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玉醒來的時候發現林若雪正託着腮幫發呆,青年靠牆伸了個懶腰後,感覺疲倦一掃而空。
“若雪幾時醒的?”他抓了抓後腦勺問。
林若雪從布包的牛皮紙袋裡摸出兩個盤子大小的爐餅,分了一個給冉阿玉。
“男孩子呢!出門在外要學會保護好自己,”她扯下半張餅調笑道,“阿玉先是丟了劍,現在連睡覺都如同死豬,要是遇見壞人怎麼辦?”
“啊!”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嘴巴里正塞着餅含糊不清的道:“他們、他們沒進來啊!”
“當然沒進來,不然你怎麼可能睡得如此之香?”林若雪看着他被自己逗得滿臉發愣嬌笑道:“阿玉乖!莫怕,先生我可以保護你。”
“你自己都受了傷還保護別人。”冉阿玉看着林若雪纏住布條的腳裸道:“我們最好快點離開這裡,如果那些人不死心的話,總是能找到辦法進來的。”他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這呆子腦袋是被書砸過的?怎麼這般不懂風情?”走在通道中的她看着冉阿玉的後腦勺想,“不過也好,老實人有時候也蠻討喜的。”
而冉阿玉總是擔心身後的石門會被什麼東西給砸開,因爲如果敵人找來鐵錘鏨子的話,一扇石門又如何能抵擋呢?所幸身後的通道里至今還沒有響起鏨子擊石的聲音。
二人走一段路便要點燃一盞油燈,透過昏黃的火光,可以發現通道中石屋大小都差不多,有的裡面還擺放有木牀和木桌,看得出是住人的房間。
正當冉阿玉好奇爲何要修建這些底下密室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間比先前遇到的石屋要大得多的石屋。
他們走了進去,發現這應該是個武器庫,碩大的石屋裡擺滿了生鏽的刀、槍、劍、弓弩和甲冑,當然這裡除了武器甲冑就沒有其它的東西了。由於在打鬥中丟失了鋒利的寒泉寶劍,冉阿玉也只能在這裡找到柄鏽跡斑斑的鈍劍插回腰間的空劍鞘。
“一個寺廟下面怎會藏有這麼多武器?”林若雪皺眉問。
休息了大概半天一夜,她的腳傷恢復了許多,至少可以獨立行走了。
“白馬寺和潼南縣相隔並不遠,”冉阿玉一手端着油燈一邊往前走,“如果按照書上所說,兩百多年前這一帶應該是赤臂軍活躍的地方,而這個武器庫是不是當初赤臂軍留下的呢?”
然後下他們帶着疑問去到下一間石屋,這是一間儲存着各種糧食的石屋,麻袋裡裝有爛掉的穀子、小麥和大豆,空氣中充滿發黴的味道,四壁、地上到處都是芝麻大小的黑色小蟲。冉阿玉在一張長滿了蟲眼的木桌上找到了幾張寫有字跡和圖畫的布卷,就與林若雪一起離開了。
他們順着階梯而下,來到昨天冉阿玉看到有溶洞的地方,透過牆外射入的光線二人才知道,現在應該是白天。
冉阿玉向投下光線的石壁走去,發現那裡除了一些拇指大小的孔洞,根本就沒有出口,接下來青年仔細的觀察了每一處角落,同樣也只有冰冷的石壁和鐘乳石。
“看來真的只能乘竹筏順着水流出去了。”盯着水面上的竹筏冉阿玉心想。
二人來到了是池邊,發現溶洞右邊鐘乳石林後面有一股泉水正源源不斷的流到水池裡。他們走到了石壁那邊,發現放在岸邊的竹筏居然還能用,冉阿玉將兩隻竹筏推入水中,前面的空竹筏用於探路,自己和林若雪乘後面一張竹筏跟在後面。
原來這白馬寺地下密室連接着天然溶洞,他們所經過的地方是一條地下河,乘坐竹筏跟着水流而走便是一條出路。
竹筏在洞中穿行,隨着深入、四周越來越黑,直到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只能聽着水流的嘩嘩聲。
“你怕不怕?”林若雪突然問。
“怕什麼?”冉阿玉反問。
“這麼黑的地方,”林若雪將手放在水中感受着冰涼,“你就不怕有什麼東西突然串出來一口吞了你?”
“咱又不是小孩有什麼好怕的?”冉阿玉笑道:“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這洞中偶爾會懸下一塊乳石碰到咱們的腦門兒。”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竹筏順着地下河水流前進,也不知這段路程會走多久。由於兩人靠得很近,冉阿玉嗅着空氣中飄蕩着那種特別的——有點像小時候他孃親懷中的香味,希望黑暗儘量長一點。
大多數時候,人身處黑暗中會缺乏安全感,但當我們心中裝下一個人的時候;有心上人陪在身邊共度黑暗,那麼我們會覺得這個黑暗如同良宵般溫柔。
很顯然、此刻的冉阿玉就是陶醉在這種溫柔裡。他就好比一葉漂泊於江湖的小舟,在孤獨的歲月裡受盡了風吹雨打後,突然間駛入了一處風平浪靜的港灣——面對這種天水皆是溫柔鄉的避風港——心有歸屬,人再也不會揚帆起航。
他不懂情愛,不知道爲何會這樣,反正自從第一次知道林若雪是女兒身的時候,就無法抑制的喜歡上了人家。她說這叫一見鍾情,但青年總是覺得這是一箭穿心,不然他怎會在乎她的一顰一笑?她喜他跟着笑,她愁他跟着悲。這讓原本膽大的冉阿玉在林若雪面前變成了小老鼠,青年變得唯唯諾諾,生怕一不小心便冒犯了尊駕。
所以他的手想要去挨挨她的手纔會移動得如此緩慢,這大概就是心之所向手不敢往吧!
冉阿玉想了一個辦法:將自己的右手也放在水中,然後假裝不經意的往後拖,因爲青年知道林若雪的手也放在了水中,自己這樣往後就一定會捱到她的手的。
果然、水的冰涼過後便是肉的酥軟。觸碰到她手指的時候冉阿玉心中猛地一顫,就好比一個初次行竊的小偷,在突然摸到了一塊羊脂美玉般緊張。
“抱......抱歉!”他假裝道歉。
“阿玉乖!”林若雪輕輕地握住冉阿玉的手將其從水裡拿了出來,“不要隨便將手放在水裡小心會得風寒喲!”
“哦!”他暈乎乎的應了一聲。
“想要牽本姑娘的手沒必要拐彎抹角,要拿出昨天抱我的那般勇氣。”說到這裡林若雪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瞪着冉青年,“冉阿玉你昨天是不是故意佔我便宜——說!”
“哪有?”冉阿玉立馬辯解道:“昨天是情況緊急,我倘若不那樣......那樣的話你會有危險,我絕不是有意輕薄若雪的。”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情況緊急,阿玉是簡直、懶得管我咯?”她甩開他的手,“那你還牽我的手幹什麼?”
“不是!我......要管的。”他立馬否定了自己的辯解。
“嗯!也就是說阿玉其實心裡還是有想佔我便宜的?”她有點不依不饒。
“也不是......”冉阿玉似乎鼓起了勇氣一下子又抓住了林若雪的手,“我不知怎麼說,我當然是想抱你,我不想讓你受傷,也沒有想要佔你便宜之心,若雪如不信阿玉可以對天發誓!”
“我知道阿玉喜歡我,”她的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如同流水般溫柔,“江湖兒女總是聚短離長,所以我希望儘量的陪着阿玉多看看人生的風景。”
竹筏走得越來越快,水聲也變得越來越大。剛開始前方出現了圓月般大小的洞口,漸漸的洞口變成了帳篷般大,當光線射入洞裡能看見河水在向前奔襲的時候已經晚了。前面是一條瀑布,他們的竹筏被水流簇擁着前進,前面那條開路的竹筏已經衝出洞外淹沒在瀑布當中。
他們只能隨波逐流,除了照顧好彼此別無它法。當竹筏開始搖擺河水漫過小腿的時候,他將她一把摟入懷中。
“要掉下去了,抓緊我!”冉阿玉大聲提醒。
“這便宜佔得真是理直氣壯。”話雖如此林若雪還是用手臂緊緊的扣住了冉阿玉的腰。
突然他們身子一沉,腳下的竹筏不翼而飛,兩人從百丈高的懸崖上跟着瀑布掉入下面的深潭。
在瀑布的沖刷下潭水極深,冰涼的泉水一下子就包裹了他們全身。由於從高處跌落,失重讓他們想要抓住點什麼,所以這對青年男女在那一瞬間,將彼此的身體摸了個遍,能摸的不能摸的照單全收,好在二人皆通水性,雖然幾乎要沉入潭底卻也並不驚慌,他們往上游動很快就鑽出了水面,然後聽着轟隆隆的水聲往岸邊游去。
這是一個幽靜的山谷,二人身後的瀑布那裡是懸崖,左右兩邊是山,潭面升起陣陣水霧,太陽從東邊的山坳間射了進來,將飄蕩的水霧捏成一條彩虹,如同拱橋一樣掛在了瀑布的兩邊。
這是一個明媚的上午,陽光將幽靜的山谷染成了金色,白的花、青的草、綠的樹,都好似裹上了一層糖漿在微風中招展,而從深潭中溢出的水在山谷間形成了溪澗,溪澗在樹根和石頭之間蜿蜒好像綢帶一樣流向了遠方。
二人渾身溼漉漉的,找到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坐下,這纔想起剛纔掉下瀑布時的亂抓亂抱,彼此都心中都升起了一股異樣情緒,於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搞得氣氛有點尷尬。
冉阿玉取下揹包將其打開,牛皮紙裡面的爐餅已經成了一團漿糊,衣服和書籍都在滴着水,他小心翼翼的將它們攤在石頭上。
“我去拾點柴火,”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衣服需要烤乾,而且乾糧被水泡沒了,我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嗯!”林若雪點了點頭,“最好再看看這裡還有沒有別人,萬一被昨天那四位找到這裡就糟了。”
之後冉阿玉就延着溪澗往下走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樹林中,這時候的林若雪才長吁了一口氣,眼睛盯着潭對岸飛流直下的瀑布,灰衣姑娘想到電光火石間的那一幕臉頰緋紅。
說到底林若雪也只不過是一位桃李年華的女子,性子寡淡不屑理會的是那種事不關己得到陌生客,可是一旦面對心上人的又摟又抱,她鎮定自若的面容下藏着的是顆怦怦直跳的心。她的觀察、她的調笑、她的逗弄全都是要強心在作崇,林姑娘覺得:至少在情愛之事上,自己得佔主導,而冉阿玉是應該被駕馭的,就好比她騎的那匹黑馬。
不過有時候情愛可能並不像下棋,女男雙方並不願意做彼此的對手,在摸到棋子的那一刻起也就投子認輸了,不是算計不精,而是心中有彼。
盞茶功夫過後,冉阿玉揹着一捆乾柴手裡提着一隻野雞走了回來,他們生起了火堆,將野雞處理乾淨穿在木棍上開始又烘衣服又烤雞,當衣服烘乾的時候,那雞也‘吱吱吱’的冒起了油脂飄香四溢。
“我剛纔看了布捲上的記錄,白馬寺下面的密室就是當初赤臂私藏武器的地方,而我們走的水路也是密室的出口,可是在黑暗中咱們隨着水流走錯了,地下河分了叉、實際的出口在左邊的山坳口,那裡還有一條是通往山下莊園的小路。”冉阿玉取下木棍將雞肉扯了一半分給林若雪,“由於距離太遠,我沒有去山下那個莊園察看情況,這裡應該是鞍山的後山我四處看過並沒有人——沒有鹽味道不是很好。”
“沒關係伺候得挺好的,”林若雪斯斯文文的咀嚼着雞肉望着眼前景色調笑道:“阿玉很賢惠先生很滿意。”
也確實是這樣,很多時候能讓人喜笑顏開的並非是風景和食物本身,而是那個站在風景中爲你遞上食物的人,他若成爲你心的棲息地,縱然與他在窮山惡水處吃着殘羹冷炙,也是這輩子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