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街很長,但是街道不算寬闊,路邊有着鱗次櫛比數量衆多的商鋪。
雖然這裡不屬於最繁華的北城,但是從街上車水馬龍的盛況也能看出建安城商業的發達。
前方不知發生何事,一大羣百姓圍了起來,將道路堵得嚴嚴實實,以至於裴越無法帶着數十名親兵順利通過。
徐初容望着不遠處喧鬧的狀況,下意識地勒動繮繩,朝旁邊的裴越靠近了些。
兩名親兵上前打探,餘者不需要馮毅發話,立刻開始觀察周遭的情況。
這些親兵心裡都壓着火,昨夜只是參與最開始的遭遇戰,後面就被裴越丟在院落裡,陷入無奈而又焦急的等待之中。即便不提親兵需要保護主將的職責,光是裴越對他們的信賴和器重,就讓這些性情耿直的靈州漢子滿心不是滋味。
前面的擁堵不至於讓他們草木皆兵,但每個人都清楚裴越在南周境內面臨的危險局勢,所以他們不敢錯過任何可疑的狀況。
俄而,兩名親兵快步回來,一人說道:“侯爺,前面有位老者被一名騎士撞傷,老者的家人與騎士爭執不休,故而引來路人圍觀。”
裴越微微頷首。
徐初容忽然開口道:“這件事交給我處置,如何?”
不待裴越迴應,她便轉頭衝後面的元巖使了一個眼色。
元岩心領神會,帶着五六名徐家護衛下馬向前。這些人經常陪着徐初容在建安城內閒逛,對於各處的情況非常瞭解,過去之後三言兩語便將百姓驅散。這時有一羣配着腰刀的差役前來,元巖僅僅說出幾個字,那些大大咧咧的差役們立刻變得溫順恭敬,連聲呵斥命令堵在路中間的兩撥人走到旁邊。
一場喧鬧頃刻間平定,裴越轉頭微笑道:“謝了。”
徐初容輕聲道:“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兩人對望一眼,隨後很快分開視線,繼續策馬前行。
長街盡頭便是南北方向的御街,進入那條街之後便是南城的區域。
街道兩旁的路人打量着裴越和徐初容,眼中滿是好奇的神情。
雖說南周境內禮教大防並不嚴苛,但是像這對年輕男女一般大大方方地相伴同行依舊少見,尤其是跟在他們身後的數十名剽悍護衛,一看便知這是權貴子弟。
之所以那些百姓沒有表露出疏遠和畏懼的情緒,或許是因爲這兩人的外貌極其出衆。
裴越雖然不是谷範那樣近乎於完美的外表,但也稱得上俊逸不凡,再加上年少顯貴統率大軍養成的氣質,即便此刻站在他身邊的是谷範,也不會被奪走風頭。換而言之,如今世間三國與裴越同輩的年輕人裡,能夠依靠外貌和氣場壓住他的寥寥無幾。
至於徐初容更是完美繼承父母的優點,徐徽言的雋永氣質與其母親的清麗容貌,在她身上形成和諧的融合。這樣的少女猶如江南水鄉的一株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雖然偶爾會流露出幾分狡黠,但她並非那種嬌蠻無理的性情,這一點裴越感受得十分清晰。
人羣中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真般配。”
說話的人完全是脫口而出,不過很快就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緊緊閉嘴然後低頭望着地面。
好在太平街上的百姓實在太多,這一片路旁都是黑壓壓的人頭,一時之間倒也沒人能發現他。
徐初容耳根微微發紅,矯健的雙腿夾着馬腹,稍稍加快速度。
裴越心中好笑,但是並無旖旎之念,或許是因爲此番來到南周揹負太多壓力,又或者是不想再沾惹麻煩,亦或是天滄江北面那幾位窈窕的身影早已佔據他的內心,故而他一直將徐初容視作小妹妹,從來沒有動過那方面的心思。
兩位正主一言不發,跟在後面的馮毅和元巖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古怪。
路邊一間典當鋪門外廊下,那位被駿馬嚇到的老者坐在石階上,不斷地大口喘着氣,他身邊站着一個三十多歲滿面關切之色的男人,看情形應該是他的兒子。
不遠處另有兩名男子拉扯着那位看起來很無辜的騎士,非要他掏出一百兩銀子,充作老者求醫的診金和藥錢。騎士自然不會同意,但是對方態度非常強硬,兩邊沒談幾句便又開始爭吵起來。
前方一家壽材店門外,一位僧人站在街邊,聽着一名老嫗絮絮叨叨,神色虔誠又帶着幾分悲憫。
路邊蹲着一個身着短打的淳樸漢子,小心翼翼地護着放在地上的兩籃子新鮮青菜,菜葉上還掛着清早的露水。他臉上始終掛着靦腆卑微的笑容,眼中偶爾流露出對那些衣着華貴的行人的羨慕神色。
兩名挑夫肩上扛着重擔,腰桿已經壓彎,一晃一晃地艱難前行,像他們這樣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只能出賣自己的苦力,而且忙活一天也拿不到多少銀子,勉強能夠養家餬口。
一位年輕公子帶着兩名小廝,腰間懸着一把鑲金嵌玉的寶劍,神色倨傲地經過賣菜漢子身前,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將一個籃子踹倒,青菜滾落在青石地板上,漢子連忙俯身去撿拾,卻不敢對那位富貴公子說出半個字。
各家商鋪的夥計站在門前賣力吆喝, 掌櫃們噼裡啪啦地打着算盤,爲生計奔波的窮人小心翼翼地活着,優哉遊哉的富貴子弟帶着親隨穿行長街,這便是如今這個時代最常見的街景。
只是其中有些人總會在不經意間擡起頭,瞟一眼騎着駿馬的裴越,然後又很快移開視線,一切都是那般平靜又自然,彷彿靜水流深微風過林。
裴越見徐初容的速度越來越快,知道她終究還是少女性情臉皮較薄,被那個路人一句“真般配”刺激得不輕。這個時候他顯然不能胡言亂語,以免引起對方的誤解,只能拍馬跟了上去。
長街盡頭便在前方,這時只見一輛馬車快速從北面御街拐進來,拉車的兩匹駿馬打着響鼻,瘋狂地邁動四蹄,徑直朝徐初容衝了過來。
“快讓開!”
車伕滿面驚慌,拼命地拉着繮繩,然而那兩匹馬就像瘋了一樣,根本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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