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花房

晚上回來,蕭四郎嘴角一直翹着高高的弧度。

析秋服侍他梳洗,兩人在牀頭的杌子上留了燈,就上牀躺着,今天來來回回跑了幾趟,析秋有些累了就縮在被子不一會兒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

迷濛中一雙大手幫她撩開額間的髮絲,輕輕的摸着她的頭。

“四爺!”析秋睜開眼看着蕭四郎,睡眼朦朧的樣子:“您明天要上早朝了吧?早些歇着吧。”析秋沒有問他去通州的事辦的如何,不過他不說想必應該成了纔是。

蕭四郎靠在石藍色繡着桂花的迎枕上,卻沒有立刻答話,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析秋強撐着睡意,索性用手肘支起頭,看着蕭四郎問道:“四爺有話和妾身說?”

“沒有。”蕭四郎笑道:“只是看你今天和鑫哥兒很親,頗有些感觸。”

析秋挑了挑眉,他不會認爲她對鑫哥兒好是因爲鑫哥兒和她有另外一層關係,而敏哥兒她卻冷冷淡淡的保持着距離?

“鑫哥兒很天真,也願意和人說話。”析秋笑着回他,想到下午縮在她懷裡哭的稀里嘩啦的樣子:“敏哥兒像個小大人一樣,很敏感……我,不知道怎麼和他交流。”

蕭四郎原不是想的這件事,不過聽她很直率的說起敏哥兒,表情竟有些沮喪的樣子,他不由將她攬在自己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胳膊上:“那就把他放在娘那邊吧,他和鑫哥兒也互相有伴。”

析秋沒有點頭,畢竟敏哥兒是四房的孩子,早晚都是要回來的!

她又想另外一件事情來,覺得還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較好,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他:“今天娘把我喊過去,說到山東莊子裡有位管事媽媽,求娘給他大兒子配個丫頭,娘就問了我的意思……”

蕭四郎目光一閃,挑眉看向她問道:“你怎麼回的?”析秋聲音悶悶的道:“我說我這裡沒有年紀合適的。”

“四爺。我想請你幫個忙!”析秋想了想,把最後的想法也告訴他。

蕭四郎目光一亮,這還是析秋第一次主動找他幫忙,他顯得很愉悅,問道:“嗯。說說看!”

析秋想到春雁,心裡又有些不捨得:“春雁今年也十六了,我原想再留她兩年的,可眼下……正好娘今天也說起這件事,給我提了個醒,我想求四爺在外院瞧瞧,有沒有合適的人,一直留她在府裡,總難免有人背後指指點點,還不如放出去,她也能過的自在些。”

“嗯。我會留意。”蕭四郎聽出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想到春雁是跟在她身邊許多年的丫頭,彼此必然是感情深厚,現如今卻不得不將她放出去,他目光微閃放在析秋背上的手便是一頓。

春雁出去她這裡的丫頭就少了一個,析秋想了想又擡頭看着蕭四郎問道:“岑媽媽是一直跟着您,四爺覺得她人怎麼樣?”她瞧着人還不錯,雖有些八卦但人很老實,若不然這麼多年待在府裡,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竈上,況且,她算蕭四郎身邊的老人了,如今依舊留在他的院子裡,她還甘願待在廚房,確實不錯!

“爲人很忠厚,老實!”蕭四郎言簡意賅的說了:“是不是人手不夠用?!”他看到她只帶過來四個丫鬟,兩個粗使婆子,院子雖不大但瑣碎的事情必是不少,她如今又動了把春雁送出去的想法,只怕後面人手越加的不夠用:“若不然,讓娘給你撥個媽媽過來吧?”

“不用。”院子裡已經有寶珠紫陽了,雖然覺得太夫人爲人還不會派人來窺探她的生活,但自己住的院子裡,有外人總是感覺不舒服,她需要相對私密的空間,想着她立刻笑着擺手:“就是覺得府裡許多事和規矩都不清楚,想找個年老持重的媽媽跟着。”

總不能什麼事都讓碧梧去打聽吧!

蕭四郎想了想便淡淡嗯了聲:“院子裡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析秋就笑着點頭,忽然覺得嫁人有許多的好處,至少她沒有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捏在手心裡的感覺,雖也小心翼翼,可卻是與生死無關,也沒有自己或是自己身邊的人被人送出去,或是隨隨便便找個地方打發了的危機感。

譬如太夫人今日,她雖是動了心思想把春雁送出府去,可還是用隱晦的方法來暗示她,被她委婉的拒絕後,太夫人也沒有再提,若是在佟府,只怕春雁她想保也保不住的了!

析秋靠在蕭四郎的肩上,忽然覺得很踏實,有種實實在在的活着,很踏實的感覺。

“怎麼了?”蕭四郎明顯感覺到析秋的情緒比剛纔要愉悅一些,他不由低頭去看她,就見她微微笑着,大大的眼睛在微黃的燭光下,尤顯得明亮靜逸……

“就是想到些旁的事情。”她說完,又想到佟全之,就問蕭四郎道:“今兒三弟來,聽說你們在外院比試了拳腳?”

蕭四郎也被析秋的情緒感染,聲音也輕快了一分:“嗯,他下盤不穩,不過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功力手法,已是難得!”

析秋來了興致,坐起來看着蕭四郎,挑着眉頭問道:“那四爺呢?”她一直沒有機會問他,武功是誰教的,只傳聞他武藝高強,卻一直沒有機會見識一番。

蕭四郎表情頓了頓,眼瞼微垂彷彿想到了什麼,析秋以爲他又會避而不答,畢竟前面她問他的事兒,他總是選擇性的回答,有些問題也總是會有意無意的避開。

“父親。”蕭四郎淡淡開口回道:“啓蒙時是父親軍營中一位姓鐘的副將,後來那位副將調去了薊州,父親也沒有請旁的師傅,就親自在府裡叫我們幾個練武。”

我們幾個?

據她所知蕭延亦和蕭延庭都不會武功,那麼是指他和蕭延炙嗎?

感覺到他似乎不願提這件事,析秋就收了話題,又縮了肩膀裹進被子裡:“全之說想去軍營,可和您說過?”

蕭四郎淡淡點了頭,看着析秋道:“京城軍營莫不過五軍營……宣同倒是可以,秦穆爲人剛直,若是想鍛鍊去宣同是極佳之處,只是他年紀太小,等過兩年再看看。”

五軍營是成祖所創,與神機營,三千營並立,後統並與都督府,神機營和三千營守衛京師皆是在各軍營中精兵選拔上來,佟全之沒有經驗自是不可能進的去,而五軍營和西山大營早已成了京城有權勢爵位之家子嗣歷練之地,裡面烏煙瘴氣早已不復當年輝煌,佟全之更不可能進去。

析秋理解蕭四郎所說的意思,笑着點頭:“謝謝四爺。”她即希望佟全之好,可又不願意他這麼小便去軍營,都說世道中最渾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江湖,另外一個便是軍營!

這麼小的孩子,很容易被人帶偏了方向。

蕭四郎被她的情緒感染,笑意再次一點點回道他脣角,他笑着在析秋身邊躺下來,摟着她纖細的腰肢,手很自然的伸進她的衣襟裡。

析秋的笑容僵在臉上。

原本只是隨意的撫摸,但看到她臉上笑容掛不住的樣子,他心情越發的輕快起來……

蕭四郎低低笑了起來,手從衣襟的後領伸出來,摸着她的脖子脣便覆了上去,聲音輕輕的道:“今日可是要謝兩次……”

析秋抓着身下的錦緞棉被,學乖了一件事,以後斷不能再說謝謝的話。

折騰了半夜,析秋窩在蕭四郎懷中連呼吸都覺得是累贅,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就感覺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睜不開眼翻了個身再次睡着了,等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喚道:“夫人,卯時了。”

析秋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春雁站在她牀邊看着她,而她身邊已經沒了蕭四郎的身影,她問春雁道:“四爺幾時走的?”

春雁一邊將帳子掛起來,一邊又將溫的剛剛好的衣服遞給析秋:“丑時三刻就起了。”

析秋嘆了口氣,這是她嫁過來後,他第一次上早朝,本想着早點起來送他出門的,沒想到卻睡的這樣沉。

“四爺見您睡的沉,就沒讓我喊您起來。”春雁說着滿臉的笑容,四爺能對夫人好,她心裡自是很高興的。

析秋由春雁服侍着穿了衣服梳洗過後,碧槐就提了食盒進來:“夫人,今天二夫人派來的兩個竈上婆子要來了,奴婢把抱廈收拾了兩間出來給她們,您這邊奴婢想着,要不要列個菜單,四爺愛吃什麼,您愛吃什麼都列下來,這樣您也不用每餐將就着吃些了!”

徐府的菜色口味偏重,比起佟府以淮揚菜爲主,這邊卻是要辛辣許多。

她瞧見析秋這幾日吃的都少,許是有些吃不慣的緣故。

“還是你想的周到。”析秋笑着從梳妝檯前站起來:“以後若是吃的不合口味,就讓小廚房單獨做。”不過卻是要她自己掏銀子,她嫁過來時夏姨娘給的三千兩的壓箱錢她還沒動,手裡打賞婆子下人的,都是春雁平日管着的她們以前攢的一些,若是再有別的事情,只怕要動用夏姨娘給的那筆錢了。

提到錢她便頭疼!

她在桌前坐了下來,看着碧槐道:“碧梧去哪裡了?”

碧槐給析秋盛了粥放在她面前,又布了幾個小菜放在她面前的骨碟裡,回道:“我也沒瞧見,不過不用擔心,這會兒正是要吃早飯的時間,奴婢想着她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春雁在後面收拾妝奩盒子,聽着就笑了起來:“這話不假!”

析秋也笑着,吃了半碗粥又三個小籠包子,剛剛放了碗碧梧果然就回來了,春雁和碧槐就嘻嘻笑了起來,碧梧被笑的弄明奇妙,看着兩人直瞪眼。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析秋笑着對碧梧道:“我讓你打聽的事可打聽到了?”

碧梧就點着頭回道:“大廚房那邊每個月月初各房都要送菜單過去,只是我們纔來,所以二夫人才一直沒讓人來問。至於丫頭的月錢,一等的一個月是二兩,二等的是一兩,三等是六分銀子,剩下的才進府的都是五百貫……”頓了一頓又道:“大丫頭和媽媽每年四季各兩套衣服,其它的都是每季一套。”

析秋暗暗嘆氣,她在佟府時一個月也不過二兩的例錢,每季兩套衣裳,丫鬟們一年也不過兩套而已。

難怪有的大府裡的丫鬟寧願一頭磕死在府門口,也不願被放出去,比起出去嫁個普通百姓過着粗布麻衣,一日三餐粗茶淡飯的生活,在大府裡做奴婢時的物質生活,相比較已經是宛若天堂了。

“知道了。”析秋讚賞的看着碧梧:“你吃早飯,我去前院。”說着就和碧槐出了門,又在門口看到寶珠晃來晃去,析秋挑了挑眉對寶珠道:“你隨我去前院吧。”

紫陽這兩日忙廚房的時,請了幾個婆子將裡面重新刷了一遍。

寶珠眼睛一亮,就笑着側身福了福應道:“是!”

析秋帶着兩人去了太夫人那邊,進去時太夫人恰好由吳媽媽扶着從臥室出來,見到析秋吳媽媽笑着道:“四夫人每日來的是最早的。”

析秋笑着行了禮,過去接過太夫人的另外一邊扶着她,太夫人就問道:“既然來了,就一起吃早飯吧。”

析秋吃過了,想了想還是點頭道:“好。”和吳媽媽兩人扶着太夫人進了次間,又幫着她布了碗筷,她要給太夫人盛粥,太夫人便擺着手道:“讓她們去做,你坐着吃吧。”

江氏進門時,日日在大太太面前立規矩,便是佟析言嫁去任府也是立了一個月的規矩,好像在蕭府太夫人並沒有這樣的講究。

她不由生出一絲慶幸。

紫薇給她盛了半碗粥,析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端了粥坐在太夫人對面默默的吃着,等太夫人吃完她也放了碗,析秋又扶着太夫人去了暖閣坐着,吳媽媽泡了茶。

這時候鑫哥兒和敏哥兒也來了,敏哥兒恭恭敬敬給析秋行了禮,太夫人則皺了眉頭對敏哥兒道:“不是和你說了,往日早上要去給你母親請安,怎麼這會兒才起牀?!”

敏哥兒聽着臉色一僵,尷尬的垂着手站在那裡不說話。

太夫人看着臉色也是微沉。

“小孩子……又是冬日裡,總要貪被子裡的熱乎。”析秋笑着替敏哥兒圓場,又笑着道:“快去吃早飯吧,別餓着了。”

太夫人聽着,臉上微微好轉了些:“去吃飯吧。”又看着鑫哥兒還趴在奶孃肩上打着瞌睡,眉頭又皺了皺,吳媽媽瞧見立刻上去抱着鑫哥兒就笑道:“我陪着去洗漱吧。”把鑫哥兒和敏哥兒帶着進了淨房。

太夫人看着幾人的背影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夫人和蕭延亦來了,析秋站了起來朝蕭延亦和二夫人行了禮,大家各自落座,二夫人看着析秋就笑着道:“兩個竈上婆子,稍後我讓房裡的邱媽媽送過去,兩個婆子一個是山東的,一個是湖廣的,想必做出的菜更適合弟妹口味一些。”

析秋聽着一愣,看了眼太夫人,就見太夫人正讚賞點點頭……

析秋目含笑意對二夫人道:“謝謝二嫂了,考慮的這樣周到。”看來開小廚房的事太夫人是知道的。

二夫人滿臉的笑意:“還有件事要和弟妹說一聲,府裡的春衫各房的尺寸已經量過了,只剩弟妹房裡的還沒有送來,下午針線上會有婆子去量尺寸,弟妹這邊可方便?”

十月做春衫,到是比佟府早些!

不過蕭府的下人多,早些做也好些。

“有空。”析秋笑着回道:“回去我便和他們說。”二夫人點點頭就沒再說話。

這邊太夫人和蕭延亦在說話:“你今兒沒去早朝?”

不待蕭延亦說話,這邊二夫人就紅了臉回道:“是我,想讓侯爺陪我回去一趟,哥哥那邊有事與我們商量。”

太夫人聽着一愣,看向蕭延亦的目光就帶着一絲詢問,蕭延亦放了茶盅看了眼析秋,慢慢回道:“許是和四弟有關,我去瞧瞧。”

大夫人和蕭延箏結伴而來,蕭延庭和五夫人一前一後也走了進來,蕭延箏笑着走到析秋身邊挨着坐下,湊到她耳邊笑着道:“待會兒去我那邊,我有事和你說!”

“嗯。”析秋點頭,就起身朝大夫人行了禮,大夫人還了半禮就淡淡走到她對面坐了下來,太夫人看着大夫人道:“唐家大爺來了?”

大夫人淡淡點了頭:“本是要來和娘問安的,只是說衙門裡還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太夫人一愣問道:“這樣着急,可是有什麼急事?”

“沒有什麼事。”大夫人笑着道:“就是孃家大嫂身子有些不舒服,路過這裡進來和我說一聲。”

“那你回去看看吧。”太夫人滿臉的擔憂:“可說了什麼病,待會兒回去時捎些藥帶回去,也不知能不能用得上,帶上也有備無患。”

大夫人感激的看着太夫人:“謝謝娘,應該不是什麼大病,我想等過幾日再回去瞧瞧,到時候再來和娘說。”

析秋聽着卻是暗暗疑惑,便是大嫂病了也不該由大哥來通知,即是來了恐怕病的也不輕了,可大夫人的神情分明就是漠然的,這麼看來唐家大爺來恐怕是爲別的事纔是,大夫人拿這件事做了個藉口罷了。

太夫人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五爺和五夫人被晾了許久,滿臉尷尬的站在哪裡,太夫人看也不看他們,正在這時紫薇掀開簾子進來了,朝太夫人看了眼又去和析秋說話:“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來了。”

析秋一愣,這邊太夫人已經笑着道:“快請進來。”蕭延亦站了起來,看着二夫人道:“那我們也出門吧,早去早回。”

二夫人和太夫人和衆人打了招呼,隨着蕭延亦就出了門。

五爺也避嫌的站了起來:“娘,我去書房。”也出了門。

析秋也隨着站起來往外走,邊對太夫人道:“娘,我去迎迎。”

太夫人點點頭,析秋就出了門,剛走下臺階這邊江氏和佟析硯已經進來了,析秋笑着過來喊道:“大嫂,四姐姐。”

“六姑奶奶。”江氏笑着過來,笑着道:“原想昨兒就來的,只是四姑奶奶讓人帶了信,說是今兒一起來。”這邊佟析硯接了話:“家裡有事走不開,今兒沒事了,恭喜你啊六妹妹!”

“你們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哪還挑什麼時間。”說着拉着兩人往太夫人門裡走:“先去給太夫人請安吧。”

析秋陪着江氏和佟析硯進去,太夫人看到兩人滿臉的笑:“快坐。”江氏和佟析硯各給太夫人行了禮,又和大夫人和五夫人和蕭延箏各見了禮。

“……您身體還好吧?一直聽六姑奶奶說起您壽星一樣慈祥的人物,卻是一直沒有機會拜見您,今兒終於得幸了……”江氏穿着一件刻絲纏枝立領褙子,滿臉的笑容顯得不卑不吭落落大方。

太夫人看着暗暗點頭,暗道佟家這一輩總算有位明白人了。

她笑着道:“親家奶奶以後得了空便常來坐坐纔是。”又轉頭對佟析硯問道:“說是嫁去了蔣府,婆母身體還好吧?”

佟析硯今兒來時外面罩了件松花絳紅的兔毛領披風,裡面一件靛青色對襟銀邊褙子,映襯的皮膚白裡透紅,紅光滿面,她正由心琴給她解披風,又轉頭和蕭延箏說話,聽到太夫人問起來就點頭笑着回道:“很硬朗,每日早上起來在房間裡念會兒經,就去院子裡走四五圈……”

太夫人點頭,讚歎道:“就該如此,老一輩身體好了,纔是你們的福氣啊!”

佟析硯點頭不迭。

又說了會兒話,析秋就笑着和太夫人道:“娘,我陪着大嫂和六姐姐去我那邊坐坐。”太夫人點點頭道:“去吧!”又對江氏和佟析硯道:“中午到這邊來吃午飯。”

江氏和佟析硯謝過又和沉默不語的大夫人和低頭喝茶的五夫人行了禮,析秋想到蕭延箏剛剛說是有事找她,就回頭笑着問她:“去我那邊坐坐吧?!”

蕭延箏擺着手:“你們先去,我晚些就過去找你們。”

析秋沒再強求,就和江氏,佟析硯出了門。

門口寶珠不見了,只剩下碧槐一人守着,析秋眉頭略挑了挑沒有說話。

路上,佟析硯看見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就壓着聲音問析秋:“怎麼沒瞧見鑫哥兒?”

析秋就笑着回道:“你來的時候正由奶孃抱着出去玩了,稍後過去應是能碰的見。”這邊江氏聽着目光也動了動。

等進了析秋的房間,三個人依次在炕上坐了下來,江氏笑着道:“……還是你大哥和我們說的,我這兩日給父親準備回去的東西,若不是他告訴我,我們還矇在鼓裡呢。”

“可不是,六妹妹可是我們姐妹幾個裡面的頭一份,更是我們佟府裡的頭一份呢。”佟析硯笑着說着,拉着析秋上下左右打量:“我瞧瞧,可有哪裡變的不一樣了。”

析秋推開她,嗔道:“蔣姐夫如今也是位高權重,我可是聽說聖上將他放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有意給他歷練,好將來入閣呢?!”

佟析硯聽着臉一紅,擰了析秋的胳膊:“哪有妹夫德高望重,如今官拜一品……”

江氏聽不下去,打斷兩人道:“可千萬別給旁的人聽見,指不定可是要笑話好幾日了,哪有姐妹倆這樣互誇的。”

說着,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連一邊站着的心琴,春雁幾人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析秋就問道大老爺:“可定了日子,哪天走?”

江氏就回道:“說是月底就走。”

那就不能在家過年了,好在去那邊後還有羅姨娘伺候着,總算有個伴。

佟析硯也垂了臉,和析秋道:“相公說父親若想留在京城,只怕要從長計議。”析秋聽着一愣,問道:“怎麼說?”

“說是聖上對二叔的事還耿耿於懷,對父親也有頗有微詞。”又看向江氏:“幸好大哥有劉學士保薦,以往在朝中以及館裡都極有口碑,入翰林院纔會順利些。”

看來二老爺當初的波及一時恐怕難以消退。

“不說這個了。”江氏笑着從自己丫鬟手裡接了幾包藥材過來,析秋接在手裡一愣,江氏就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壓着聲音對析秋道:“四姑奶奶那邊我也給了,是我孃家大哥從應天捎回來的,說是那邊有位郎中醫術極高,配的藥也靈驗的很,這三副你先拿去吃……只要連吃十副就行,吃的好我再讓大哥捎來。”

析秋就去看佟析硯,佟析硯就掩面吃吃笑着,她又看江氏,江氏就露出鼓勵的笑容來。

她也希望幾位佟家小姐,在各自的夫家能立穩腳跟,她們好了佟家作爲姻親,將來總能幫襯一把。

析秋錯愕,這生男生女用藥就可以了?

儘管心裡並不認同,她依舊是笑着接了藥謝過江氏,又讓春雁仔細收好,回頭對江氏道:“這麼說,我過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做姑姑和姨母了?”

江氏臉一紅,嗔瞪了析秋一眼,佟析硯則巴着析秋的肩膀,笑着道:“我瞧着我們可都快做姑母了。”

佟慎之和江氏的感情極好。

江氏就不好意的側開頭去喝茶,一面又打岔去說別的事。

三個人又坐着聊了一會兒,外面紛紛揚揚的開始下雪了,這邊紫薇來請:“太夫人請親家奶奶和親家小姐過去用午飯。”析秋又陪着江氏和佟析硯去了太夫人房裡。

敏哥兒和鑫哥兒正在院子裡,各人手裡拿了一隻小木盆,蹲在地上接雪花,奶孃就在後面滿臉擔憂,可又不能撐傘,就不停的勸:“鑫爺,敏爺,快進去吧,外面風大若是受了涼可怎麼好。”

敏哥兒根本不聽,鑫哥兒就毫不介意的擺手:“奶孃您進去吧,我沒事的。”說完,又伸着瘦瘦的小手去接雪,雪花落在手心裡不一會兒便花化了,惹得他咯咯笑個不停。

析秋進去時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兩個小人蹲在雪地裡,大眼認真的看着盆子了,又交頭接耳嘰嘰咕咕不知在商討什麼,很是可愛!

“鑫哥兒。”佟析硯笑着跑過去,一把抱住鑫哥兒,在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鑫哥兒長這麼大了。”

鑫哥兒顯然沒認出佟析硯是誰,滿臉疑惑的去看奶孃,奶孃就蹲着身朝析秋和江氏,佟析硯行了禮又指着江氏對鑫哥兒道:“鑫爺,快喊舅母。”又指着摟着她的佟析硯:“這是四姨母!”

鑫哥兒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了聲:“舅母,六姨母。”江氏也笑着走過去,目光落在鑫哥兒臉上,笑眯眯的道:“鑫哥兒真乖!”又拿出一串六個金燦燦的小豬來遞給鑫哥兒:“舅母給你的,拿着玩兒。”

“謝謝舅母。”鑫哥兒接了朝江氏行了禮,佟析硯也笑着拿了塊荷包給鑫哥兒……

這邊敏哥兒一個人落了單,默默的站了起來,垂着眼睛一點一點退在了一邊,低了頭……析秋看着他,就笑着走上去蹲在敏哥兒面前。

敏哥兒一愣,立刻退開一步,戒備的看着她,析秋笑着問她:“敏哥兒剛剛在幹什麼?”

“沒什麼。”敏哥兒看了眼木盆,又怕析秋再問補充道:“真的沒什麼。”

這個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戒備心?

析秋暗暗嘆了口氣,又看見他不動神色的退開一步,走到了奶孃身邊,奶孃看着析秋就滿臉的尷尬擔憂,拉着敏哥兒道:“敏爺怎麼沒有喊母親?”

敏哥兒就伸着腦袋,飛快的喊了聲:“母親!”然後又靠在了奶孃身邊,拿眼睛去看正在說話的佟析硯和江氏。

恰好吳媽媽走了出來,笑着下了臺階:“……說拿着盆子來接雪給太夫人泡茶,也不知從哪裡聽到這個說法,說雪水泡茶會味道極好。”

析秋就挑着眉頭去看敏哥兒,敏哥兒正滿臉通紅的看着木盆,然後一轉身飛快的跑進了房裡。

“是萍姑姑說的。”鑫哥兒擡着小腦袋笑眯眯的說着,析秋沒明白他所說的萍姑姑是誰,這邊吳媽媽已經微微變了臉色:“鑫爺,我們陪舅母進去吃飯好不好?”

鑫哥兒就收了話頭,拉着江氏和佟析硯就進了門。

析秋就看到吳媽媽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等下午送走江氏和佟析硯,析秋就找來春雁問道:“隔壁原來大姐姐院子你去過沒有?”春雁疑惑的搖着頭:“奴婢就在門口碰到過大姑奶奶以前身邊的丫鬟。”

析秋就擰着眉頭道:“都是哪些人?”

春雁回道:“旁的人名字不大記得,不過秋萍姐姐我和她說過話的。”

秋萍,萍姑姑,難道鑫哥兒說的就是秋萍?鑫哥兒還常常去佟析華原來的院子嗎?

她想到上次鑫哥兒問她是不是他六姨母,難道這些話就是秋萍告訴他的?

析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下午析秋歇過午覺,佟全之來了,一臉興奮的樣子:“六姐姐,人我找到了,現在關在了一個破廟了,尋了人看着呢,我按照你的說法仔細問了,她先是不承認,後來就一股腦的全說了。”

析秋眼睛一亮,拉着佟全之問道:“沒有被旁的人發現吧?”佟全之就拍着胸脯,一副有我在萬事不愁的樣子:“放心,我把她眼睛蒙着的,她看不見我,怕她辨出聲音,我就連聲音也刻意掩飾過了的,她認不出我們來。”

析秋就微微笑了起來,從枕頭下面拿了一個荷包出來給佟全之:“你拿去,請那些幫你忙的朋友吃飯喝酒。”

佟全之推開來,毫不在意的道:“請吃飯的錢我當然有,六姐姐不用管我,您只管吩咐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析秋還是將錢塞進她懷裡,笑着道:“你的是你的,你爲六姐姐辦事,請客吃飯自是應該的。”再說,五城兵馬司那班人,平日裡嘴都油了,沒有銀子去打點人家怎麼會給你辦事。

佟全之想了想,嘿嘿笑着還是接了荷包:“那行,那弟弟就接了。”說完,又問析秋:“六姐姐,你後面怎麼安排?”

析秋微微笑了起來,拉着佟全之在炕頭坐下來,細細的將自己的安排和他說了一遍,佟全之就面露疑惑的道:“六姐姐這樣做到底什麼用意?”

“沒什麼。”析秋笑着道:“以後姐姐再告訴好不好?”

佟全之想了想,沒有說話點頭道:“行,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給六姐姐保密,誰都不會說的。”

析秋感激的看着佟全之,笑着點頭:“謝謝三弟弟。”

等晚上蕭四郎從衙門裡回來,兩人換了衣裳就去了太夫人房裡,蕭延亦和二夫人還沒有從榮郡王府回來,正派了身邊的媽媽回來稟一聲……大夫人坐在太夫人身邊和鑫哥兒說話,見析秋和蕭四郎進來,鑫哥兒笑眯眯的喊道:“四叔,四嬸嬸。”

敏哥兒也站起來,朝蕭四郎抱拳道:“父親。”又看向析秋:“母親!”

蕭四郎微微點頭,挑着眉頭問他:“學了千字文和百家姓?”敏哥兒一愣,擡着頭恭恭敬敬的回道:“是,孩兒現在正在讀三字經。”

“不錯。”蕭四郎點頭道:“等開了年給你請個先生回來幫你啓蒙。”

敏哥兒聽着眼睛一亮,滿臉的雀躍,鑫哥兒也從炕上跳起來,太夫人驚了一跳:“哎呦呦,擔心些!”鑫哥兒也管不了這麼多,就笑着道:“我也要啓蒙!”

“好!”敏哥兒開心的道:“我們一起去學堂。”

太夫人臉上就露出猶豫的樣子,拉着鑫哥兒抱在腿上:“鑫哥兒不着急,我們再等一年好不好?”

“不要。”鑫哥兒就不高興的撅着嘴,太夫人滿臉猶豫的擰了眉頭:“若是你和敏哥兒都去學堂了,那誰來陪祖母呢?”

這邊大夫人就摸着鑫哥兒的頭,道:“娘,要是他實在想學,不如抱到我那邊,我來教他吧。”

太夫人聽着似乎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低這頭去摸鑫哥兒的小臉,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來。

“娘。”蕭四郎看着太夫人道:“等大哥回來商量一下,鑫哥兒開春也四歲了,私塾就落在外院,每日晚些時候去罷了……大嫂教固然是好,可鑫哥兒畢竟是男孩子,一直養在內院裡也總不是長事。”

算是否定了大夫人教鑫哥兒的想法。

析秋就看向大夫人,就見她臉上劃過一絲失落,她也覺得寂寞,纔會這樣喜歡鑫哥兒,想要親自教他認字給他啓蒙吧?!

太夫人彷彿也注意大夫人的反應,擰了擰眉頭,沒有立刻接蕭四郎的話。

析秋目光一閃,看向大夫人就道:“大嫂,那花房不如你接着請了人進來建吧……”又看向太夫人:“有了花房,以後冬天便是新鮮的花兒也能瞧得見了。”

大夫人一愣,似是沒想到析秋重新提花房的事,略沉吟了片刻正要說話,這邊太夫人卻是笑着道:“析秋說的對,石料也擡進來堆在那裡還沒來得及運出去,不如索性建起來罷了,你也有些事情做……”

“娘!”大夫人還想說什麼,太夫人就擺着手道:“別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又看着蕭四郎:“你明日就讓人進府裡來,這次也別交給旁的人,就讓胡總管親自瞧着。”

蕭四郎眉梢微微挑了挑,目露深意的看了眼析秋,就見她垂着頭,神情淡淡的喝着茶……他頓了頓,點頭去回太夫人:“好,我明日就通知劉執事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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