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人性
青青作出的一系列的改變除了讓陳寧和陳靜感到驚奇，除了讓那位斷臂的老伯感到舒適之外，也給整個剛硬而科技感十足的NOBODY變得生氣十足。原先的NOBODY，是以安靜和尊重個人空間而著稱，咖啡和食物的味道雖然很不錯，但那似乎並不是吸引諸多顧客前來的理由。除了那些出於好奇和探究機器人的技術而前來的客人之外，大部分都是那些對個人空間極爲重視的白領。
這樣的咖啡館，雖然贏得了一些人的喜愛，但的確缺少了一些氣氛。一些足以吸引人不斷前來的氣氛。
而青青的出現，恰恰是改變的開始。一開始，位於一樓比較深入的位置的青青，無人理睬，大家只是把青青當作是一臺普通的機器人而已，甚至不少人以爲這是數字圖騰準備安裝調試的，甚至打電話到公司去諮詢這臺機器人到底是爲了提供什麼類型的食物的。……直到青青開始拿出刻刀，拿出準備好的一段段的整齊的圓柱形的木料，開始雕刻一些紀念品，大家才意識到青青的特別。
而後，則是一些客人在青青的工作臺前挑選雕刻品的時候，發現了青青會說話。或許是想知道青青能理解人類的語言到什麼程度，有些人就和青青聊了起來，他們挑選青青做木雕的時候，一邊仔細看着青青華麗而精確的刀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青青攀談着。讓他們感到驚喜的是，青青很健談。青青的語言並不複雜，但很生動。青青也很善於尋找話題。而對於那些刻意刁難的客人，青青也會選擇時機，以一連串的詰問讓刁難者很沒有面子。青青就像是這個冷冰冰的NOBODY咖啡館裡的一個生動風趣的老闆娘，精心打理着店鋪，照顧着每個客人的心理上的需要。
當陳寧和陳靜頗有點惡作劇地將棋牌遊戲帶入了NOBODY，這裡就逐漸變成了氣氛熱鬧地棋牌角。最著名的事情，就是青青曾在國際象棋上和人賭棋，結果輸了一副棋子。青青就當着大家的面，用一套玻璃雕刻刀，雕出了一套精美細緻，並且很富有創意的國際象棋棋子。在那之後，青青在國際象棋上就再也沒有輸過。
而當圍棋這樣的複雜的活動進入到咖啡館之後，雖然棋牌角的熱鬧程度有所下降，但卻並沒有減少大家對於青青的關注。
有些人，甚至會固定地來咖啡館，點上一杯咖啡，就是爲了和青青聊天。青青好像什麼都懂，也好像很理解人的感情。大家，逐漸地都將青青當作是一個普通人，而不是他們先前以爲的，是一段精心編制的程序。有些人，將青青當作了可以知無不言的朋友，當作了循循善誘的導師，當作了溫婉親切的女朋友，當作了理智而不乏關愛的心理醫生，甚至是可以聽自己懺悔告解的神父。在他們看來，要是在現實社會裡都是青青這樣的人，那他們的生活，和整個社會的環境，都會比現在好很多。哪怕，青青只是一個機器人。……這些人，逐漸成爲了NOBODY最鐵的客人。而他們互相之間也逐漸認識，逐漸互相瞭解，逐漸變成了喜愛NOBODY，並且在大衆向數字圖騰施加壓力兇猛攻擊NOBODY咖啡館的時候捍衛NOBODY。……而這些，卻都是當初讓青青到咖啡館去和大家接觸，體會更豐富的人生的呂振羽，所完全沒有想到的。
咖啡館裡，同樣也有帶着其他目的來的人。比如，一個報社的主任記者，也是曾經的中國硬科幻小說的代表人物，就每天來這裡，坐在一個視野良好的座位上，每天在報紙上撰寫一個專欄，敘說着NOBODY咖啡館裡發生的一切。他並不太喜歡這裡的食物，因爲除了青青，其他機器人都無法溝通，作出來的永遠是一摸一樣的東西。但是，這個咖啡館裡發生的故事，青青和周圍人的交流，則大大激發着這位曾經用想象力征服過讀者的人的創作yu望。報紙上的那個專欄，被他寫成了極爲優美而抒情的文字，但又不乏客觀事實和科學原理。在那個專欄裡，逐漸的，青青被描繪成一個性格完美的女性，除了沒有身體之外，她有一萬個理由成爲所有男性（和某些女性）的夢中情人。
斷臂老人的故事，和咖啡館對於斷臂老人的優待，以及青青與斷臂老人的對弈，被組合成了一個極爲煽情的故事，在報紙上已經連載了幾天了。由於NOBODY咖啡館受到的關注並不僅僅來自國內，這位主任記者的稿件甚至被全世界許多媒體採用，轉載，給這位窮困了好久的記者帶來了驚人的稿費。那些用他隨身的數碼相機拍攝的照片，儘管從取景用光方面都頗受詬病，但卻屢屢排在photocome，imaginechina，getty等等著名的專業圖片網站的購買排行的前列。
但是，這個記者並不知道，他的這個專欄引起的讀者對於NOBODY的觀感的潛移默化，哪怕只是一部分讀者，這種效果也已經讓公關總監於雅雲樂得恨不得仰天大笑幾聲。這可是很符合她要達到的宣傳目的，卻又不要自己花錢付稿費買版面的天大的好事啊。
當記者看到今天，陳寧和陳靜都來到了咖啡館，而且很顯然等着老人前來，記者就意識到，關於斷臂老人的故事，在他的專欄裡應該有一個比較不錯的結尾了。
斷臂老人和青青苦戰了3個多小時，終於贏得了棋局之後，滿臉都是興奮地潮紅色。青青可不是那種狀態起伏不定的棋手，雖然有時候青青下棋的邏輯很奇怪，但他也要很仔細地推斷，計算，才能夠贏下，稍有閃失，就要輸。這種每次下棋都酣暢淋漓的感覺，早就讓老人慾罷不能了。
而今天，當他準備離開NOBODY的時候，兩個美麗的小姑娘禮貌地攔住了他。
“老伯伯，您好。我們兩個是數字圖騰的工作人員，也是青青的維護管理顧問，能不能請您稍微留一下，和我們談談呢？”陳靜說。
老人並不認識陳靜，那倒還好。但周圍不少今天刻意留到那麼晚的客人裡，有不少都是知道陳靜的身份的，看到一個集團總裁那麼謙恭地說話，着實讓人一愣。雖說一直聽說數字圖騰的高層的人品都很好，可親眼所見和聽聞畢竟是不一樣的。
老人有點侷促地說：“好的，好的。”
坐定之後，蜘蛛警衛又爲他們3個端上了新沖泡的咖啡。和精緻的點心。老人的那份蛋糕在機器人點心師的手裡就切成了整齊小巧的一塊一塊。而機器人警衛，則在一邊隨時聽候老人的命令。
“老伯伯，要吃蛋糕您就說‘蛋糕’，這個小蜘蛛會服侍您的。”陳靜巧笑嫣然，親切地說。
老人似乎有點不相信，說；“蛋糕。”蜘蛛警衛立即伸出了機械手，拿起了專用的叉子，刺起一小塊蛋糕，湊到了距離老人嘴邊10多公分的地方。老人只要一歪腦袋，就能吃了。
老人嚐了蛋糕，但卻更加侷促了。“謝謝你們對我那麼照顧。我殘廢幾十年了。只有最近這段日子，過得最開心。每天有棋下，有咖啡和茶……真是謝謝你們，那麼照顧我這個殘廢的老頭子。”
陳靜和陳寧都知道老人的自卑與驕傲。一個殘疾幾十年的老人，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但每次來咖啡館，老人仍然會穿着雪白的襯衫，儘量將自己打理地和這個雅緻的環境不太格格不入。
“老伯。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您沒有了雙手，可是，在棋盤上，您仍然是個好手。您和青青的對局，我們公司裡也有不少人都在學習呢。”陳寧溫言安慰道。“我想問一下，您還有別的親人嗎？”
老人搖了搖頭，說：“就我一個了。”
陳靜看了看陳寧，斟酌了一下措辭之後，說：“老伯伯，我們公司有一個新的研究項目，和機械，和人體都有些關係。……有些類似於義肢，不過，我們的技術不太一樣。……我想，能不能請您參與到我們的這個項目裡呢？……因爲參與的時間比較長，而且，可能也會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想徵求您和您的家屬的同意。不過……”
老人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老頭子一個，也就省了很多麻煩了。……可是爲什麼會有危險呢？”
陳寧想了一想，掃視了一下咖啡館裡的人，隨後，對老人說：“因爲，我們的項目不是機械手，而是將機械手和您本身的觸覺聯繫在一起。如果成功，說不定就能恢復您的手臂功能，和觸覺……牽涉到很多神經科學和電子工程學，尤其是電子系統和神經的連接，在這方面，我們並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陳寧的聲音不大，但卻讓所有人一驚。數字圖騰什麼時候掌握了這麼先進的技術了？這可不是簡單的電子技術，機械技術或者生物技術的簡單劃分能夠涵蓋的，這個東西要是真的弄出來，那可就是又一項改變世界的技術了。人體的機械化，半機械化，就不再是動畫漫畫和科幻小說裡的內容，而是真正變成了一種實際的，可以操作的技術了。
陳寧自己知道，說起來很嚇人，但這項技術要想真的投入使用，沒有個3年5年的就不要想了。
從去年年初，開始製造有觸覺的機械手，開始將觸覺和視覺整合起來開始，數字圖騰的研發中心就有人提出過機械手的義肢化使用的可能。當時，這個義肢化項目就在完全沒有技術準備的情況下開始了。陳寧對此的解釋是，呂振羽這個軍火商良心發現……
實驗室使用了大量生物科學的手段，首先找了幾個測試者，在他們的手臂上貼滿電極，讓他們進行各種手臂動作，並且感受各種外界刺激，積累了相當龐雜的人體的生物電活動的資料。然後，將這些資料放在服務器裡進行了整整30天的減法學習程序，才確定了幾個關鍵的生物電節點。
而後，他們就建造了一個試驗用的機械臂，和測試者的手臂上的電極相連。人的手臂進行各種動作的時候，產生的生物電，通過計算之後使得機械臂作出同樣的動作。而僅僅這項試驗，不斷調試程序，讓機械手和人的手臂的動作協調一致，就花了差不多一個月。
而後，則是讓測試者想象自己的手臂運動。在測試者自己以爲自己動了手臂的時候，手臂原理上應該產生相同的生物電。而這種生物電，同樣能夠讓機械臂作出動作來。……
試驗，目前也就進行到這一步。一方面，機械手的機構太龐大了，爲了動作的精密，那條仿造人體結構的機械臂，足足有普通人手臂的3倍粗，長度自然也是成比例的。看起來自然是威力十足，但畢竟這不是武器，這種東西看起來有威力是很失敗的。
而另一方面，試驗中用到的電極，用到的感應電路都是極高的敏感度的，脫離了一定的溫度範圍什麼的很容易出問題。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因爲人的手臂動作的豐富和複雜，對於計算機的運算要求極高。爲了讓人體的生物電能及時反應到機械臂上，在實驗室裡，他們可是安裝了兩個機櫃的高級服務器。在現實中，這樣一堆動子組合起來的玩意，顯然距離人們認可的假肢的範疇實在是太遙遠了。
雖然，邀請老人蔘與這個人性化的項目其實是陳靜和陳寧商量之後的結果。只要老人一同意，那他們就有充足的理由爲老人安排良好的生活待遇。雖然這樣只是照顧了她們能看到的人，但至少也是一種改善。可以說，老人如果同意參與這個項目，其實是不傷自尊地接受數字圖騰的照顧的一個好理由。
但是，另一方面呢？斷臂老人是個很聰明，也很有毅力的人，雖然年紀比較大了，但在很多方面比一些年輕人都要好。邀請老人蔘與到項目中間，說不定真的能對項目進程有推動。畢竟，沒有比斷臂的人更瞭解斷臂的人的感受了。
“我能繼續每天來下棋嗎？”老人問。
“當然可以。我們公司就在這裡，這個試驗項目的實驗室就在公司總部。您看，街對面就是我們公司了啊。”
老人點了點頭，說：“那好吧，我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