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夫人鬢角已然全白了,從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就做了寡母與薛氏其他族人鬥爭保護住了自己這一房的產業。人到中年了,兒子成家立業又娶妻生子,本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又遭遇瞭如此打擊。
在大家想來這次該被打倒的丁氏卻是比薛寧的母親更加堅強,靈堂的一概事情都是她接手佈置的。而當時的趙氏悲傷過度哪裡顧得上許多,只沉浸在五老爺過世的哀痛中。以至於薛寧落水後救上來的事情,也是丁氏處理的。
上一世的時候,薛寧一直不喜歡丁氏。相對於不苟言笑嚐嚐對自己板着臉的丁氏,反而更喜歡長房的老太太胡氏。四房舉家回到曲陽老宅的時候,丁氏和趙氏基本閉門居住在院子裡,從不出去。當時薛寧不懂事自然更喜歡嚐嚐招呼自己過去的伯祖母胡氏。以至於婚事上不經過祖母和母親,被長房輕易算計了而不自知。等苦果釀成後,長房立馬變了態度。那個時候薛寧才知道誰是誰非。
再一次看到祖母其實比母親更加激動,趙氏是個比較沒有主見的人。若不是有祖母護着,哪能安穩地度過父親死了之後的十來年。
薛寧扁了扁嘴更加委屈地哭了起來。
丁氏皺眉,看了青英一眼。
青英沒有注意到,只站在門口看着。
丁氏心裡更加不悅了,拄着柺杖就要過來。
薛寧見了忙起身跑了過去扶住丁老夫人問道:“怎麼不見王媽媽,你怎麼不知道要扶着老太太?”後面一句是對青英說的。
丁氏淡淡地說道:“王媽媽我讓她出去辦點事情了。你是怎麼回事聽丫鬟說你莽莽撞撞地就跑了出來,若是下人伺候不好你,打發出去重新尋一個就是了。沒得一個姑娘家自己亂走。”
丁老夫人這話一出,青英臉色一白,求助地看向薛寧。
厭煩青英實在多事,可也知道除非必要還是要先留下來,才能藉着她處理後面你的事情。薛寧掃了一眼,就扶着丁老夫人往一邊的椅子上走去。
“祖母,我....我做了個夢。”
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下文。
丁氏這才擡頭望去,只見薛寧小臉慘白,貝齒死死咬着嘴脣,都出了血了還不知道,一雙大眼直直地看向自己,眼裡滿是惶恐不安。
“姑娘,這夢都是假的。”鍾媽媽聽了安慰道。
“不....不是假的....我知道是真的.....”薛寧反應激動地叫了起來。
“寧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娘啊。”趙氏被有些癲狂的薛寧嚇到了,踉踉蹌蹌地就起身走到薛寧身邊。
“娘....娘...你和祖母都不見了,只剩下寧兒一個人。好多人要抓寧兒,寧兒害怕....好多水,寧兒掉到好多水裡的地方了。”
趙氏一聽只抱着寧兒痛苦。
鍾媽媽小聲同丁老夫人說道:“姑娘想來是做噩夢了,我看要請了大夫來開幾貼安神的藥纔好。”
丁氏皺了皺眉頭,看向青英。
青英反應不及愣住了。
還是另一個小丫鬟見了,小跑了出去。
“祖母,我想爹,想娘,還有想你。在夢裡寧兒一直找你們,可是找不到,只有寧兒一個人。寧兒好害怕。”薛寧說得半真半假的,眼累卻是一直往下流,加上病好沒多久的緣故,小臉慘白慘白的。
鍾媽媽聽了心酸,微微側了側身子,拿着手背擦拭眼淚。
“寧兒,你爹爹沒了。但是你還有祖母和母親,所以不要害怕。咱們府裡的女人不能這麼軟弱。趙氏,你也該堅強起來了。”
見薛寧半懂的樣子,丁老夫人嘆口氣說道:“今天是頭七,既然來了就都送你爹爹最後一程吧。”
“祖母和母親一起?”薛寧問。
趙氏道:“寧兒乖,娘和你一起。你祖母身子不好,要休息。”趙氏性格軟弱,卻是個真正孝順丁氏的人。
這也是爲什麼丁氏雖不喜她的性格,卻還是肯一直看護着她。
“是啊,姑娘。老太太身子不好,你可不能再向從前那樣任性。”
對於陳姨娘突然上眼藥的行爲,丁氏冷哼一聲。
陳姨娘心中一緊,忙低下頭來。
薛寧心中發苦,抿了抿嘴說道:“青英,扶了陳姨娘去隔壁屋子好生歇息。這裡不用她留着,有祖母和我母親就好了。”
薛寧的話,大家也只當她小孩子任性。畢竟薛寧在被陳姨娘挑唆上了幾次眼藥之後,被丁老夫人叫去,知道自己被騙了,後來一直就不喜歡陳姨娘,有陳姨娘在的地方,臉色就不好。五老爺在的時候,完全寵着薛寧,顧而屋子裡的人聽了都只覺得是小姐脾氣發作了。
陳姨娘是巴不得不用跪了,只是礙於丁老夫人和趙氏兩個人,不敢說話。現在一聽薛寧的話,心裡自然高興的緊。而且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錯覺了,隱隱覺得肚子不太舒服。
丁老夫人和趙氏都沒有出聲。
薛寧知道她們是同意了。
青英這回反應快了些,在薛寧說話前,趕忙扶着陳姨娘起身離開靈堂去了隔壁的屋子。其他下人見了只遠遠地走開,或站遠了一些,或者就在院子裡帶着。
“你還有什麼想法,是不喜歡陳姨娘嗎?等你父親的事情處理好了,你若真不喜歡就把陳氏留在武寧府吧。”老太太等人走後沉下臉說道。
這是不打算帶陳姨娘回曲陽了。
薛寧心中一緊,知道自己拙劣的行爲被祖母看出來了。
祖母是什麼脾氣,前世一同生活了幾十年的薛寧是最清楚不過了。薛寧可以聰明,但是絕技不能在她面前耍小計謀。陳姨娘的事情,或許在祖母嚴重根本是個小事,卻不高興薛寧做了那麼多事情,就只是爲了打發走陳姨娘。
當然這是丁老夫人現在的想法。
只是薛寧知道,陳姨娘不能走。等到陳姨娘走了,那自己是不是要和前世一樣,成爲絕戶女。
薛寧一想到那冰冷的井水,肚子裡被水灌滿的感覺,就全身打起冷戰。
“祖母,我真做了噩夢,好恐怖的噩夢。”
見薛寧還是如此,丁老夫人心裡冷了下來,擡頭正要訓斥薛寧的時候。見這個孫女目無神色,瞳孔放空,好像真的陷入噩夢中一樣。
不....是真的在噩夢中。
那神情絕對不是年幼的薛寧能作假出來的。
“寧...寧兒....”趙氏握住薛寧的手焦急地喊道。
薛寧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是張着空洞的雙眼,喃喃自語道:“都死了....都死了。頭七...陳姨娘小產了......祖母你在哪...母親,我會保護你的....我們去找鍾媽媽,鄉下....鍾媽媽在鄉下呢。爲什麼要害我......”
丁老夫人臉上瞬間變色,顫抖着站起身。
鍾媽媽拔腿就往隔壁跑去。
丁老夫人看向趙氏,沉痛地說道:“爲母則強,這個道理你應該懂了。”
趙氏心中猛然一動,看向還回不過神的薛寧,心中壓抑的痛楚瞬間爆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