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青鳳將

秦未與周行賭約第三日,如期殲滅了南朝數萬人。

當然大魏朝損失一樣慘重,但這樣以少戰多的勝利總能最大程度激發軍心,在這之前誰都不能相信,但在秦將軍身先士卒帶領下,他們居然做到了。

公孫直眼下對秦將軍可謂心服口服,儘管他自己滿身是傷,回想起來仍覺酣暢淋漓。

“將軍,咱們現在要如何,是不是就等周行那小子跪下來認輸,完事就能回洛陽城了啊?”

秦未自行包紮着胳膊上的傷,臉上並不見輕鬆之態,“不要小看周行,南朝來的那些援軍並不是周行親信,我們才能相對容易除掉他們,事情還沒完,哪裡那麼快就能回去。”

正說着,洛陽城發來的詔令便到了,秦未速看一眼,臉上的擔憂之色更重,“柔然人佔據了洛陽城,官家退至金墉城,要咱們速速北上抵抗柔然南下。”

“什麼玩意?”公孫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洛陽城被柔然人佔了,這怎麼可能啊!京將營那麼多人守城,能如此輕易讓柔然人混進城?”

秦未沒有多做解釋,把詔令扔給他,“你自己看,看完了就去整合所有人,隨時待命。”

事情發的突然,南朝尚未退兵,官家此時居然叫他們北上,那徐州怎麼辦,真以爲周行腦子有病會履行那什麼破賭約嗎,人家還不得趁機攻佔大魏朝的地盤啊!

南朝所有的兵將加起來,近十萬人都耗在了徐州,目的就是想徹底佔領淮水進而北上攻打洛陽城,儘管被秦將軍滅了不少,但剩下的幾萬人仍舊不可小覷,如秦將軍所言,這些人大部分是周行親信,更不好對付,又不是沒有一抗到資本,誰會輕易投誠。

然而南朝周行卻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在賭約結束時,他居然真的前來投誠。

“秦將軍,我周行願賭服輸!”

在秦未的允許下,周行大搖大擺進來,一點沒有打敗仗的沮喪,好似對於投誠秦將軍這件事欣然嚮往。

“周將軍承讓。”

秦未揮退衆人,單獨與周行在大帳中說話。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周行忽然單腿跪地,抱拳道:“末將見過秦將軍!”

秦未握住它的胳膊把他拉起來,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行之!真不敢相信還能再見到你。”

南朝周行,正是當年陸將軍麾下一員猛將,亦是數年前失蹤的那位將領,褚行之。

“咳,別提了,丟人,我有負秦將軍重託,差點兒被柔然人俘虜,後來九死一生逃出來,被南朝人救下收留,如此便隱姓埋名在南朝了。”

原本以爲此生都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得見,誰都不能平靜,他們固然還有很多話要說,眼下卻不由他們。

“秦將軍,我手下大約萬餘人可供差遣,恐怕柔然人攻進洛陽城了吧,徐州這邊我可以留下一部分人,孫舜已死,南朝內廷幾乎沒有可用兵將,不足爲患,其餘的任由秦將軍派遣。”

“好。”秦未果斷道:“即刻北上,此行必將柔然人誅殺。”

“誰說不是,那幫龜孫子,我早就憋着想把他們滅了。”提起柔然人,他們都有數之不盡的仇怨積聚,“話說當年……老薛他們……”

周行吱唔着不知如何開口,青鳳軍裡那幫兄弟,幾乎都是死在柔然人手上,叫他如何能平心靜氣。

“先不說這些。”秦未拍着他的肩膀,“我有要事需交代於你,子欺他們還陷在洛陽城裡,阿玥跟伯父都在,我需要你去接應他們。”

“阿玥……”周行的臉上不知是喜悅還是愧疚,多種情緒交織在心,他唯有再次跪下,“秦將軍大恩,我褚行之無以爲報,以後但凡有用得上我的,我定在所不辭!”

或者誰也不曾料到名及一時的南朝周行,其實就是當年青鳳軍一將,故而這場在別人眼中頗爲戲劇性的投誠,實則正是命運所致,既然他們都僥倖活了下來,便唯有懲奸除惡,一雪前恥。

於是這之後,周行帶領南朝萬餘兵將與秦未的兵馬匯合,一行人當即北上抗擊柔然,而被困於金墉城的大魏朝皇族,註定不可能盼來他們心心念唸的秦將軍。

……

大司馬聽聞有人謊報攻城之時,臉上盡是怒色。

“糊塗!有人混進來都不知情,簡直一幫蠢貨!”

“消消氣。”韓簫勸道:“金墉城中不盡是我們的人,有人能混進來不稀奇,我猜,應該是背後出手的人混進來了,目的嗎,當然是針對咱們,但金墉城進來容易出去難,他們跑不掉的。”

高安一直對與竹之先生有牽連的人耿耿於懷,除掉他是必然,既然主動送上門,斷沒有放他走的道理。

“咱們的人何時能到,洛陽城裡的柔然人遲早會攻城,堅持不了太久的。”

“我預計最遲明日傍晚可到,秦未這會兒大概已經放棄徐州了,他的目的還是柔然人,只要他能北上阻擋柔然人,咱們的危機很快就能解除了。”

“秦白淵。”大司馬眯着眼,喃喃念着秦未到名字,“我居然猜不透他的目的了,莫非他也想圖謀這天下不成。”

“大司馬不好了!有人攻城,辨不清是何許人馬!”

忽有兵士來報,高安與韓簫皆詫異萬分,“確定不是誤報?”

“這次是真的,已經兵臨城下,可是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東垣城門追繳葉長安,咱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高安坐不住了,與韓簫一道出去觀望。

這之前,葉長安等人將要出城之時,大司馬的人便再次圍攻上來,宋尹帶的人有限,很快就捉襟見肘。

那蒙面的娘子護在葉長安身前,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掩護她,葉長安不知曉自己與她有何淵源,只當是陌遙的情分。

只是看她身上功夫十分尋常,不比她手下的娘子好多少,卻始終擋在她前面,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甚至還上了弩箭。

看來大司馬是不計死活的要把他們留下了,暗夜中忽然劃過冷光,一隻弩箭直衝葉長安這邊而來,葉長安攙扶着徐應桐躲閃不及,又是那蒙面娘子將她們推開,弩箭橫穿她的一隻胳膊,撕裂之勢讓人心驚膽戰。

“長安你們快走,不要瞻前顧後!”陌遙的喊聲再次傳來。

“陌遙娘子你們……”葉長安心裡很不是滋味,爲了掩護他們出城,陌遙跟宋尹皆要九死一生,一旦他們落入高安之手,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理智告訴她不能棄他們不顧,但扶搖幫還有徐娘子他們必須要出去。

葉長安咬緊牙關,拼命拉着徐應桐他們往城外跑,在宋尹跟陌遙替他們爭取到的這點寶貴的時間內,扶搖幫還有衆娘子終於順利出城,而她卻又返回頭,想要把陌遙他們一起帶出來。

只是她返回頭的那一刻,城門轟然而關,留在葉長安眼中的最後一幕是那個蒙面女子心口中箭,以及陌遙宋尹艱難抵抗的畫面,她此時的心情難以言述,憤恨與無力更甚常樂縣滅城之時。

她再一次目睹了一場覆滅,而她仍舊無能爲力。

城門關上後不久,城內鋪天蓋地的箭羽從天而降,沒人看清楚這箭從何處而來,紛紛躲避之時,大司馬的號令隨之而來,這次真有人攻城了。

原本圍攻宋尹陌遙的人馬接到指令後散開,卻是難有秩序,許多人被不知何方來的弩箭射中,莫名其妙的就丟了性命,所有人都以爲是攻城的人,卻沒有注意到往這邊而來的長公主。

由於長公主的一臂之力,宋尹與陌遙僥倖躲過一劫,陌遙抱着奄奄一息的阿玉,“傻姑娘,你這是何苦,洛陽城還未亡,你不準嚥氣!”

阿玉的心口鮮血直流,嘴角卻洋溢着笑,“陌遙娘子,你一定要逃出去,就把我放在這裡,我會親眼看到他們所有人付出代價……”

宋尹說道:“陌遙娘子,我不管你爲何混進來,趁着有人攻城的時候趕緊走吧,耗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陌遙跟阿玉一樣不甘心,沒能親手手刃高安與狗皇帝,她多年來的隱忍跟佈局都變得沒有意義。

“陌遙,我勸你還是跟我一道出去的好。”長公主走到她跟前,“你看看這金墉城,還有必要跟它同歸於盡嗎,官家已經不足爲懼,高安氣數未盡,你留下來不過白白犧牲,何不出去再謀後路。”

陌遙緊咬嘴脣,似乎是在做最後的決斷,而宋尹終於看明白了這場佈局,長公主早有反心,前來攻城的必然是關隴趙家人,只不過趙家人的目的似乎只爲了接應長公主,並非真的攻城,方纔纔是真正的聲東擊西,如果他沒猜錯,趙家人此時應該就在西城門左近。

金墉城中大小城門共計十二處,因防禦之需,僅有三處可供通行,宋尹事先打點好的這個城門口是臨近華林園的東垣城門,此處因爲臨近園林,已經被禁止通行,柔然人攻城不會走這裡,故而不是着重要防守的地方,假如有人攻城,高安第一時間聚集兵力的地方一定不是這裡。

所以趙呈稚與長公主選擇從東垣城門入手,根本就是萬無一失。

此時金墉城中嚴防以待,高安騎馬親臨,他與韓簫上望樓觀望指揮,只見西北處一片火光涌動,暗夜所視,好似人馬頗多。

高安靜觀片刻,眉頭忽然皺起來,“柔然大軍不會這樣快南下攻城,他們會是誰派來的?”

“大司馬有沒有覺得,攻城的人只是虛張聲勢?”韓簫忽然一擊掌,“不好,是聲東擊西,咱們被誆了!”

意識到被騙的時候,高安心裡忽然咯噔一下,所有的人馬都在他的運籌之中,唯獨關隴一地不受他掌控,如果關隴在這個時候起兵攻佔洛陽城,他們幾乎沒有勝算,如此必成四面受敵之勢。

“是趙呈稚的人,長公主她現在在哪?”

韓簫哼了一聲,“如果沒錯的話,長公主現在就快要脫身了。”

金墉城的兵力幾方纔盡數轉移到西北方,高安領兵趕到東垣城門的時候,城門已破,整個一副任君採擷的姿態,以趙呈稚爲首的人馬立於城門正中,好似已經等了許久。

高安與趙呈稚面對面對上,“趙駙馬,來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呢?”

趙呈稚哈哈笑,臉上盡是佔盡先機的肆意之態,“我也沒有料到大司馬會這樣開門相迎,失禮失禮,我此來只爲接回長公主,並無他意。”

趙呈稚客客氣氣的彷彿只是上門做客,接回長公主不假,給大司馬一個下馬威也是真,如此容易就能破了金墉城門,足以讓大司馬忌憚。

高安此次的確是失算了,明知趙呈稚就是跟他耀武揚威來着,卻無言可對,趙家眼下沒有對戰的意思,卻能輕易破了城門,單是這個就足夠羞辱他。

只是高安臉上不見異色,“客氣了趙駙馬,柔然人攻城,趙駙馬若能與朝堂聯手抗敵,我隨時敞開城門歡迎。”

“大司馬擡舉我了,我們趙家安逸於關隴,沒有這等實力供大司馬差遣,不過我瞧着金墉城的兵力實在不堪,柔然人攻城的時候,您還是自求多福,先把城門堵上纔是要緊。”

趙呈稚說完後揚長而去,大司馬對着空蕩蕩的城門,眼裡盡是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