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定風波】

南雲坊,古水街。

那羣明火執仗的殺手出現之後,鄧載第一反應便是讓手下發煙火令。

從人數上比較,對方大約有六七十人,己方這邊有鄧載帶着的五十名親兵再加上定國府派出來的二十餘護衛,明面上似乎不相上下。然而他心裡很清楚,當初裴城從軍離京的時候幾乎帶走定國府所有的老卒,那府裡剩下的都是些酒囊飯袋。

車廂中的人是裴寧,自然不能有任何閃失,鄧載直接對親兵們下令道:“圍住馬車,保護大小姐,等待侯爺救援!”

果不其然,那些殺手在對上外圍定國府的護衛之後,宛如砍瓜切菜一般輕鬆,瞬間就衝破這些人的防線,直殺得這些護衛們抱頭鼠竄,慘叫連綿。

幾瞬之間擊潰堂堂軍中第一豪門定國府的家將護衛,來自天南地北的殺手們愈發士氣高昂,洶涌地衝向那輛被堵在長街中央的馬車。

浪潮呼嘯而來,淹沒由五十名親兵組成的岩石。

旋即退去,岩石依舊屹立如常。

裴越的親兵隊伍經過數次調整之後,如今都是從藏鋒衛中選出來的老卒。他們個人的武道修爲或許稱不上頂尖,但不管是對裴越的忠心還是臨敵時的堅毅果決,皆爲無可挑剔的百戰精銳。

周遭喊殺聲四起,車廂內不知具體情況,良言嚇得瑟瑟發抖。

她這樣一個自小就在國公府內宅裡做事的丫鬟,平素連陌生人都沒見過,陡然遇到這種場面自然難以承受。她扭頭看向安穩端坐的裴寧,顫聲道:“小姐……”

裴寧縱然面色微白,卻能目光沉靜,堅定地說道:“不要害怕,我們不會有事。”

她的確還是那個溫柔似水的裴家大小姐,但是在閒雲莊親眼見識過裴越拔刀殺人之後,便於鮮血和死亡之前成長了不少。更重要的是,此地仍舊在東城之內,距離中山侯府並不算特別遠,她對裴越有着絕對的信任,堅信三弟一定會及時趕來。

殺手們挑選的地方還算不錯,古水街上並沒有勳貴府邸,附近亦只有前後兩座暫時閒置的官宅。只不過裴越的親兵們實力超出這些人的意料,尤其是此刻對方完全採取守勢,以戰場上久經考驗的小型鴛鴦陣迎敵,殺手們遲遲無法衝破這道堅固的防線。

長街盡頭一座無人居住的閒置官宅內,路姜對一位年輕人拱手說道:“虞兄,拜託了。”

其人名叫虞光祖,今年二十六歲,正是此前在那間暗室之中站在路姜身後的男子,也是他去魚龍街上親眼見證針對裴越的刺殺,事後將詳情告知路姜。

虞光祖側身避開,沒有受路姜這一禮,平和地說道:“公子不必多禮,虞家深受令尊大恩無以爲報,光祖定然死而後已。”

路姜感動地說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請虞兄立刻出手,殺光那些親兵和馬車內的人。”

虞光祖頷首應下,然後提醒道:“裴越並非普通人,或許早有防備,而且對方已經發出煙火令求援,還請公子儘快離開。”

說完不等路姜迴應,便提着長槍大步離去。

路姜略顯猶豫,然而想起當日在古平軍寨之內,裴越咄咄相逼,父親飲恨自盡,他心頭便燃起無盡的怒火。

但是虞光祖說的也有道理,路姜沒有留在原地,而是在昏暗的天色裡潛行,重新換了一個隱蔽的地方。

無論如何,他要親眼看着裴寧去死,還要看到裴越抱着裴寧屍首嚎啕痛哭的慘狀,這樣才能紓解他心中的恨意。

古水街上,廝殺無比慘烈,殺手們佔據個人武勇上的優勢,但是裴越的親兵極其擅長配合作戰,故而一時間竟然難分上下。

鄧載沒有參戰,他守在馬車旁邊,警惕地防備着可能衝進來的殺手。

只是他還沒有等到援手到來,卻看見長街對面一名男子急速奔來。

虞光祖手提長槍,大步流星,轉眼之間便已經來到親兵們面前。

只見他間不容髮時側身避過一名親兵的鋼刀,長槍拄地飛起雙腳踢飛兩人,落地之後擰腰發力長槍橫掃,瞬間逼退一片。

他擡眼望着不遠處的馬車,右手擡起長槍徑直前衝,一名親兵避讓不及,被長槍貫穿胸膛,整個人被這股強悍的力量推着往後退了六七步。

其餘殺手們發出響徹長街的叫好聲。

鄧載神色凝重,沒有細想就準備親自上前,然而這時他彷彿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身邊掠過。

虞光祖面色微變。

一道苗條的身影在幾個起落之間便來到馬車旁邊,然後踩在車轅之上,借勢凌空躍起,宛如驚鴻衝向虞光祖。

望着這位突然出現的女子,殺手們的喊聲戛然而止。

虞光祖拔出長槍,自下而上捅出。

長槍對長槍!

同樣勢大力沉,同樣一往無前,甚至連長槍突進過程中抖動的槍花都頗爲相似。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極慢,虞光祖眼睜睜地看着對方的槍花在自己面前綻放,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從槍尖蔓延而下直達虎口,握槍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

葉七凌空砸開虞光祖的長槍,這一招沒有任何花哨,完全是依靠絕對的力量。

虞光祖中門大開,葉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下,長槍順勢刺中虞光祖的小腹,若非他在電光火石之間扭動身體,這一槍能直接貫穿他的心臟。

虞光祖毫不猶豫地棄槍,雙手握住葉七的槍尖,雙腿呈弓字步前後站定,怒吼一聲試圖擋住槍尖繼續刺入體內。

葉七面色冷漠一言不發,單手持槍猛然前衝。

虞光祖的雙腳在青石地面上磨出兩行痕跡,葉七在強行抵着他前進十餘步後,右手握着長槍一旋,隨後一聲輕叱,全身勁氣噴涌而出,竟然直接將虞光祖挑了起來!

橫掃,砸飛,收槍肅立。

虞光祖落在五六丈外,面如金紙,氣若游絲。

殺手們呆若木雞,不約而同地暫時住手。

虞光祖是他們公認的頂尖高手,也是路姜賴以突破裴越親兵防線的大殺器,然而這樣的高手竟然像一名幼童般被那個年輕女子輕易擊敗,這個場面足以震懾所有人的心防。

他們連面對那些普通的親兵都無法佔據絕對的優勢,如今對方又冒出來一個殺神,結果如何似乎不需要太多的思考。

親兵們沒有趁勢追殺,因爲他們沒有得到鄧載的命令,依然戒備森嚴地守在馬車旁邊。

葉七完全無視那些進退兩難的殺手們,緩步走向遠處,來到口中不斷溢出鮮血的虞光祖旁邊,眼神冷漠地望着他。

虞光祖看向她右手提着的長槍,忽地艱難地笑了一下,斷斷續續地說道:“這……這就是……那杆定風波嗎……”

葉七沉聲問道:“你是不是冼家子弟?”

虞光祖張開嘴,卻沒有再說出半個字。

氣絕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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