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外頭起了風沙。
顧文柏揹着手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表情看似平靜,但從越走越快的頻率中看出他似是煩惱着什麼。
薛寧拍了拍年哥兒的後背,等他吐了奶,這才讓青英抱了下去,走到外屋端了茶:“你先喝口茶,靜一靜。”
顧文柏看了她一眼,端着茶就飲。
“外頭有個什麼消息,總會有人傳了過來,你現在這般着急也是沒有用。”
顧文柏臉上流露出苦笑:“我也不知道會如現在這般緊張。”
雖說同趙元朗一起猜測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官復原職,畢竟之前已經暫時免職了好一陣子,加上分家之事讓今上泄了火,可這一切也只是猜測。若是有了其他外力,或許他會被打下去從新開始。
本身這並不算什麼。
可他等不及了。
亦或是,朝局已經不容他去重新開始了。他必須無限的往上爬,除此才能護住一家平安。通過水匪之事,他已經沒有以往自己想當然的那般自信。就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要見不到自己的兒子和嬌妻。
這種感覺他從不曾和任何人說起。
可每每回想起來,都痛苦難耐。
薛寧只能靜靜地陪在一旁。
除此之外也無能爲力。
兩個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等着時間流逝。似乎是下朝的時間了,薛寧不由得往外頭看去。
顧文柏雖沒有那麼明顯,卻呼吸也帶了一絲沉重。
外頭顧成的人影出現。
薛寧目光一亮。站了起來。
顧文柏望了過去。
顧成一早就被打發出去探聽消息,這個時候回來的話……
等人近了。看到顧成臉上的笑容。
薛寧就已經開始抿着嘴笑。
“回來了,這是。”青英正好從裡面走了出來。
顧成已經向顧成回話:“水匪之事,皇上已經讓姚大人查清了,又有都察院的人監理着,一切已經是水落石出了。”說道這。頓了一頓,一個大喘氣後笑道:“爺的職位也都回來了,就從今日開始。”
顧文柏聞言挑眉一笑。
薛寧就道:“既然今日開始復職,你就去吧。”
顧文柏點點頭,就朝外頭走去。
顧成巴巴地望了青英一眼。
薛寧笑:“你送送老爺。”
青英恭謹地應諾,在無人注意的時候瞪了顧成一眼。
顧成摸摸鼻子直笑。
顧文柏去了都察院。
聽了一番訓教之後,才吐了一口氣離開。
方纔的話裡,暗中也泄露了一些意思。
想來這是今上和都察院的人暗中達成了條件。要不然自己兵馬司那邊還能擔着,這邊卻是要掉了。
顧文柏自然態度不敢有半點不敬。
等去了南城兵馬司那邊就更容易了,郭散就站在門口。
顧文柏走了過去。
郭散一拳揮了過來。
胸口微微一痛,顧文柏含笑回了一拳過去。
周圍的人,頓時停下動作,似乎想要看這二人在做什麼。
下一刻,就見他們勾肩搭背地往屋子裡面走去。
“郭大人和顧大人的感情真好。”
“切,假的吧。顧大人不在。郭大人可是一人獨大呢,現在又回來了,權利就被分了出去。換成誰也不樂意啊。”
“你懂什麼,郭大人可是顧大人一手提拔的,且他的情況和顧大人不同,這正指揮使怎麼都不會是他來做的,換一個不熟悉的日後給他不好過,還不如顧大人呢。”
此話一出來。引得衆人的沉思和認同。
突然有人笑道:“要說起顧大人,就還要說另一個小顧大人了。對了……方纔不是看到他了嗎?這回人呢。”
“怕是躲回家裡去了吧。”
衆人立時笑成一團。
雖說他們裡面也有勳貴子弟出身的人,可像顧澤這般鼻孔朝天看人的,卻也讓他們生厭,早就煩着了呢。
原本還念着他是顧文柏的弟弟,還留下餘地。
可前些日子,那邊府裡分家的消息一傳出來。這些人就跟蜜蜂聞到了花蜜一樣,偷偷去了刨根問底,這一鋤頭下去,知道的也是差不多了。
這些東西本來也不算是秘密。
不過被人故意忽視,壓了下去。可要是一朝掀開,卻也有喜歡落井下石的人。如今雖不至於鬧大,但想知道的人,也差不多是知道了。
顧文柏二人相對而坐。
郭散抿脣說道:“你不在的時候,兩位王爺都來了人。”
“另一個呢?”
“他?”郭散不由得蹙眉:“沒有動靜……”隨即二人對視一眼:“卻也是最大的動靜了。”顧文柏笑道:“榮郡王那人不傻,只要他的妻子還是那個人,就能至少讓我們這邊站在他那裡。且……如今什麼事都未發生,不作爲纔是最大的作爲。這和之前的低調與否沒有關係。”
“嗯。”說起這個,郭散的嘴脣彎出一個嘲諷:“這些人真真是蠢不可及。明知道在水匪之事之後,今上必然會暗中關注他們,卻偏偏繼續動作。”
“不過是箭在弦上罷了。”顧文柏淡淡地說道:“但這樣也最好,至少一點點地磨滅了父子的感情,天家父子本來就稀薄的父子情,很經不起消磨。”
郭散笑了笑,突然問道:“對了,聽說你要搬家了。”
顧文柏有些無奈地點點頭:“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了。王家兄弟他們只能暫時在放在我這裡了。”他日後只會更慢,在顧府的時間大概也就是晚上。可白天正是容易出事的時候,雖說一個內院、一個外院。可到底也是讓他安心一些。
郭散擺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的吃喝都是一筆開銷。你和你媳婦出得起錢就好。我也省心省力。”
顧文柏卻是感激地一笑。
棗子衚衕裡,趙氏可惜地望着一筐筐棗子:“寧姐兒最愛吃了,可搬家到那邊去,到底是不方便了。”
丁老夫人笑她杞人憂天:“不過是幾筐棗子,孃家人送一些吃食過去難道還不成。”
趙氏赧然一笑。
心道自己的確是多想了。
只是從媳婦這邊出發考慮。自然是不樂意去和明顯不喜自己的婆母一塊生活。像她這般幸運的,基本是很少有的。
“到時候,我們去做客就是了。那邊即是寧姐兒當家做主了,虧了誰也不會虧了她。”丁老夫人並不怎麼在意,以前不瞭解的時候也曾緊張過,但這麼幾次看下來,這顧夫人也算是個沒腦子的,會的不過是籠住男人的手段罷了。只要顧文柏站在薛寧這邊。薛寧不要先折了腰板,也不會受太大委屈。至於一些言語上的刁難,不過是一些考驗,本就該有的,就是親生婆母,也還有這些事情呢。
若是連這點都受不住,就枉費自己的孫女兒了。
家裡這樣的事情,她小小年紀都挺過來了。丁老夫人堅信只要一些口頭交鋒,薛寧還是能承受得住。
左右不過是一個忍字,忍不住了就打回去。
丁老夫人輕哼一聲。
趙氏訕訕一笑。
鍾媽媽從外面走進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趙氏朝她望去。
鍾媽媽道:“是四老爺和四太太來了。”
趙氏看向丁老夫人,見她閉目嘴裡念着什麼,心中嘆了一口氣,朝鐘媽媽點點頭:“請他們過來吧。”
鍾媽媽出去之後。
趙氏道:“好好的,最後一個女兒也沒了。”
“不過是自作孽了,若是管教好。又哪裡會出現這種事情。幸而寧姐兒不是這樣,否則……”丁老夫人卻也知道自己說得容易,要不是這一世寧姐兒的變化,怕是她在失望也會護着自己的孫女。
如此一想,倒是心軟了。
薛文平一下子看過去是老了十歲不值,腰也被生活的苦難給壓垮了。整個人不復之前的挺直,走進來的時候是躬着身子的。
身後跟着一起的劉氏。
劉氏緊緊抱着一隻包袱,兩眼無神。
見到二人這副模樣,丁老夫人還是心軟了。
丫鬟們上了茶,跟着媽媽們退了下去。
薛文平沉默良久,才道:“四嬸。”
丁老夫人長嘆一口氣。
“你們夫妻二人如今是有什麼想法沒有?”
薛文平沉默半響後,搖搖頭說道:“不過是回了老宅去,那邊總有我們夫婦二人生活的地方。”頓了頓繼續說道:“到時候領養幾個孩子,也算是老有所依了。”
趙氏一下子就紅了眼睛。
彷彿感同身受,又覺得自己幸運不已。
可這種幸運若是用薛文林的命來換,就只剩下濃濃的悲傷。
薛寧並不知道後來是怎麼說了。
只記得在搬家前,鍾媽媽來了一趟:“薛笑少爺請了假,送四老爺和四夫人回曲陽,在幫着安置九姑娘的後事。”
原來薛倩的骨灰被劉氏帶走了。
而諸家似乎也不在意,一點不同意的意思也沒有。薛文平並也傷心了,到底是唯一的血脈,就算不和規矩,也帶着人回去。
只是臨行前,在丁老夫人幫着叫來薛笑的時候。
薛文平說了一件事情。
鍾媽媽忿忿說道:“那些黑心腸子的人,老爺的事情只怕真是早有預謀。四老爺說咱們老爺出事之前,老宅那邊有一天突然來了人。定然是因着原因,老爺走了之後,那些人心虛,纔不敢前來拜祭。”
這回是把趙元朗趕到,老宅卻似只派了個江媽媽的事情也回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