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端了酒,挨個敬酒,到阮夫人這邊,阮夫人就笑歪在椅子上,道:“姑奶奶難不成還真要敬我不成。”
“這是自然,嫂子今兒可說了我是媒人,這媒人可不要把您這貴賓招待妥帖了。”說着端着酒杯就朝阮夫人面前推了推!
一衆人笑了起來,唐大奶奶打趣道:“瞧瞧,瞧瞧,都說姑嫂親,姑嫂親,這對兒可不就是楷模,典範!”她和大夫人的關係並不好,說着又拉着坐在身邊的析秋道:“四夫人今兒這酒可真是備的好!”
阮夫人也端了酒杯,就接話道:“我看酒備的好,可勞累四夫人還要多備些人候着。”又賣了關子的笑了半天,擰着錢夫人的臉道:“回頭啊,好擡着她出去。”
空曠的廣廳裡笑聲不斷,婁老太君和太夫人就指着她們笑岔了氣。
任夫人微笑着道:“哪用別人擡,錢伯爺不是還在外院嘛!”錢夫人聽着就眉頭一橫,回道:“我看,得第一個擡他。”
析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餘光看了眼二夫人,就見她正用帕子捂了嘴角,也是笑的開懷!
她轉身招手喊來碧槐,問道:“回去看看,岑媽媽那邊可好了。”
碧槐應是正要出去,門口春柳已經帶着四個婆子各託了托盤進來,隨即廣廳上頭就飄散陣陣藥香。
廳裡安靜下來。
“哎呀,真香!”錢夫人放了酒盅和阮夫人看過來,笑着道:“便是聞着也讓人食指大動!”
二夫人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春柳端來的盤子上。
各人面前擺了一個甜白瓷的小盅,陣陣藥香飄了出來,錢夫人挑了一小口放進嘴裡,隨後眉梢一挑笑着道:“香滑可口!”說着又低頭挑着去吃。
婁老太君也是笑着道:“難怪醫館生意那樣好,這藥膳確實有獨到之處。”看向太夫人:“你這算是近水樓臺了吧。”
太夫人呵呵笑了起來,看了眼析秋,笑着道:“你若喜歡,明日讓婆子去你那邊,教你房裡的人做便是。”婁老太君眼睛一亮,點頭回道:“這個主意不錯!”
婁老夫人吃了大半碗。
唐大奶奶就去看二夫人,問道:“你怎麼不吃?可是身體不舒服?”
二夫人聽着擺着笑道:“這樣香哪裡能忍得住。”說着掐了蘭花指捏了勺子,正要去吃卻是突然轉身乾嘔起來……
大家臉色皆是一變。
身後的丫頭婆子立刻涌上來,拿痰盂的拿痰盂,拿茶的拿茶,又遞了帕子過來,太夫人緊張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累着了?”
“沒事,沒事!”二夫人面露歉意看着大家:“就有些噁心!”說完抱歉的看向析秋。
析秋也是面露緊張,問道:“是不是被藥味衝了?二嫂可要去娘房裡歇一歇?”
“不用!哪裡這也嬌貴,就是剛纔這一下子有些難受!”說着看向衆人道:“掃了興了。”
大家紛紛擺擺手!
各人面前的盅裡吃的差不多了,太夫人見大家也沒了興致,便道:“不如移到正房裡喝茶歇會兒吧。”
“也好!”婁老太君回道:“鬧了一日,也都歇一歇,醒一醒酒!”
大家自然沒有意見,便簇擁着太夫人和婁老太君回正房,析秋要留下來善後,便在門口吩咐婆子,佟析言笑着走了過來:“六妹妹的藥膳做的真是極好,聽說這兩日醫館裡日日人滿爲患,我一直覺得納悶,今兒吃了倒平了心裡疑惑了。”
析秋笑着回道:“也是三姐姐擡愛,不過胡亂做些罷了。”說着又道:“瞧着任夫人今兒喝了幾盅酒,沒事吧?我讓廚房備了醒酒湯,稍後三姐姐和任夫人喝些再回去。”
佟析言看着她,目光微微一閃,笑着點頭:“那有勞六妹妹了。”說着轉身要回正房裡,卻是腳步一頓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析秋,挑眉道:“今兒可算見識了真正的八面玲瓏了,六妹妹在府裡頭有二夫人教着,想必不需要多少時日必能比現在更加穩重周到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春柳正擦了手過來,擰了眉頭道:“三姑奶奶什麼意思,奴婢怎麼沒有聽懂!”說完去看析秋,就見析秋淡淡的笑笑,轉身也進了正房。
太夫人和婁老太君各坐在羅漢牀一側,二夫人坐在太夫人身邊,阮平蓉已經歪在阮夫人懷裡打着盹了,婁老太君也不知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天氣悶熱,臉色有些暈紅,她笑着道:“也鬧騰了一日了,我可是撐不住了!”
不論品級,這裡婁老太君年紀最長,她不說回去別人也不好起身告辭。
婁夫人立刻上去扶着自己的婆婆,太夫人便問吳媽媽道:“滑竿可備好了?”吳媽媽笑着點頭,回道:“都歇在門口呢,四夫人一早就備好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看向婁老太君:“那我也不留了,讓吳媽媽送送你。”
婁老太君擺着手道:“我身邊這麼多人,哪裡用得着送!”說着由婁老夫人扶着要出去,卻身突然身體一顫,眼前一黑打了趔趄!
“娘!”婁夫人一驚抱住了婁老太君,吳媽媽也三兩步過去扶住另一邊,錢夫人,唐大奶奶幾人皆是臉色一變,房間裡頓時亂作了一團……
太夫人也是臉色大變,朝婁夫人道:“可是酒喝了上了頭。”說着一頓:“快把人放在牀上!”
吳媽媽就和婁夫人合力將婁老太君扶在牀上躺了下來!
析秋也走過去看婁老太君,就見她面色潮紅,張着嘴巴呼呼喘着氣,不停翻着白眼。
婁夫人一邊喊:“娘,娘!”一邊眼淚滾滾的落了下來,手足無措的道:“這可怎麼吧,這可怎麼辦!”太夫人喝着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紫薇應是飛快的出了門。
太夫人看着也露了驚慌的二夫人一眼,轉頭吩咐吳媽媽:“倒了茶水來!”
吳媽媽立刻去倒了茶水去喂婁老太君,卻是半滴進不了口,茶水悉數沿着嘴角流了下來,這下子大家可都慌了神,析秋也擰了眉頭,若是人在侯府出了事,便就是通好之家也說不清楚了。
太夫人也恰好也朝析秋看來,想到蕭延箏幾次發病都是她護理的,想了想道:“你去瞧瞧,在太醫來之前看看可有什麼法子。”
析秋並非學醫,更不是中醫,她也沒什麼把握,猶豫了點頭道:“我試試!”說着走了過去,朝衆人道:“房間里人多,請大家到廳裡坐會兒吧!”說着看了眼錢夫人,錢夫人會意立刻起身點頭道:“也好,這麼多人擁着也起不到作用反跟着乾着急。”
太夫人也看向二夫人:“你也出去吧。”怕過了病氣,二夫人點了點頭。
大家也點了點頭,阮夫人道:“那我們出去吧!”便留了婁夫人在一邊守着各人跟着錢夫人和二夫人處了門。
析秋就上前去看婁老夫人的症狀,她瞧着並不確定,不像是發病的樣子,具體什麼也只能等太醫來診斷了,她將婁老夫人衣領解開,又讓人開了窗戶通氣,婁老太君卻在這時弓背一顫俯身吐了起來,析秋也是一驚,頓時面色變了幾變。
若只是面色潮紅胸悶氣短的樣子,許多病發都有可能有這樣的症狀,可若是吐……情況卻又是不同。
她轉頭看向太夫人道:“先請了府醫來瞧瞧吧。”太夫人一愣,她到忘了這茬立刻吩咐旁邊的丫頭道:“去將府醫請來。”
府裡頭設了府醫,但大多時候都是給府裡頭下人瞧病的,用的並不多!
小丫頭匆匆跑出去。
太夫人看向析秋,見她臉色不好,問道:“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問題?”
析秋想了想不確定的回道:“兒媳也不敢確定,只能等太醫來瞧過才能作數!”太夫人沒有說話,也知道析秋並非大夫,她也是一時着急了。
府醫匆匆趕來,把了脈也是滿臉的不確定,看着太夫人有些惶恐道:“小人瞧着像是心肌病,許是年紀大了又吃了酒吹風所致……”析秋卻是不信,立在一邊沒有說話。
太夫人瞧着府醫郎中這個樣子也不敢讓他用藥,便揮了手令他下去!
又等了等,婁老太君的臉色已經由紅轉成了紫色,婁夫人坐在一邊哭着,連腿都在抖!
太夫人急的團團轉,外面衆人也是急的不得了,不時派人去門口瞧太醫來了沒有。
有人在院外稟道:“侯爺,婁伯爺和四爺來了!”
二夫人就陪同幾位夫人避到對面的暖閣裡去了,析秋也退出了稍間去了暖閣。
大家坐在裡頭,因爲事情突發一時間房間沒有人說話,便只剩唉聲嘆氣的聲音,二夫人靜靜坐在那裡,目光就落在析秋身上,嘴角勾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容來!
依稀能聽到有粗粗的男聲在對面哭,婁夫人的聲音也比方纔要高了許多,大家被這樣的哭聲弄的越發忐忑不安,沒了說話的興致,阮平蓉偎在阮夫人懷裡,驚恐未定的看着門口,兩位黃小姐也被嚇的臉色發白!
緊張的氣氛,彷彿繃着的弦……
忽然簾子外面有人喊道:“太醫來了!”
析秋就聽到身後幾爲夫人忽長忽短的鬆了口氣。
她傾耳去聽對面太醫的話,由於屋子裡很靜倒是能聽到幾句,不大清晰依稀好像是“藜蘆……”
藜蘆?她猛然想到春柳端來的藥膳,藜蘆主治中風痰涌,風癇癲疾,平常用不上這樣的藥材,也並非聽說婁老太君有之類的病症。
她不由凝神仔細去聽!
太醫道:“可有雄黃!”緊接着便有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傳來。
“也不知怎麼樣了!”忽然,身後二夫人的聲音傳了來,低低的聲音裡滿是擔憂,析秋側身讓開了一點,擰了眉頭嘆道:“還不清楚……”
有人說話,房裡的氣氛便稍稍鬆了一些!
正在此時,紫薇掀了簾子過來,看了眼析秋道:“四夫人,太夫人請您過去。”析秋一愣,點了點頭和諸位夫人打了招呼隨着紫薇去了對面。
婁伯爺避到羅漢牀後面的屏風裡。
析秋一進去便看到蕭四郎負手立在那裡,見到析秋進來眼神微微一暖,視線一直不離她,當着外人的面析秋不好太誇張,進了門朝蕭延亦行了禮……
蕭延亦朝她回了禮。
田夫人已經在婁老夫人的身邊的坐了下來,臉色很不好看,太醫捧着碗拿着一個錐型的漏斗朝婁夫人嘴裡灌着什麼,婁夫人哭聲不斷一邊給婁老太君擦溢出來的水漬。
轉眼功夫婁老太君又趴在牀上吐了起來,地上早早放了痰盂,頓時滿室裡散開濃濃的腥苦味。
析秋靜靜看着,隱隱已經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吐過之後,婁老太君癱睡在牀上,人一下彷彿老了十幾歲,面色由紅轉白,雖是呼吸平和下來卻是格外的虛弱。
太醫又切了脈,鬆了口氣道:“無礙了,再開些藥回去仔細養些日子就可以了。”
太夫人也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析秋纔敢開口說話,朝太夫人道:“娘!”太夫人目光有些冷,又彷彿有些怨朝她看來。
析秋心裡依舊是忍不住咯噔了一聲,面色卻是格外的平靜。
“讓太醫說吧。”太夫人淡淡道。
不待太醫說話,蕭四郎已經出聲道:“有什麼話稍後再說!”
太醫便是有話,但見蕭四郎周身冷意凜凜的樣子,也不敢再開口說什麼。
太夫人沒有再說話,
房間裡彷彿着了火一樣,下一刻就能點燃。
蕭延亦神情一頓,就轉身聲音平和的問太醫:“只吃了藥便就可以了?”
太醫看向蕭延亦點頭道:“毒素較輕,解了毒就無礙了!”
果然是毒,析秋暗暗心凜。
“那今晚就歇在府裡吧。”蕭延亦看向屏風道:“老太君正身體虛弱也不便移動,伯爺意下如何?”
婁夫人也看向屏風後面,就聽婁伯爺沉吟了片刻回道:“也好,那有勞侯爺和大都督了。”頓了一頓:“打擾太夫人了!”
“只要人沒事就好,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太夫人握了婁老太君的手緩緩的道。
蕭延亦就看向析秋:“勞煩弟妹讓人收拾間院子出來!”又對婁伯爺道:“就委屈伯爺一晚上了。”
“不委屈,不委屈!”婁伯爺回道。
析秋側身應是,道:“那吩咐人將梅園收拾出來吧,離娘這裡也不遠,來來回回方便!”蕭延亦點頭認可,析秋就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臉色沉沉的道:“讓吳媽媽去吧,你坐着歇會兒!”
話一出,太夫人和蕭延亦皆是一愣,就連婁夫人也止了哭擡頭看眼析秋。
析秋一怔,還不待她說話,吳媽媽已經笑着點頭應道:“那請伯爺和婁夫人稍後,奴婢收拾好了就讓人來接二位。”
婁夫人點了點頭,吳媽媽就笑着出了門。
房間裡氣氛有些凝滯。
紫薇端了椅子來,蕭延亦蕭四郎和析秋各自坐了下來。
有些大眼瞪小眼的樣子,沒有人說話,但各人心思卻是急轉不停。
正在這時,門簾子幾乎是被人扯開的,連翹驚慌失措的跑了進來,大呼一聲:“太夫人!”
太夫人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什麼事,這樣沒有規矩!”
連翹跟在太夫人身邊多年,一向話少人也穩重,所以太夫人才將她撥給了鑫哥兒用,難得看她這樣大驚失色的樣子,析秋的呼吸也不由停頓了下來。
“鑫爺……鑫爺他暈過去了。”
析秋也站了起來,不待太夫人開口她已經問到:“怎麼會暈過去了,到底怎麼回事?”太夫人也是臉色唰的一下白了。
“奴婢也不知道,晚上奴婢瞧着這邊沒散,就在四夫人房裡服侍了三位小爺吃了晚飯,不過半個時辰不到,鑫爺突然就從玫瑰牀上栽了下來!”
“快去瞧瞧。”太夫人幾乎站不穩,紫薇三兩步走過去扶住太夫人,這邊蕭延亦和蕭四爺也拂袍站了起來,蕭延亦看向太醫道:“勞煩您隨我跑一趟。”
太醫自是不會推辭。
蕭延亦又去和婁伯爺打招呼:“伯爺多有不周,還請擔待!”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再說什麼,婁忙出聲回道:“侯爺快去吧。”蕭延亦已經出了門。
析秋早已經掀了簾子匆匆出了門,她心砰砰的跳,腦中不停出現各種假設!
她就怕出現意外,所以吃食經由岑媽媽之手,又讓春柳去幫忙,鑫哥兒身邊又留着奶孃和連翹還有三四個小丫頭,這麼多人護着想必不會出事,沒有想到還是出現了她不敢跟更不願看到的事情。
太夫人隨後走了出來,在門口停了停,對已經聽到動靜掀了簾子出來的二夫人道:“這裡你照顧一下,若是身體不適就讓人請你大嫂來。”說完也顧不得其它,轉身扶着紫薇匆匆下了臺階。
二夫人站在門口,看着院子裡匆匆朝四房趕的人,轉身招來紫檀問道:“房裡的事如何?”紫檀左右看了看,小聲回道:“奴婢什麼也沒有動還保持原狀。”
“好!”二夫人冷笑着轉身,進了暖閣安排諸位夫人回府。
“析秋!”蕭四郎走在析秋身側,伸手在袖子底下握住她的手,緊緊的:“別怕,有我!”
析秋一頓,手心的溫暖一直傳遞到她心裡,她腳步不停朝蕭四郎點了點頭。
蕭四郎和太夫人隨後趕了過來,就看到前面並肩而行的兩個人,蕭延亦眼底掠過痛色安慰太夫人道:“娘,鑫哥兒身子一直不好,這次應也沒有事,您不要着急!”
太夫人沒有心思說話,滿心裡惦記的都是鑫哥兒,連翹的話不停在她腦中迴轉……從玫瑰牀上栽了下來……怎麼能不嚴重!
進了院子,岑媽媽和紫陽也是臉色發白的站在院門口,一主子們趕了過來,立刻迎了過來,析秋問道:“怎麼樣了?醒過來沒有?”
岑媽媽不安的搖了搖頭,回道:“還沒有醒,奴婢瞧着情形不對啊。”
“什麼叫情形不對!”太夫人冷喝了一聲腳步匆匆的走了過來,蕭四郎握了析秋的手,回道:“現在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先進去看了再說。”
太夫人冷哼一聲,帶頭進了門,蕭延亦朝蕭四郎和析秋點了點頭也隨之進了門,此刻析秋也顧不得許多,便帶着一干婆子丫頭進了院子。
鑫哥兒躺在玫瑰牀,敏哥兒和晟哥兒一人坐了一邊嚇的小臉煞白哭抽泣着……奶孃抹着眼淚不停去喊鑫哥兒的名字。
房間里人人噤若寒蟬,一片死寂只餘下奶孃和敏哥兒,晟哥兒低低的抽泣聲。
鑫哥兒面色發紅,胸口起起伏伏呼吸困難的樣子,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哪裡,臉頰上還殘留着淚水,眉心處蹭了一塊皮應是栽下來時摔的。
地上落了吐出來的穢物。
“鑫哥兒!”太夫人驚呼走了過去,幾乎是跌坐在牀上,眼淚落了下來。
析秋也心疼的看着,說不出話來。
蕭四郎將太醫讓進來,太醫立刻上去搭了脈,隨即臉色一變吩咐道:“取雄黃來!”
又是雄黃?難道和婁老太君一樣的情況?
太夫人臉色驟然冷了下來,她含着怒意問道:“可又是中了毒?”
太醫一邊將鑫哥兒胳膊露出來,在手腕上紮了一針,又在他的胸口紮了一針,纔回道:“是!和婁老太君是一樣的病症,俱是是中了毒。”
太夫人緊緊攥了拳頭,目光冷冷的看了眼析秋,幾乎是咬着牙問太醫道:“那鑫哥兒沒有事吧?”太醫卻是面露鄭重,回道:“下官不敢不確定,要等了解毒後再言。”
這麼說就是比婁老太君還要嚴重了。
眼下是鑫哥兒的身體要緊,大家都不再說話,析秋將目光從鑫哥兒身上收回來,敏哥兒一看到析秋,彷彿緊繃着的神經鬆了下來,哭着喊道:“母親!”
析秋心裡疼惜,走過去抱住了敏哥兒,拍着他的後背道:“敏哥兒不怕,敏哥兒不怕,母親在這裡!”晟哥兒也撲去太夫人懷裡,太夫人抱着晟哥兒眼淚唰唰的落。
析秋怕兩個孩子吵着太醫,又怕他們驚嚇倒,轉身吩咐冬靈和晟哥兒的奶孃道:“將敏哥兒和晟哥兒抱回去房裡去,服侍他們早些歇着。!”
敏哥兒戀戀不捨的看着析秋,又滿臉擔憂的去看鑫哥兒:“母親,鑫哥兒沒事吧?”析秋摸着他的頭,安慰道:“沒事,你回去睡覺,明天一早鑫哥兒就沒事了。”
敏哥兒不疑有他,由奶孃抱了出去!
岑媽媽泡了雄黃進來,太醫如同給婁老太君喂藥一樣,用漏斗朝鑫哥兒嘴裡去灌雄黃。
灌了幾口,鑫哥兒便伏在牀邊大吐起來,可人卻依舊是軟軟的毫無知覺,如同木偶一般。
太夫人在一邊着急的喊:“鑫哥兒,鑫哥兒!”
鑫哥兒毫無反應。
蕭延亦問太醫道:“怎麼樣?”他也是面色凝重。
太醫沒有說話,低頭換了幾個穴位,用銀針淺淺的紮了幾針,額頭上已經是滿頭大汗:“小爺早產身子格外的弱,先天心肺功能不全,所以縱是毒素不強,但卻引起身體內其他的併發症,就看今晚的反應……現在還不好說。”說着站了起來,迅速寫了一張方子遞給蕭延亦:“請侯爺速速派人抓了藥來煎了!”
蕭延亦什麼也沒說,接了藥方出門去吩咐人抓藥。
大夫人形色匆忙的來了,到牀邊看了鑫哥兒,也是眼睛微紅去扶着太夫人,太夫人拍了她的手,道:“你來了!”
“我也是嚇了一跳,本想去您那邊看看婁老太君,卻又聽到鑫哥兒出事了!”看向太醫問道:“說是中毒,怎麼會好好的中毒?”
太醫就看了眼蕭四郎,見他沒有制止,便開口解釋道:“是一種叫藜蘆的草藥,全株有毒根部毒性最強,誤食後會有胸悶,氣短,面赤,嘔吐之狀,甚至可能致死,但按婁老夫人和小爺的症狀來看毒素並不大,常人服用不至於致命,但由於兩人身體格外的虛弱,婁老夫人有心肌之症,而小爺則是先天心肺之氣不足,所以反應上也劇烈一些!”
今天府裡的吃食都是由析秋在照應打理,大夫人餘光看了眼析秋,又問道:“那可知道毒素自何處而來!”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吃了草藥中毒!
太醫並不確定,目光就落在地上鑫哥兒吐出來的穢物上,頓了頓道:“按小爺和婁老太君各吐之物來看,兩人只同食了一樣東西。”他看向析秋,問道:“四夫人,今日席上可是上了一道藥膳?”
析秋面色坦然,點了點頭回道:“是!”說着一頓又道:“可是藥膳有問題,您可要驗一驗?”
主動要求太醫去驗。
太醫點頭回道:“若是還有剩餘能讓下官瞧瞧,那是再好不過了。”析秋點了點頭,吩咐岑媽媽道:“去將晚上熬的藥膳端上來給太醫驗一驗。”
岑媽媽早就面色發白,滿臉的不敢置信,藥膳是她一人經手的,又是做了多次,怎麼會讓人吃了中毒!
可縱然心裡有疑問,依舊是出了門去了廚房。
大夫人看向析秋,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眼中無人,目光落在牀上的鑫哥兒的身上,吐過之後臉上潮紅和婁老太君一樣退了下去,可臉色卻是變的蒼白的如一張白紙一樣,睫毛如蝶翼般遮在臉上,小小的眉頭緊緊皺着,呼吸緩緩的……她甚至感覺的到斷斷續續的停頓。
嘴裡依稀能聽到呢喃聲:“娘……娘……”
太夫人心疼的,緊緊抓着鑫哥兒的小手,流着淚看着他,大夫人在一邊安慰太夫人,蕭延亦從外面進來,對太夫人道:“娘,時間不早了,您去四弟妹房裡歇會兒,這裡有我們!”
太夫人滿臉疲態的擺了擺手,聲音嘶啞的回道:“鑫哥兒這樣,我哪能歇的好!”
大夫人在一邊也嘆了口氣。
岑媽媽端着一個甜白瓷的碗進來:“這是晚上給幾位小爺送去的,和送去席上的是一個鍋裡的。”說着看了眼析秋,析秋點了點頭指了太醫道:“讓太醫看一看。”
“是!”岑媽媽應是端去桌上給太醫察看。
太醫便用裡面的銀勺挑了一些放在鼻尖吻了一吻,又用食指沾了一些嚐嚐……
所有人緊張的在等太醫的反應。
“沒錯!”太醫一錘定音:“婁老太君和小爺體內的藜蘆確係出自這藥膳之中。”
岑媽媽大驚失色,驚呼道:“怎麼會,不會的……這些出下鍋到出鍋都是經由我一個人的手,怎麼會有毒。”
太夫人臉色已是徹底冷了下來,太醫擺着手問岑媽媽道:“藜蘆是藥,與人蔘黨蔘等物相生相剋,你會不會不知這兩種藥的藥性,便誤將其放在一起去煮?”
“不會!”岑媽媽斬釘截鐵道:“奴婢雖是不識字,可是府裡的藥膳都是張醫女配好了藥材送進來的,奴婢不會去動裡面的藥材配方,都是直接入鍋,哪裡會多放一樣藥材!”
如果按照岑媽媽所言,事情也太過蹊蹺!
太醫也擰了眉頭沒了話,張醫女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她不可能將普通的藥材配錯,況且,藜蘆並不適合普通人補氣食用,他心裡也覺奇怪,卻深諳內宅之事不敢再問。
“既是不會配錯,那爲何其中又多了一味藜蘆。”太夫人冷喝道:“來人,將岑媽媽綁起來,連着院子裡所有人都綁了,給我細細的審!”
析秋擰了眉頭,卻沒有說話,太夫人既然存了懷疑之心,她不讓她查清楚,又怎麼會有說服力,況且,她也覺得要查,必須仔細的查!不由轉頭去看蕭四郎,就見蕭四郎點了點頭,拂袖站了起來,沉聲道:“即是要查,自要好好的查!”說完,便對岑媽媽道:“你去將院中所有人集合到院子裡來!”
算是反駁了太夫人綁人的話。
太夫人深看了蕭四郎一眼,卻沒有太多的驚怪,一向便是如此但凡有事他總是與她意見相悖。
岑媽媽失魂落魄的點頭應是,腳步踉蹌的出了門。
蕭四郎也是大步走了出去,衣袂帶風滿身的凌厲。
“祖母!”鑫哥兒忽然身體一抽,痛苦的喊了一聲,聲音從喉間發出來,嘶啞的讓人生憐,彷彿隔着很遠的距離,讓人想要抓住卻彷彿又從指間溜走!
太夫人大驚大喜,連忙低頭去和鑫哥兒說話:“鑫哥兒,鑫哥兒。”便是連蕭延亦也是臉色微微一變,走了過去。
鑫哥兒卻是沒有更多的反應,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臉色越發的蒼白,眉頭漸漸鬆開,呼呼扇着的鼻翼慢了下來,呼吸越來越弱……
“這是怎麼回事。”太夫人顧不得許多緊張的抱起鑫哥兒在懷裡,大驚失色的問道:“太醫你過來瞧瞧。”
太醫三兩步走了過去,撥開鑫哥兒的瞳孔看了看,頓時臉色變的鐵青,太夫人見他這樣越發的沒了底,問道:“怎麼回事?不是毒素清了嗎?”
太醫擰了眉頭,回道:“小爺身體孱弱,毒素雖輕可還是侵入了五臟六腑。”一頓,聲音裡也露出難言的鄭重:“恐怕此刻已引起代謝衰竭……”
析秋聽着,卻是心中暗暗吃驚,太醫的意思是不是說鑫哥兒由於中毒,而引發了一系列的併發症,譬如腎臟衰竭?
若真是這樣……
她不敢想象。
“鑫哥兒。”析秋變了臉色,眼淚落了下來,看向太醫道:“怎麼會這麼嚴重,可有別的法子了?”
太醫臉色也是難看之極,搖了搖頭道:“下官也回天乏術!”一頓解釋道:“藜蘆毒性雖輕,可小爺的身體的太弱了!”
析秋緊緊握了拳頭,若是藜蘆真的是有心之人放進去的,那麼對方真是好算計!
算準了鑫哥兒身體弱受不住毒性,算準了旁人沒事。
她去看鑫哥兒,小小的腦袋耷拉在太夫人的胳膊上,若不是胸口時有時無的起伏,彷彿就像一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臉上竟有死灰之氣。
大夫人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四弟妹!”她聲音裡也透着顫抖:“快去請張醫女來,她不是遊醫各處,定是有旁的大夫所沒有的見識和辦法。”
現在便是死馬也要當活馬醫,析秋轉身過來看着站在牀前臉色如土的蕭延亦:“二哥,可否麻煩您派人去四象衚衕請張醫女來!”
蕭延亦一怔,擰了眉頭沉重的點點了頭,又不捨的看了眼鑫哥兒,轉身出了門!
門外,剛剛還一片死寂,此刻已經滿院子低低的抽泣聲。
連翹跪在門口,滿臉的死灰!
若是鑫爺真的有事,她們今天守着的人一個也逃不了。
都是她的錯,岑媽媽說四夫人吩咐過不讓幾位小爺吃的,說是年紀小不能進補,可紫檀來看鑫爺聞了香味,她便從廚房端了兩碗過來,幾位小爺聞到香味吵着要吃,她便想吃一點應該也無事……
沒想到,卻是出了這樣的大的事。
如果知道這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吃的。
連翹悔不當初,幾乎想要一頭撞死在門口,她小心翼翼在府裡這麼多年,事事仔細去辦從不敢馬虎!
沒想到只是幾個時辰而已,卻已經天翻地覆。
她透過門簾子去看鑫哥兒,她不相信下午還嬉笑可愛的鑫哥兒就這樣沒有了。
不可能,不可能!
太夫人緊緊摟着鑫哥兒,在他慢慢燒起來的額頭不停親着:“鑫哥兒……鑫哥兒……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她好想他跳起來爬在她的背上,笑彎了眼睛喊她:“祖母……祖母”的樣子……
析秋也側開臉滿臉的眼淚,她好恨這裡爲什麼不是現代,如若有先進的設備,鑫哥兒何至於此!
她沒有把握張醫女能救鑫哥兒,可是沒有把握也只能寄希望於她了!
房間裡,只剩下幾人的哭泣聲。
院子裡,蕭四郎沉冷的聲音便傳了進來,帶着凌厲之氣,沉重的腳步在院子裡跺着,有幾個年紀小的丫鬟已經癱坐在地上……
時間格外的漫長,彷彿一分一秒都在熬着,析秋仔細去想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
她不相信岑媽媽會犯錯,那麼會是誰對藥膳做了手腳?
不期然的,她便想到那個人……
正在這時,門簾子被紫檀掀開,二夫人走了進來,步履蹣跚滿臉的不敢置信:“這……這是怎麼了。”
太夫人眼淚流的更兇,二夫人便去問太醫:“怎麼了這是,快說話!”很着急的樣子。
太醫就簡略的將前應後果說了一遍,二夫人面色一變,踉蹌了一下幸有紫檀扶着,她落了眼淚面色慘白的道:“娘,不如去宮裡多請些太醫來吧,劉太醫一個人知道畢竟有限,人多了會診後總有法子的。”說着上去握住鑫哥兒垂着的小手,冰涼的毫無溫度的小手道:“總不能看着他這樣……”
太夫人已經無力再說多餘的話,她疲累的道:“你看着辦吧!”
二夫人看向太夫人,就感覺道彷彿這半會兒的時間,她的兩鬢就多了許多的白髮!
是她的錯覺嗎?
太夫人果然在意鑫哥兒,她不由摸着自己的肚子,回頭對紫檀吩咐道:“你親自去外院,讓胡總管再去宮裡,拿了我名帖,不管有幾位太醫在值班,一律請了過來!”
宮裡的當值的太醫不管貴胄功勳自是不能請,請來的都是不當值的,二夫人卻是要將當值的一起請來!
也只有她能做得到吧!
很緊張鑫哥兒的生死。
析秋靜靜的看向二夫人,彷彿不認識她一樣,就這樣看着……
二夫人一愣,彷彿注意到析秋的視線,回頭過來看她,問道:“四弟妹你臉色不好,快坐在一邊歇一歇。”
“我沒事。”析秋語氣溫和的回道:“二嫂雙身子也要多注意纔是。”轉身吩咐春柳:“給二夫人搬了椅子來。”
大夫人淡淡的,看了眼析秋。
“鑫哥兒!”驟然間,太夫人驚呼一聲,搖着鑫哥兒道:“鑫哥兒,鑫哥兒你不要嚇祖母啊!”
析秋轉頭去看,就見剛剛還有微弱起伏的胸口,此刻已經平靜下來,她衝過去撫上鑫哥兒的額頭,觸手竟是燙的駭人!
蕭延亦大步從外面進來,看着房裡的情景,身體彷彿定格了一般,愣站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