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葉七連忙問道。
裴越灑然一笑,揚眉道:“聽說過打草谷這個詞麼?”
葉七還未說話,反倒是另一側的鄧載答道:“少爺,我聽過。打草谷就是西吳人搞出來的詞,以前那些年虎城還在他們手中的時候,西吳騎兵每年夏秋之時都會侵犯大梁邊境。他們不會攻擊城池, 一味屠戮村鎮,死在西吳人手中的靈州百姓成千上萬,幾近百里無人煙,處處皆白骨。”
裴越默默攥緊繮繩,高聲道:“現在輪到我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葉七心中回味着這八個字,眼神逐漸明亮, 不禁想起當年山中的歲月, 莞爾道:“所以我們現在是山賊嗎?”
裴越心領神會,當初葉七和陳希之分道揚鑣,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願當山賊殘害京都百姓,如今時過境遷,沒想到在這遼闊的西境平原上,兩人居然變成往昔自己最厭惡的身份。
想到那個驀然自刎的年輕女子,裴越感慨道:“雖然陳希之沒有直接死在我手裡,但我很難讓她繼續活着,你不要怨我。”
他知道葉七和陳希之的關係,儘管後來走向疏遠和陌生,可那畢竟是葉七這輩子唯一的同性朋友。只不過這世間很多事難以自決,或許就在當初方銳夜襲綠柳莊的時候,他與陳希之便註定會是這樣的結局。
陡然從意中人嘴裡聽到那個名字,葉七勒住繮繩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緊,面上並無激動的情緒, 柔聲說道:“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我又怎會怨你?”
裴越頷首道:“好, 聽你的, 不提。”
他扭頭看了一眼賈成, 朗聲道:“不用扛着了。”
賈成一臉茫然, 下意識地擡頭望向自己抱着的軍旗。
鄧載忍着笑解釋道:“少爺說了,我們要扮山賊去打劫西吳人,儘量隱蔽一點比較好。”
賈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迅速將旗幟放倒收起,如今他已經非常熟練,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還帶着幾分稚氣的少年讀書人。
軍旗收起並未在後面的隊伍中造成恐慌,裴越的命令早已口口相傳送進每個人的耳中。
“孩兒們,隨我殺人放火去!”
裴越從未像今日這般表露過自己的真實情緒,
故而這聲吶喊充斥着力量。
“殺啊!”
鐵騎漫卷,獠牙張開,直撲西面的蒺藜寨。
……
“報!”
一名斥候腳步踉蹌地衝進吳軍帥賬,滿頭大汗淋漓,瞧着十分狼狽。
帳內有十餘位武將在座,帥位上那個身穿常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便是鎮南大將軍張青柏。
“稟大將軍,盧龍寨送來急報,昨日一支樑國騎兵襲擾軍寨,並未造成我軍傷亡。根據守將觀察, 這支騎兵人數在兩千左右, 領軍之將應該便是藏鋒衛的先鋒統領陳顯達。”
張青柏微微頷首道:“知道了,下去罷。”
“遵令!”
待斥候下去後,左首第一位坐着的武將皺眉道:“大將軍,這已經是第七支了。”
張青柏面色平靜地說道:“如此說來,藏鋒衛的全部實力已經浮於水面。裴越親自領着三千騎,其餘七將分成六部,各領兩千到三千騎不等。這個定國庶子膽量確實不凡,我本以爲北面落敗之後,他會養精蓄銳等待新的時機。”
時至今日,他已經知曉當初那個讓他煩悶的變數是誰。
從最初在刀口寨外救下敗兵、剿殺他派出去的一千輕騎開始,然後到雞鳴寨外陣斬郭榮,直接破壞他侵襲樑國軍寨體系的核心計劃,再到如今將萬餘騎兵分爲七部,大肆襲擾吳軍後方輜重安全。
裴越就是這場伐樑之戰中最大的變數。
右邊一位武將朗聲道:“大將軍,末將認爲不能由着這支騎兵在後方肆意妄爲,否則容易造成軍心不穩,可能會影響後面的戰事。”
張青柏微微挑眉道:“你有什麼想法?”
那人起身回道:“樑軍騎兵根本不敢與我軍正面對抗,更不敢攻擊我方軍寨。故而末將認爲,只要從虎城之外調來一萬騎兵,再加上此處的一萬騎兵,圍追堵截定能吃掉這些惱人的蟲子。”
張青柏不苟言笑,緩緩道:“你以爲他們會留在原地等我們完成合圍?”
那人小心翼翼地說道:“就算不能吃掉,只要能將他們驅趕到南面,儘量遠離運送糧草的官道,那也足以達到我們的目的。”
張青柏環視一圈,見衆將似乎都贊成這個法子,不由得略顯失望地說道:“裴越以身犯險的目的是什麼?你們並沒有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
他起身走到中間的沙盤附近,指着雞鳴寨說道:“就算他兵力有限不敢靠近古平大營,爲何不去救援雞鳴寨?莫要忘記,當初他只帶着兩千人就敢馬踏我的一個萬人隊,如今擁兵過萬,膽氣反倒不如從前?”
衆將紛紛圍上來,身姿挺直聽着他的訓導。
張青柏繼續說道:“他知道我們還沒有做好攻打古平大營的準備, 所以用這樣的策略逼迫我們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給東面的那位成安候創造空間恢復實力。我相信這個時候路敏已經下令,緊急調動長弓軍和金水軍前來馳援。”
他擡眼望着之前請求圍剿藏鋒衛的那員武將,沉聲說道:“行軍打仗最忌諱被人牽着鼻子走,你們或許是真的擔心,亦或是被紛繁的表象矇住雙眼,真將藏鋒衛當做腹心之疾,簡直愚蠢透頂!仔細想想,藏鋒衛這萬餘騎兵除了襲擾我們的輜重隊伍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他頓了一頓,語重心長地說道:“真正聰明的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既然這位年輕權貴想讓自己成爲變數,那我們便不給他這個機會。”
身邊一名武將驚訝地問道:“大將軍準備對古平大營發起進攻?”
張青柏平靜地說道:“既然糧草不夠,那便去搶樑軍的儲備。古平大營中只有四萬殘兵敗將,爲何要給他們喘氣的時機?傳我將令,明日卯時初刻,全軍千夫長以上皆來帥賬,遲者軍法處置!”
“遵令!”
衆將轟然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