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已然進入下旬,初春的天氣已然帶了些許的暖意,尤其是到了中午,太陽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不似夏日那般悶熱,反而通體舒泰。
劉宏的身體這段時間在太醫令的勸諫下,禁慾、戒酒,似乎有了些許的恢復,每日都會抽時間來花園中曬曬太陽,身體,似乎有好轉之相。
已經十歲的劉協正在一旁跟着王越習劍,雖然年幼,但手中一柄短劍舞動起來,似乎已經有了那麼幾分樣子。
董後這段時間親自照顧劉宏,因爲禁慾的緣故,北宮嬪妃包括何後在內都不準前來打擾,以免天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身子再度惡化。
“母后,不用費心了。”看着董後遞來的藥碗,劉宏一張臉都皺了起來,他已經受夠了這種味道。
“這大漢江山,如今繫於陛下一人之身,需得趕快養好了身體方可重整國事。”董後沒有收回藥碗,只是看着劉宏認真的道。
“朕……母后,你說若朕真的撐不住了,辯與協,何人可繼承大統?”劉宏看着一邊認真練劍的劉協,突然問道。
“我兒正值龍虎之年,怎能說此等話?你是天子,定能長壽的。”董後聞言,心中突然一痛,忍不住喝道。
“天子?”劉宏聞言,搖了搖頭道:“自光武之後,這大漢天子有幾個長命之人?”
“我兒便做那第一個!”董後放下藥碗,拉着劉宏的手,聲音中帶着幾分顫抖。
“朕也……”劉宏有些無奈的看向董後,想說什麼,但看着母親那發紅的眼眶,最終沒將剩下的話說出來,只是看向一旁的藥碗道:“朕喝藥。”
伸手去端藥碗,卻被董後搶去,親手喂他。
“母后,朕亦不是稚童,這……”劉宏有些無奈,宮中妃嬪喂他喝藥,他不會覺得尷尬,但快四十歲的人了,讓母親喂自己喝藥,劉宏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不管天子多大,都是我兒!”董後瞪了劉宏一眼,繼續喂藥。
劉宏無奈,只能任由母親一口口的將藥給自己喂完,苦澀的味道瀰漫在味蕾之間,彷彿黏在上面一樣,久久不散,哪怕合了一碗蜜水,仍舊感覺舌尖發苦。
“朕這些天一直在想,若立協爲儲君,朝野之間,恐無人助他,碩雖忠心,但朕也看出來了,他雖有些勇武,但武略也就是紙上談兵爾,那日封陳默爲下軍校尉時,朕曾招陳默過來,問了一些問題,實際打仗跟兵書所述是有不同的,而且朕覺得這孩子說的不錯,從春秋至今已有數百年,戰爭的形勢在不斷變化,比如戰車,如今已經少有用到,反倒是騎兵開始在戰場上越發重要,數百年前的兵書,於如今而言,未必就全對,而蹇碩從未想過這一點。”
“朕不懂兵法,以前只覺蹇碩所言有理,也合兵書,但如今看來……”說到最後,劉宏搖了搖頭。
“陳默?既然此人如此厲害,陛下可曾想過將那陳默列爲儲君心腹?”董後久居宮中,自然不止陳默是誰,但聽劉宏如此說,當下問道。
“自然是想過的,此子文武雙全,乃少年英傑,若願真心爲我兒所用,大將軍未必鬥得過他。”劉宏點了點頭,隨即又嘆道:“只是其出身淮浦陳氏,當年陳球之事母后也知道,若將陳默招來,恐怕他與十常侍之間,難免再生波折。”
陳默的身世自然不難打探,雖不是陳球直屬後人,但也是三族之內,而且當年陳球兩度位列三公,連盧植都曾是陳球的弟子,原本陳家這些年已經蟄伏在老家不曾出仕,兩邊相安無事,但如今突然殺出個陳默,雖說已經跟陳家主家斷了聯繫,但世家之間的聯繫哪會那般容易斷開?
就算陳默對此事不予理會,但十常侍這邊會甘休?之前張讓等人只道陳默是一庶族子弟,沒有在意,但若是陳默迴歸主家,十常侍對他的態度又是如何?
而且陳默太過年少,劉宏很擔心陳默對宦官的態度,不願屈就其下,劉宏在世,還壓得住,但若劉宏不在了,新天子年幼,恐怕鎮不住陳默這種文武雙全的少年天才。
如今的大漢,可經不起再一次政變了。
“既不能爲我所用,何不盡早除之?”董後皺眉道。
劉宏:“……”
“此子年少便文武雙全,如今更爲朝廷立了功勞,若無故相害,這天下士人如何答應?”劉宏有時候不太想跟母親談這些,真當外面跟宮裡一樣,一些宦官宮女,感到威脅就將其殺掉,那些人無甚身份,而且是宮中之人,算是皇家的私產,殺了便殺了,也沒人會追究,莫名其妙的跑去殺個有功勞在身的士人,哪怕對方是庶族,那也不能說殺就殺。
其實如果立劉辯爲儲君,那很多問題可以迎刃而解,有何進扶持,至少能夠讓劉辯在登基之初不會有太多波折,自己這個長子劉宏很清楚,本性不錯,仁善,若是太平年間,或許還能成爲一個不錯的君主,但如今外戚專權本就是困擾漢室這幾代的頭等大事,自光武中興之後,大漢有一半時間都是皇室跟外戚之間的鬥爭。
劉辯生性懦弱,他日若是繼承帝位,恐怕難以制衡外戚,到時候最好的結局,就是劉辯娶一大族之女爲後,然後新的外戚對抗舊的外戚,但這是建立在劉辯能夠硬朗起來的前提下,以劉宏對自己這個兒子的瞭解,劉辯恐怕做不到。
劉宏之所以一直有廢長立幼的想法,一半是因爲真的喜愛劉協,另外一半,也是考慮兩子的性格能力,劉辯的性格,實不適合爲人主。
……
平樂觀,校場之上。
酒宴過後,陳默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規律,多半時間都是在校場之間,如今他成了下軍校尉,領三部之兵,雖說以往就大都認識,但現在需重新整合一番,每日集合演武,並且定下了一些規矩,此外,部隊軍餉、糧食,也需跟其他地方協調,當了校尉,可不只是練練兵那麼簡單,軍營中的所有事情都需要過問,練兵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陳默如今練兵,也不只是簡單的體能和戰鬥機巧的訓練,經過汝南一戰之後,陳默發現軍隊在紮營時速度太過拖沓,而且缺乏防範意識,所以這段時間,每隔幾天就會將部隊拉出去進行一次紮營訓練。
同時陳默自己也在不斷研究如何紮營能夠做到面面俱到,最近他都在研究茅廁的排布,看起來,這東西似乎跟打仗沒什麼關係,但經過上次的戰爭之後,陳默就發現這其中關係可差太多了。
人有三急,你不能讓士兵們憋着屎尿去上戰場,而這茅廁的排布如果不當,可能會造成整個軍營的混亂,太多不行,太少也不行,距離營帳太遠不行,太近也不行,兵法中也有關於這些東西的論述。
一個合格的將軍,打仗是否厲害最重要的並不只是你在戰場上的表現,對軍營的佈置和規劃,茅廁的佈局這些細節方面的東西,有時候比正面戰場上的指揮能力都重要。
“將軍,典軍校尉來了。”正在陳默研究佈局之際,帳外大郎進來,對着陳默道。
軍中只有尊卑,沒有親情,大郎作爲陳默的護衛統領,規矩是必須要守的。
“快請!”陳默點了點頭,收起地圖笑道。
很快,便見曹操帶着一名十歲左右的稚童進來,微笑道:“賢弟,我來看你了。”
“這是……”陳默起身相迎,同時有些好奇的看向曹操身邊的稚童,長得倒是有些英武,不會是曹操又在哪裡認下的兄弟吧?
自己這個兄長,是不是有什麼跟旁人不太一樣的癖好?
“此乃犬子昂。”曹操伸手將童子送到身前笑道:“快,見過你陳默叔父。”
“曹昂見過叔父。”童子對着陳默恭恭敬敬的一拜。
“不必多禮!”陳默看着眼前的童子,有些不知所措,目光看向曹操:“兄長帶侄兒過來,爲何不提前說一聲,默也好準備些禮物。”
“如今這平樂觀大營,只有你、我、本初三部人馬,碩公最近一些時日都在宮中,上軍無人管束,此事你我不說,本初不說,誰會知道?無人知道,自然也不會觸犯軍法。”曹操笑道:“況且昂也是你侄子,就當他是來爲你送些東西便是,若你不放心,可讓他與普通士卒一般訓練,爲兄這些時日有些忙,便拜託賢弟照看了。”
說完,曹操竟是轉身就走,絲毫不給陳默拒絕的機會。
“兄長,我……”看着曹操一溜煙跑的沒了影子,陳默跟曹昂一時間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