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暮的利齒咬上鬆坪子道長的脖子,鬆坪子道長在痙攣中悔恨不已。他怎麼忘了,他現在是一具身體,兩個人格啊!
鬆坪子道長氣息微弱,“五百年後,紅巖村,小桑的轉世……”
答暮仰天閉目。最後一個活人,也沒了嗎?
從這一天開始,這個村子有了新的名字,叫蔭屍村。
不知何時,修士之間開始流傳一種說法:在蔭屍村獵殺蔭屍,可以增進修爲!
修士們前仆後繼來到蔭屍村,或搜遍山林無功而返,或不敵蔭屍成爲他們的一員。屍王躺在地下,暗暗嘲諷,天下修士,不過如此!
一位紫衣修士從天而降,他雙眼不能視物,卻能耳聽八方,鼻子亦靈敏非常。紫衣修士拿出一串紫色鈴鐺,“叮鈴……叮鈴……”引來蔭屍大軍。
一把火,從山谷燃向山頂。火是三昧神火——陰邪鬼魅最怕之物,凡是三昧神火所過之處,皆化爲飛灰,寸草不生。
一頭白髮在烈焰之中狂傲不羈,紫衣隨風飛揚,冷酷無情。
紫衣修士執劍與屍王大戰。對於紫衣修士而言,白天和黑夜,沒有任何區別。但對屍王來說,夜晚纔是他的主場。
初次交手,屍王不敵。他知自己不是紫衣修士的對手,於是祭起復蘇權杖,以爲可以藉助復甦權杖的魔氣,逼退紫衣修士。
紫衣修士拔出隨身佩劍,召來漫天飛雪。復甦權杖旋轉的身影瞬間被定格在半空,它被冰封了。
冰雪將蔭屍村覆蓋,天地間獨留一片雪白。紫衣修士走近復甦權杖,指尖觸碰,冰雪消融。
魔氣攀上紫衣修士的手臂,他拿起復蘇權杖。魔氣沿着紫衣修士的手臂,爬上了他的臉頰,覆上了他的雙目。
反劍插入地面,紫衣修士的道心正與大復甦權杖的魔氣展開激烈的大戰。
屍王眼見機會來了,撒腿就跑,他一定要在紅巖村等到洛桑的轉世,娶她爲妻。
紫衣修士剋制住心魔,掌控了復甦權杖,而這時,屍王已逃出了蔭屍村。
歲月流轉,約五百年過去了。
“洛桑,我終於等到你了!”屍王望向周小鶯,眼中似有千般話語,卻無從說起。
“你把我爺爺怎麼樣了?”周小鶯纔不管前世的自己和屍王有什麼糾葛,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她爺爺的安危。
攢起的希望在屍王的眼中飄浮了一瞬又落下,“你放心,我沒有傷害你爺爺!”
百里淢走向洞口,“小鶯姑娘別慌,我先進去找找,你爺爺應該還在裡面!”
沒過多久,百里淢小心地攙扶着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從山洞中顫巍巍地走來。
“爺爺。”周小鶯看見了相依爲命的爺爺,一頭扎進他的懷裡。“爺爺,你沒事吧?嚇死小鶯了。”
周昌撫摸着孫女的頭髮,臉上是慈愛的笑容。“爺爺沒事,小鶯別怕!”
周小鶯將周昌扶到樹下的石塊上坐着休息,她像個小孩一樣,抱着周昌的手臂不撒手。
百里淢徑直走到屍王的面前,問:“你要娶小鶯姑娘爲妻,然後呢?”
“什麼然後?”屍王不解。
百里淢繼續道:“你要把她變成和你一樣的蔭屍嗎?”
“我沒有。”屍王怒吼,“我永遠都不會做傷害她的事!”
百里淢厲聲道:“那你抓了她爺爺,還逼迫她嫁給你?”
“我......”屍王大吼,“爲什麼不行,如果洛桑也變得跟我一樣,那我們便可以永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離!”
百里淢不屑,“你看看你手下那些蔭屍,他們還有靈魂嗎?”
屍王愣住。
百里淢繼續問:“沒有靈魂的洛桑,還是你心心念唸的洛桑嗎?”
屍王一言不發。
突然,戲塵一腳抵在屍王的脖子上,“我要你爲我的師父償命。”
“難道你不想知道,是誰叫你的師父來紅郡崖的嗎?”屍王冷笑。
戲塵從屍王的冷笑中抓住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誰?”
“你的師叔,忘恨啊!”屍王很樂意欣賞對方驚訝的表情。
冷意從頭涼到戲塵的腳。
“從蔭屍村逃出來以後,我找到了這個村子,本來我是打算在地下直接沉睡五百年的。”屍王語氣森冷,“可是你的師叔無意中發現了我的藏身之地,他用佛門禁術,提前喚醒了我。”屍王語氣不屑,“只可惜,即便他使用了你們佛門的禁術,也還是無法操控我。”
戲塵再一次震驚。佛門禁術?忘恨師叔他怎麼敢?
“你們佛門中人還真是慈悲爲懷啊,你的好師叔在逃跑的途中竟然還不忘推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供我享用!”
屍王的嘲諷聽在戲塵的耳朵裡有如剜心之言。
“你的師叔,是不是很想做浮恩寺的主持?”屍王問。
戲塵睜大雙眼,他確實在無意中聽到過,忘恨師叔曾跟他的弟子了塵說,一旦忘舊法師坐化,浮恩寺的主持之位,他非拿下不可。
“請忘舊來給死者超度的那些人,也許就是忘恨找來的殺手呢!”屍王道。
戲塵雙目赤紅,“你不是說忘恨師叔操控不了你嗎?那你爲什麼會和那些人一起?”
“這隻能怪你師父的命不好。那幫人爲了演戲演得逼真一些,非要挖一具屍體出來充場面。這不,又把我給挖出來了!”屍王訕笑,“每次我從地底下出來,都會神志不清一兩個時辰,也就是那個時候,忘舊被我咬到了。”
戲塵問:“那些殺手呢?”
“你們不是將他們綁在枯樹上,一把火燒乾淨了嗎?”屍王無語。
戲塵想問的,已經問完。
百里淢再次看向屍王。“你剛纔提到的紫衣修士,這五百年來,他沒有繼續捉拿你嗎?”
“哈?那個瞎子呀……”屍王話未說完,頭上傳來一陣痛感。
百里淢掄起大荒,狠狠地錘了屍王的頭顱。“你再說一遍,誰是瞎子?”
“……”屍王冷哼,“紫衣修士看不見,只要我躺在地下不出聲,他便找不到我!”
百里淢做出單手掩鼻的動作,“騙誰呢?你身上的屍氣那麼重!”
“屍氣?我堂堂屍王躺的水晶棺,怎麼會有屍氣散出去?”屍王不可一世。
戲塵嗤之以鼻,“那是因爲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臭!”
“你......”屍王怒極,卻掙不開紅繩。
百里淢:“其實有一件事我特別想提醒你!”
“你有那麼好心?”屍王不信。
百里淢:“別這麼說嘛,我們修行之人,有點好心不是正常的嗎?”
“呵......”屍王回以冷笑。
百里淢:“鬆坪子道長告訴你,五百年後洛桑會出現在紅巖村,可他又沒說,是成年的洛桑。”
“你什麼意思?”屍王很討厭百里淢這副攪弄風雲的神情。
百里淢:“你也說了,你是提前被忘恨和尚用佛門禁術喚醒的,也就是說,鬆坪子道長所說的五百年之期,還沒有到,對吧?”
“?”屍王搞不清楚,百里淢爲什麼要抓住這個時間點不放。
百里淢把玩着手裡的大荒,“小鶯姑娘或許和洛桑長相極爲相似,身上的味道也一樣,但你如何確定她就是洛桑的轉世呢?”
“她就是洛桑!”屍王語氣肯定。
百里淢壞笑,“你的洛桑,在這一世,有可能還沒出生呢?”
“不可能,你胡說!”屍王嗔怒。
百里淢:“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周小鶯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她跑到屍王跟前。“答暮,洛桑答應過要嫁給你嗎?”
屍王搖頭,他向洛桑表明心意的時候,洛桑已經香消玉殞。
“我不知道洛桑是否願意嫁給你,但我知道,我周小鶯不願意。”周小鶯語氣堅定,“洛桑是洛桑,周小鶯是周小鶯。我是周小鶯,不是洛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
屍王寂然不動。
“感謝兩位恩公今日幫小鶯救回爺爺,小鶯無以爲報。”小鶯雙膝跪地,朝百里淢和戲塵磕了一個頭。
百里淢急忙將小鶯拉起。“修行之人自當心懷蒼生,小鶯姑娘不必掛懷!”
戲塵淺笑不語,百里淢的鬼話說得可真溜!
屍王不知如何面對現在這個情況,小鶯真的不是洛桑嗎?沒有人可以告訴他。
“答暮,我這輩子沒什麼大的願望,我只希望爺爺長命百歲,身體康健!”周小鶯雙手疊交放在胸口上,虔誠的目光望着頭頂被樹葉半遮半掩的太陽,溫和的光芒柔柔地撫摸過她的臉龐,精緻的五官更顯俏麗。
樹不是那樹,天不是那天,眼前之人說她並非自己的心上人。尖長的指甲戳進樹幹裡,屍王手心握了一把樹皮碎屑。
“我希望,爹爹能夠身體康健,福壽綿長。”
在答暮的記憶裡,洛桑也是如此虔誠地爲了唯一的親人許着願望。
“不,你就是洛桑!”屍王眼中此時堅信不疑,“如果你不願意我叫你洛桑,那我以後便叫你小鶯。”
周小鶯氣急,這個人……不對,這個屍王怎麼就說不通呢?“隨便你吧!”
“雖然這個時候打擾兩位很不道德,但是能不能讓我先報個仇?”戲塵扯住屍王那破敗不堪的衣領,“屍王,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