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瑞金望天吼香龕升騰着青煙嫋嫋,滿室馨香。正在伏案批閱奏摺的少年,好脾氣的攔下女孩在背後搗亂的小手:“蓮兒別鬧了,等我看完這些就陪你出去走走。”
“奏摺什麼的隨便看看就好,成天悶在屋子裡身上都快長蘑菇了!”夜蓮不悅得用尖尖的水晶護甲無聊的颳着段青彥的後背,自己這個向來視功名利祿爲浮雲的師兄,什麼時候也轉了性情,開始醉心於權勢朝政。
“國家大事豈能兒戲?!”段青彥聞言皺起眉頭,夜蓮雖然外表看起來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娃娃,實則跟自己年紀相仿,靠着傲視羣雄的法力和智謀,成爲拜月教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主。本以爲經過教主之位的歷練,夜蓮已是獨當一面。可近幾天的相處下來才發現,自己這個小師妹是如此頑劣,不僅在奏摺上信筆塗鴉,還施法發動骷髏花將宮人們追殺的到處跑,弄得宮中人心惶惶,都以爲大白天見鬼。
“好好好,你有你的國家大事,那我何必多此一舉派出彌羅離星幫你去尋回那人?”眼見段青彥不爲所動,夜蓮泄氣得去擺弄珊瑚窗處的植株,可憐的含羞草被她三掐兩掐就成了禿頂。
“若是秀秀在這裡陪着,你倒也不會如此無趣。”聽出夜蓮口氣中的埋怨,段青彥無奈的輕嘆,夜蓮好奇不安分的性子簡直與精靈古怪的唐秀秀如出一轍,只是自從那晚赤炎君的夜襲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她。唐家堡被大火燃燒殆盡之事,是籠罩在他心頭的陰影,若是真如外界傳言,唐門一夕之間被滅門,那唐秀秀幾人豈非已遭遇不測?每每想到這裡,心中便是無端的恐慌。
然而邊境傳來北滄質子楚煜的消息時,段青彥只覺得在黑暗中看到了絲絲希望之光。唐門衆人在七叔段青衣執政之時被視作朝廷重犯,所以此番尋找幾人下落的行動也不能太過張揚,只好向師門拜月教廷求助,因此便有了夜蓮及兩個師弟的到來。
“可就算你找到她,也未必會真的解脫。”夜蓮望着段青彥出神的樣子,沒由來的羨慕起那個從未謀面的她,從沒見過對任何事都是風輕雲淡的段青彥會如此牽掛一個人。“她全家都被你皇叔給宰了,不帶人來找你報仇就算是謝天謝地了,你還想如何?指望她還像你一般,對着幾乎不存在的指腹爲婚念念不忘?”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平安,不知道她身在何處,這些日子過得可好?”段青彥取過書案上被擺在顯眼位置的青銅崑崙奴面具,愛不釋手的仔細端詳,這可是唐秀秀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只是不知當唐秀秀看到那半塊玉佩,會不會也正好想到自己。“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別忘了你我年歲相仿,我可不是八九歲的孩子!”段青彥不僅沉溺於沒出息的單相思,還嘲笑自己不懂他的心思,夜蓮擡手就是一記藤鞭招呼過去。
“前我在練功的時候,你和彌羅只知躲懶,這個藤蔓變的遜色,看師兄給你露一手。”段青彥放下硃筆,指尖輕擡一株紅色的藤蔓像有生命般從指掌間飛快伸展開來,籠罩了半個屋子。恭恭敬敬立在御書房門外的侍者哪裡知道,他們的天子還是身懷絕技的拜月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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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完兩個拜月弟子的楚煜,此時心情壞到極點,自己剛剛回到北滄尚未在朝堂之上站穩腳,景汐登基的新帝段青彥又來跟自己搶人,果然是流年不利走背運麼。心中的不安和焦躁瞬間化作刀氣,從周身迸發出來,在雪峰間震出了幾丈寬的裂痕。伴隨着耳邊雪峰崩塌傾頹的聲音,楚煜無言獨自走在下山的路上,看來自己必須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能掌控住所有局面,爲自己未完成的復仇,亦是爲了擁有能和景汐抗衡的底氣。
掌燈時分,在鐵哲的暗中護送下回到國師府的唐秀秀,哪裡知道身邊發生瞭如此驚心動魄的事情,而這件事正是將命運軌跡轉向的導火線。
“師伯,今日我將《戰國策》讀完了。”出門歸出門,可該完成的功課唐秀秀一點也不敢少。天曉得若是她偷懶被琉璃逮到,會是多可怕的後果,光是想想就讓她頭皮發麻。
“嗯,回去再看一遍,明日再來。”將神識探出百里之外的琉璃從水晶球中得知狼牙山上發生的一幕,神情也難得嚴肅起來。沒想到景汐的拜月弟子還敢殺到家門口要人,看樣子是時候考慮給唐秀秀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了。
得到琉璃特赦令的唐秀秀並無離去的打算,磨蹭了好一會才小聲的問道:“師伯今日見到楚煜了嗎?”
“怎麼,你想找他?他不是你的式神麼,主人要找式神還用得着問我要?”琉璃對於唐秀秀的扭捏感到好笑,看來楚煜的突然‘消失’的確讓她覺得不習慣。自己那個傻徒弟什麼時候也學會欲擒故縱?看來自己以前還真是小看他了。
“可是卷軸上並沒有記載召喚式神的方法。”唐秀秀低頭搓着衣角,做好捱罵的準備。想來自己這個式神主人當得也夠離譜,不僅不能讓式神爲自己效力,還在出門時把式神弄丟了。
“到一個式神熟悉的地方,閉目冥想片刻就可以。”琉璃漫不經心的提醒在唐秀秀聽來卻如獲至寶,連道別都忘記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琉璃望着唐秀秀匆匆離去的背影,得意的眉峰輕挑:“爲師也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小煜兒。”
按照琉璃的指點,式神楚煜最熟悉的地方,自然是他自己的住處。可眼下主人不在,唐秀秀實在不想擅闖。便只好坐在房門前的臺階等候,同時開始在腦海中冥想某張棺材臉。不忘唸唸有詞:“式神歸來、式神歸來。。。。。。”
回到國師府的楚煜在自己所住的廂房前看到了詭異的一幕,唐秀秀小小身影在臺階前抱成一團,口中還唸唸有詞,這副樣子活像中邪後的徵兆。經過白天的事情,現在看到她甚至會有點慶幸,自己對那兩名拜月弟子隱瞞了她的所在之處。
聽到身前的腳步聲唐秀秀擡頭驚喜的發現來人竟然真的是失蹤了大半日的楚煜,歡喜的跑上前自鳴得意:“師伯交給我的召喚術果然很靈通,要不你怎麼這麼快就能回來。”
琉璃那種哄三歲小孩的謊言也只能騙住唐秀秀這種大神經的超齡兒童,楚煜被唐秀秀所說的召喚術弄得哭笑不得,被麒麟附體多年的他哪裡聽說過世間還有這種術法。“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找我有什麼事?”心下還有些隱隱的期盼,唐秀秀莫不是在此專程等候自己。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別忘了我可是式神主人,想看看自己的式神有什麼不可以?!”向來是無禮也要講三分的唐秀秀哪管這麼多,雄糾糾氣昂昂的擺出世外高人的神情。
“那就恭迎主人有事進屋再談,免得別人看見說我待客不周。”楚煜推來房門,點上燭火後向唐秀秀做了個‘請’的手勢。
在楚煜房間唐秀秀又有了驚人的發現,這廝竟然在屏風後藏了不下幾十壇酒,原本佈置簡單的屋子簡直就是座小型酒窖。“你沒事藏這麼多酒做什麼?師伯知道了定是要不依的。”
楚煜端上沏好的熱茶遞給唐秀秀,“師父不到我這裡偷酒喝就謝天謝地了,更別說不依。”心下琢磨着白天的事情該怎麼跟唐秀秀解釋。
仔細想了想,若要唐秀秀徹底與過去決斷,恐怕還是要激起她對滅門之事的恨意,權衡再三不知如何開口。
“白天你突然跑到哪裡去了?問鐵哲他只是支支吾吾,要是方便不妨告訴我。”唐秀秀自然沒忘記前來找楚煜的目的,依他的性子絕不會無緣無故的玩失蹤。
果然怕什麼就來什麼,楚煜左思右想之後,讓自己儘量平靜的回答:“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看到兩個景汐裝束的人有些可疑,我怕會是那邊來的追兵,就用了點手段將他們請出城。”
“是麼?段青衣還真是記仇,我們都逃出景汐還不忘派人來追殺,斬草除根倒像是他的作風。”聞言唐秀秀指尖輕顫,看來之前自己還是太樂觀了,不知道還在景汐的兄長、唐門衆人和師門幾人是否安然無恙。
唐秀秀傷神的樣子,看得楚煜心中愧疚萬分,若讓她知曉段青彥派人前來是爲了迎接她歸去,而非自己所說的追殺,只怕她會恨透了刻意隱瞞的自己。可爲了能將她留在北滄,就算被記恨也絕不後悔。
而思緒萬千的唐秀秀卻被桌上,跳躍燭火投影下來的跳躍光影吸引住了視線。不知爲何腦海中竟浮現出琉璃的話語“光越強的地方,影子纔會愈濃。”無意間看向永遠一襲黑衣的楚煜,喃喃自語:“式神若是影子,那麼式神主人就是光。”
“什麼?”楚煜不明白唐秀秀究竟在說什麼。
“難怪我總是覺得式神之力不能爲自己所用,歸根到底是我這個做主人的太弱了。只有我真正的變強,才能讓影子發揮出其能力。”唐秀秀恍然大悟的起身,雙手攏住明滅不定的燭火使其更加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