣他，結了婚我媽媽慣他。他要是現在還活着，我纔不管呢！他病死拉倒，慣他的那麼多臭毛病了！”
“好了好了，對，我們不管他，不用慣他，”路世恆心疼地摸着她的頭，“我知道你恨他。我也不待見他這種小人。我們不去祭祀他就是了，別生氣了。”
“不，”梅詩雪突然瞪大了眼睛，“我要去……我要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