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親家太太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府裡一直有事,心裡惦記着想去瞧瞧,可總也不湊巧。”伯公夫人笑着看着江氏,親切的問道。
江氏接過丫鬟奉上的茶盅,啜了一口回道:“勞您惦記了,這些日子吃着藥好了許多,大夫說再調養些日子,便無大礙了。”
“那就好。”伯公夫人笑着點頭:“前些日子伯公爺有些風寒,宮裡頭太后娘娘賞了幾株靈芝和三七,回頭包些回去給親家太太。”
江氏微微一笑:“這怎麼敢,夫人您留着吧,母親那裡六妹妹前兩日才差人送了些回來,也不缺,就不給您添麻煩了。”
伯公夫人聽着一愣,臉上卻並異色,微微點頭看了眼正淺笑而望從容大方的析秋,正紅的褙子打扮的既不顯的珠光寶器,卻也彰顯了二品夫人的尊榮,她看着便微微生出些許恍惚,想到那日低垂着眉眼跟在佟大太太身後,乖巧膽怯的佟家六小姐。
不過兩年的時間,她出落的比起從前越發的清麗貌美,無處不散發着高門命婦的端莊優雅……都說相由心生,聽說蕭四郎對她寵愛有加,夫妻感情日漸愈盛。
往日風流浪蕩的蕭四郎,比起老三的胡鬧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如今呢,下了衙便回家,前幾日還聽說趁着休沐,特意陪着她去看陪嫁的宅子,還在鴻雁樓定了席面,看來蕭四郎是真的被這個小小的庶女收了心,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
她又想到婚前婚後的任雋,她娶兒媳並非要的是貌美如花,並非要的高門貴胄孃家得勢,她想的是能找個兒媳,收收兒子的心,讓他能和蕭四郎這般,一心仕途撐起門楣,即便不能也不會再如從前胡鬧,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也行。
可是如今再看,任雋婚後非但不曾收斂,還越發的渾了,府裡妾室一個接一個擡進來,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的生,可是嫡妻呢,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就這樣沒了……
想到這裡,伯公夫人捧着茶盅的手便緊了緊。
析秋也暗暗挑眉,江氏比她想像中還要聰明,無論靈芝也好三七也罷,雖珍貴也不是錢賣不到的,伯公夫人說的是任府的地位,而江氏卻拿出宣寧侯來壓,這樣的話說歸說,卻不能太過明顯,畢竟她們現在還沒有見過佟析言,不知道具體情況和她的意思,貿貿然說些硬氣的話,到時候若是佟析言不領這個人情,她們豈不是裡外不是人。
所以,江氏這樣既提醒了伯公夫人佟氏的實力,又沒有下伯公夫人的面子。
析秋暗暗點頭。
伯公夫人喝了口茶,笑着看向析秋:“勞了六小姐和四小姐跟着來了,老三家的也真是不省心。”並沒有斥責佟析言的意思,言語裡頗有些寵愛的樣子,伯公夫人又笑道:“太夫人身體還好吧?”
“很好。”析秋笑着回道:“來時,娘還囑咐我見到您問好,說這冬日裡出來走動冷的慌,若不然一早下了帖子請您過府坐坐,這天氣一冷大家不出來走動,也顯得冷清了。”
“可不是!”伯公夫人笑着道:“許是老了,我這手爐可是一刻離不得,哪裡還敢出去,便是去了也是添麻煩。”說着一頓又道:“我心裡也惦記着,想着等天氣暖和些,便去看望太夫人。”
析秋笑着回道:“娘一定很高興。”
佟析硯有些等不及了,她很想立刻看到佟析言此刻樣子,她擰着眉頭看着伯公夫人道:“夫人,三姐姐可在房裡,我想去瞧瞧。”很直接的提出來。
伯公夫人眉梢微挑,有些詫異佟析硯的直接,點頭道:“是要去看看的,你們也勸勸,她和老三都還年輕,養好身子纔是重中之重,可千萬不能胡思亂想了。”說着一頓,眼睛也紅了:“這孩子也是可人心的。”
佟析硯看着就連連面頰抽搐,江氏怕佟析硯會再說什麼,惹的伯公夫人繼續說下去,便也面露愁容的接話道:“夫人也請寬心,我們見了定會好好勸勸的。”
伯公夫人聽着就擦着眼角點頭,轉頭去和任大奶奶說話:“你陪着親家奶奶和四小姐,五小姐去吧!”
任大奶奶應是,轉身和江氏,佟析硯和析秋說話:“有些路,可要叫了滑竿?”江氏就擺着手:“統共再遠也遠不到哪裡去,就不給您添麻煩了。”說着也站了起來。
幾個人就相繼出了門。
韓媽媽自次間裡出來,笑着給伯公夫人續了茶,看着正下臺階析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奴婢瞧着,這六小姐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
伯公夫人也覺得析秋變化很大,眉眼間沒有以往的怯弱,一派沉穩自信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道:“這也是她的命!”韓媽媽心裡也暗歎了口氣,嘴裡也不由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若是當初娶的是她,如今三爺是不是也和大都督一樣了?”
伯公夫人有些發愣端着茶,想到任雋日日回府和她請安,夫妻恩愛子嗣成羣的樣子……
站在佟析言的院子門口,能看到任府後園的桃花塢,如今桃花未開枝椏上落了一層積雪,沒有當初的熱鬧,顯得有些蕭條!
佟析言的院子前後約莫兩進,左右耳房大約十幾間的樣子,院子後面則套着獨立的四合院,有丫鬟進進出出,析秋知道,這些應該任雋的妾室居住的。
佟析硯撇着嘴,指着院子後面的幾個小院子挨着析秋咕噥道:“這就是她整日裡貼着嫁妝養着的一房的人吧。”不待她說完,眼前就有五六個十幾歲到兩三歲不等的孩子,自正房裡走了出來。
任大奶奶笑着道:“都是三房的孩子。”說着,就笑着攜了個五六歲小姑娘的手:“剛給母親請安出來?”
小姑娘滿臉堆着笑,諂媚而討好的樣子:“母親好多了,努兒剛剛給母親餵了半碗粥。”
任大奶奶讚賞的點點頭,析秋就看到喚作努兒的小姑娘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昂着頭用下巴去看身後的兄弟姐妹。
有人垂了頭不說話,有人眼裡滿是憤恨嫉妒。
劍拔弩張的樣子,讓析秋詫異不已。
“快見過你們的舅母和四姨母,六姨母!”任大奶奶笑着介紹了,這邊努兒就鬆開任大的奶奶的手,領着頭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行禮。
江氏笑着一人送了一個荷包,佟析硯更直接一人封了一個紅包,析秋則是事先準備好的裝了銀錁子的荷包。
她想到當初太夫人送她禮物時的金頭面,絞了可以換錢用,這些庶子庶女門只怕比起她當時還要不如。
又說了幾句話,析秋幾人便進了正房。
裡面有個穿着雅青色褙子,梳着婦人髻的丫頭迎了出來,朝江氏和析秋,佟析硯跪在地上喊道:“少奶奶,四姑奶奶,六姑奶奶!”
析秋看着一愣,才認出來是跟着佟析言陪嫁到任府的秀雲,看穿着打扮,像是通房模樣。
她記得佟析言身邊還有個大丫頭,是當初大太太撥來的,名喚柳枝,她想着便拿眼睛在房裡掃了一圈,並未見到柳枝。
江氏已經讓身邊的媽媽將秀雲扶起來,擰着眉頭道:“好好的哭什麼。”又回頭去看任大奶奶:“這丫頭一見府裡的人就這樣……”
秀雲知道自己失了態,忙強擦了眼淚朝任大奶奶行了禮。
她轉過來,析秋果然看到她的左邊臉有道疤痕,雖不深但依舊看着有些猙獰。
任大奶奶擺着手道:“她也是忠心,見了自己主子受了委屈心裡難受。”說着一頓又道:“快帶親家奶奶和姑奶奶去見你們夫人。”
秀雲就轉了身打起右邊房間的簾子。
一方多寶格立在牆邊,上面擺着白釉臥獅香薰爐,一尊釉裡紅的玉壺春瓶裡插着幾隻臘梅,房間的中間擺着一方圓桌,桌子上林林總總堆着許多碗和要罐,此刻炕邊立着兩位打扮豔麗的女子,一位捏着帕子正笑着和佟析言說話,另一位則端着藥碗,在小口的去喂佟析言喝藥。
看來,情況比她們想像的要好許多。
析秋和江氏對視一眼,裡面已經有小丫鬟看到她們,立刻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笑着朝佟析言道:“夫人,親家奶奶,四姑奶奶和六姑奶奶來了。”
江氏已經進了門,臉上有着淡淡的哀容,朝佟析言走過去。
炕前的兩位女子相繼起身,轉身朝三人行了禮,待她們轉過來析秋看着便是一愣,左邊捏着帕子穿着玫紅色褙子的女子,年紀約莫十四五歲,長相溫婉俏麗,右邊一位端着藥碗的年紀約莫二十左右,老實忠厚的樣子,不同的類型,但長相皆是不俗,各有千秋,看來任雋在挑妾室的眼光上很包容啊……
江氏笑着走到炕邊,朝牀上的佟析言道:“原想着昨兒來的,可趕巧大老爺昨兒回永州,所以今兒才和兩位姑奶奶過來。”說完看着佟析言紅了眼睛。
“大嫂。”佟析言強撐着坐了起來,讓秀雲給她在身後塞了墊子,析秋便看清她的面容,慘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眼底有厚重的淤青,擡手時袖子裡露出一點瘀紫,她靠在牀頭目光在在江氏臉上掃過,又去看佟析硯,再次落在析秋臉上……
佟析言的臉色就隨即沉了沉。
她轉了頭就對身邊的兩位妾室道:“你們出去吧。”兩位妾室隨即垂着頭,朝析秋三人行禮退了出去。
佟析言將自己受傷的手藏進了被子裡,冷着臉朝秀雲道:“杵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倒茶。”秀雲就有些尷尬的看了向析秋和佟析硯:“大少奶奶和四姑奶奶,六姑奶奶稍坐,奴婢去倒茶。”
江氏點點頭,和任大奶奶在小丫頭端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析秋和佟析言也隨之落座。
房間裡就冷了場。
江氏擦着眼角又道:“大夫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就……”
佟析言紅了眼睛撇開臉,她身邊的另外一位穿着碧綠色褙子丫鬟就接了話:“大夫說要仔細養着……這兩年恐怕……”說着也低聲哭了起來。
江氏聽着臉色一變,擰了眉頭道:“怎麼這樣嚴重,什麼大夫瞧的?我孃家哥哥說應天有位專看婦科的大夫,這些日子就要上京來,說是京中有位貴人請了,到時候等人到了也請了他過府給你瞧瞧。”
佟析言沒什麼反應,但她身邊的丫頭卻是滿臉的驚喜:“多謝親家奶奶。”說着一頓,又替佟析言解釋:“夫人自昨天起就不肯吃東西,這會兒才肯吃點藥……”
任大奶奶接了話:“怎麼這樣糊塗,怎麼能不吃東西,這才落了身子哪能這麼餓着。”說着眉頭一橫問道:“三爺呢,怎麼不見人。”
那丫鬟就滿臉的爲難,回道:“三……三爺在後面柳姨娘的房裡。”
江氏跟着臉色一沉,任大奶奶卻先開了口:“去,把三爺請回來,就說夫人不肯吃飯,讓他回來!”
那丫鬟有些戰戰兢兢的看了眼佟析言,佟析言依舊側着頭不肯說話,丫鬟就福身行了禮退了出去。
任大奶奶和佟析言道:“三弟妹,我知你受了委屈,可委屈歸委屈,自己的身子可好歹緊着心啊。”說着眼睛也紅了,道:“這頭一胎也是因爲沒有經驗,要我說房裡的這些丫頭活該發賣了出去,一個個這樣不頂用!”
把任雋的責任撇了出來,去責怪丫頭。
佟析言轉頭看了眼任大奶奶一眼,嘴角就掀起一絲譏誚的笑容來。
江氏眉頭擰了擰,任大奶奶說這些話,不過是說給她們聽的罷了,以爲她們不知道曲裡拐彎的原因,把責任歸咎到丫頭婆子身上。
可任大奶奶坐在這裡,她便是有話想問佟析言,也問不出口,她擰着眉頭道:“三姑奶奶,任大奶奶說的對,貪了這些個不上心,你平白跟着受罪。”說着就握住佟析言的手道:“不如你隨我回府吧,家裡頭雖不比這裡,可丫頭婆子服侍了你十幾年,喜好口味總是拿捏的到。”
佟析硯側開臉,嘴角就露出笑容來。
江氏的話說完,任大奶奶的臉上的表情就僵在那裡。
江氏也不是真心想要將佟析言帶回去,不過是想告訴任家,她們不但知道內情,還對任家以及任雋的做法很不滿意。
“這怎麼使得。”任大奶奶笑着道:“如今身子還虛着,自是要好好躺着養着,動來動去也難免傷了元氣。”說完,又回頭對自己身邊的丫頭吩咐道:“去,把廚房裡夫人吩咐燉的燕窩端來。”
小丫鬟應聲而去。
江氏低頭喝茶,嘴角也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來。
佟析硯聽着滿臉的不高興,她放了茶盅看着佟析言道:“三姐姐,你到是說句話,前些日子還聽說好好的,胎位也很穩,怎麼好好的就落了胎,還這樣嚴重,若是受了委屈,便是在伯公府,我也找了任姐夫問問清楚纔是。”
這話說的有點重,任大奶奶笑着道:“六姑奶奶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三弟對三弟妹可是一向寵愛有加的,哪裡捨得讓她受委屈,況且,即使沒有三弟,我和娘也不可能讓她受了委屈不是。”
任大奶奶真的是好口才,析秋也不得不稱讚一番。
“三弟妹,你可要和四姑奶奶好好說說,若不然兩家生了誤會,可怎麼好!”任大奶奶笑着道。
佟析言聽着,轉過頭來目光冷冷的看了眼衆人,隨即斂了眉目道:“都別說了,這件事和三爺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說着,又側過頭落了眼淚。
不知爲何,江氏卻是鬆了口氣。
要是佟析言吵着鬧着要讓她爲她出頭,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做。
難不成去和伯公府打官司不成,不說能不能打的贏,這兩家的臉可也丟不起。
不過,都說長嫂爲母,今兒這事情怎麼也不能太落了佟府的面子纔是。
佟析硯聽着,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冷笑着道:“屋裡熱的很,我出去走走。”說着,就頭也不會的出了門。
析秋看着佟析硯的背影,就嘆了口氣。
這邊任大奶奶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難看的去看析秋:“六小姐怎麼不說話。”
析秋放了茶盅,看了眼佟析言就道:“我和大嫂,四姐姐,也是不放心三姐姐纔來的,如今瞧見她這樣,心裡也確實難受。”說着也紅了眼睛:“四姐姐也是心裡難受,大奶奶可千萬不能生了她的氣。”
任大奶奶聽着就眯了眯眼睛:“哪裡會生的她的氣,我瞧着心裡不也是難受的緊,六姑奶奶也不用放在心上纔是。”
江氏和析秋都沒有接話。
這邊門簾子一掀,任雋大步走了進來,他穿着一件連青色的道袍,人白白胖胖的,眼睛不大眯起來的時候有股戾氣,他笑着走進來,目光一下子落在析秋臉上,笑着朝衆人抱拳:“大嫂。”又和江氏和析秋道:“不知親家嫂子和六姨母來,失禮,失禮!”
析秋笑着還了任雋半禮,便去看佟析言,就見她目光微微一頓,臉上僵硬的表情瞬間柔和了一些。
“三弟,你可真是渾,三弟妹如今身子都成了這樣,你便是再忙,也該顧着三弟妹纔是。”她說完,剛好剛剛去取燕窩的丫鬟端着盅進了門:“快,把盅拿給三爺。”
任雋臉色一變,任大奶奶就已經將燕窩盅塞在他的手裡:“快去。”說完,又拿眼神看了看江氏,又着重看了眼析秋。
佟析言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任雋擰着眉頭,一臉的不高興,可待看到析秋,他便想到蕭四郎冷着臉負手而立的樣子,可轉念一想,又想到蕭四郎那樣的人,怎麼也不會爲了個姨姐的事來責問他。
他將燕窩放在桌上,指着回來的秀雲道:“蠢貨,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服侍你們主子吃。”說完袍子一掀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朝析秋笑着道:“六姨妹怎麼今兒得空來了,四郎近日可好?”
佟析言臉再次沉了下來。
析秋淡淡的回道:“知道三姐姐身體不適,四爺便讓人備了馬車送我和大嫂來了,他說過會兒來這裡接我,三姐夫若是想知道他好不好,不如親自去問他好了。”說完,接過秀雲手裡的燕窩盅,沉着臉道:“還是我來服侍三姐姐吃吧。”
端了燕窩便坐到佟析言的炕邊的杌子上,舀了一勺要去喂佟析言。
江氏和任大奶奶皆是一愣,沒想到析秋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就見任雋臉色一僵,他看向析秋,就見析秋雖是臉上掛着笑意,但眼底卻是冷意懾人,他目光一閃張着嘴巴,一時愣在哪裡。
析秋拿着勺子,輕輕吹了吹笑盈盈的去喂佟析言,她們彼此相爭近十年,最親近的一次恐怕就是今天了吧?!
她無所謂佟析言過的好不好,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爭取”來的,所有的後果她就該自己去承擔,可她今天既然陪着江氏來了,這件事就不單是佟析言的個人的事,更是關係着佟家甚至蕭家的臉面。
怎麼也要爲佟析言爭個臉面回。
至於她們走了之後,任雋會如何對佟析言,這就不是她能控制和左右的了。
佟析言震驚的看着析秋,卻並沒有張嘴。
析秋就輕輕笑着,湊近佟析言身邊,拿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淡淡的道:“你若想在任府裡留的體面些,最好還是配合點好。”
佟析言一怔,機械的張開嘴,析秋就適機的將勺子送進她的嘴裡,又拿了手裡的帕子給她擦了嘴,聲音輕輕柔柔的道:“慢點吃。”說完又道:“大嫂說的大夫我也有過耳聞,三姐姐還是聽大嫂的話待那位郎中來,你好好看看纔是。”說着又餵了一口:“這天氣也冷,四爺說是要去箕尾山別院小住些日子,三姐姐要是不嫌棄,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吧,山裡頭有溫泉四季如春,也適合你養身體。”
彷彿真的只是在和佟析言說些姐妹間親暱的話。
江氏側開臉,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
任大奶奶聽着也愣住,剛剛還說六小姐好說話,怎麼轉眼功夫,就開始發難了。
析秋心裡自是清楚的很,和伯公夫人說,以她們的年紀並不能真的去說什麼難聽的話,任大奶奶也是,她不過和佟析言是妯娌,只有拿住任雋讓她給佟析言賠禮道歉,佟析言的場子,纔算真的掙了些回來。
再說,這件事確實不好處理,無論怎麼做這分寸卻是把握得當纔是。
果然,任雋的臉僵住,忽地站了起來,走到牀邊去接析秋手裡的燕窩盅:“這怎麼使得,還是姐夫來喂吧。”析秋拿開燕窩盅,笑盈盈的看着任雋:“可不敢勞動三姐夫,還是我這個做妹妹的來喂吧。”
任雋就尷尬的伸着手,析秋轉臉笑着去和佟析言說話:“三姐姐,你說好不好?!”
佟析言看了眼任雋難堪的臉色,表情有些怪異,任大奶奶目光一閃就笑着接了話:“若三弟妹想去,我們府裡在西山也有別院,去那邊也不錯。”
江氏笑着道:“我剛纔還在說,這房裡的人不貼心,伺候起來也不周到,說要將三姑奶奶接回府,如今說起別院休養,這到也是好辦法,我瞧着也大奶奶也和三姑爺也別忙了,不如就讓三姑奶奶跟着六姑奶奶去箕尾山吧,又六姑奶奶在,我們也放心些不是。”在含沙射影的說任雋。
析秋也點頭道:“大嫂說的在理。”
任大奶奶終於明白到江氏和析秋一唱一和的目的是什麼,她站在一邊也不好說話,只拿眼睛不停去看任雋。
三弟妹落胎的時,說起來本就不光彩,任三爺可是親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掉的,她們辛苦瞞着這件事,連佟府那邊都瞞的死死的,對外只說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看來……她們姑嫂只怕早就知道了。
所幸,六小姐和任大奶奶也不過想要三弟給三弟妹倒個歉罷了,這本就是應該的,說出去也不丟人。
任雋看着析秋,眼神便是一暗,他面色含笑正要說話,這邊佟析言看着任雋站在那裡,也不表態也不挽留,心中一氣冷哼一聲說氣話道:“去,自是要去,我去了有的人也省了心。”
析秋和江氏互視一眼,雙雙嘆了口氣。
任雋本來找了臺階想下去,可聽佟析言這麼一說,他心裡的火也拱了上來,畢竟是男人,他認爲他已經退了一步,在這件事上他縱是錯了那又如何,孩子沒了再養一個便是,何必這樣斤斤計較,她看着佟析言冷哼一聲便道:“你要去趕緊去,省的在我面前裝成一副要死的樣子,讓我瞧着就噁心。”
佟析言聽着眼睛一瞪,紅着眼睛眼淚就落了下來,她搖着牙問道:“三爺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孩子沒了還是我的錯不成?三爺不念及妾身服侍你一場,操持房裡裡裡外外的事情,也要念着他可是你嫡親的骨肉啊。”說着,嚶嚶的哭了起來。
析秋和江氏都冷了臉,江氏更是氣的直抖,當着孃家人的面,任雋就這樣說話,實在太不把佟氏放在眼裡了。
原本只想好好說話,看一眼佟析言,如今她更是來了氣,就冷笑着看着任雋道:“三姑爺這話說的可不對,三姑奶奶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孩子也是你們的嫡子,如今三爺不但不覺着歉疚,三姑奶奶傷心你卻說她裝的噁心,這個道理便是說到哪裡也說不通的。”
任大奶奶一看情形不對,就出來打圓場:“都是一家人,少說一句。”說着就去扶着江氏:“親家奶奶也消消氣,我們三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嘴裡說着狠話,可心裡卻是不這樣想,平日裡他對三弟妹可是疼的不得了。”說完,又轉頭去問佟析言:“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這是要佟析言表態,是護着任雋還是隨着孃家非要下任雋的面子。
佟析言正在氣頭上,被大奶奶一問,腦中也冷靜下來,她擰了眉頭氣勢就弱了一分,正在這時門口的簾子一掀,走進來一位穿着茜紅色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打扮妖嬈的女子走了進來……
析秋回頭看去,就注意到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顯然也已經有的身孕。
佟析言本來弱掉的氣勢,一見到來人突然就紅了眼睛,突的一下坐了起來,指着門口便罵道:“賤人,你來做什麼,給我滾!”
那女子隨即眼睛一紅,悽悽哀哀的朝任雋看去,嗚咽的喊了聲:“爺!”滿臉的委屈:“妾身……妾身只是來看看姐姐。”
看來這位也是任雋的妾室之一。
這邊秀雲扶着佟析言,見她怒不可遏的樣子,想到對面女子的手段,就紅了眼睛道:“柳枝,夫人的身體已經這樣了,你行行好趕緊出去吧。”
析秋這纔想起來,面前的女子,就是大太太當初撥給佟析言兩個丫頭中的一個。
任大奶奶也厭惡的皺了眉頭,任雋一見秀雲斥責柳枝,臉上便是一沉,擡手便給了秀雲一巴掌,怒罵道:“賤人,你沒瞧見她懷着身子,若是動了胎氣,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說完,就快步走到柳枝面前,親暱的問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秀雲捂着臉,眼淚委屈的唰唰的掉了下來,說柳姨娘的孩子重要,夫人肚子裡的孩子難道就不尊貴麼!
柳枝當着衆人的面,偎在任雋懷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着任雋旁若無人的抱着妾室,佟析言氣的捏着手裡的被子,快要撕爛了:“好,三爺說的真是好,她的孩子精貴,我們的孩子就是無所謂,沒有便是沒有了,即便是三爺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兒,也無妨是不是?!”
她說完,任大奶奶也好,江氏也好都變了臉色,大家前面各自客氣着,不就是因爲這層窗戶紙沒有破,如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彼此的退路也堵了。
江氏冷了臉站起來,護着佟析言道:“這是做什麼,當着我們的面這又是演的哪一齣!”說着,就對秀雲道:“去請了伯公夫人來,就說我們把三姑奶奶帶回去了,也省的三爺瞧着日日生閒氣。”
析秋暗暗皺了皺眉,江氏這話說的有些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