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杜嫂子算了算今個的日子,料定了只有齊玫一人值守,就把幾個正準備歇晌午覺的孩子都交給了大丫頭看管,她自己則遮遮掩掩地出了房門,直奔西院而去。
到了小廚房門口,她瞧了瞧四周,在確定周圍沒有旁人之後,就輕輕敲了幾下門框,裡頭果然傳來了凳腳挪動的聲音,繼而那串細碎的腳步聲就來到了門前,有嬌軟的女聲在一門之隔的距離外響起,她清晰地聽到從房內傳來了一個字:“誰?”
杜嫂子小聲回了句“是我”之後,裡面的人反倒沉默了好久,久到杜嫂子都想要再敲一遍了,就好像剛剛聽到的那聲“誰”只是她的臆想。。。
門被緩緩地打了開來,杜嫂子這才見着眼前的人,她覺得有些詫異,一時間竟是有些沒反應過來,雙目圓睜,嘴角開了又闔,一臉的愕然。
只因爲在她眼前的並不是她料想中的齊玫,而是秦安恕!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丫頭在?!
杜嫂子只以爲自己盤算的那些小心思不會出差錯,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齊玫爲了給英子練手藝今日吃完午飯就跟着邢嫂子到城裡的繡莊去挑針線花樣去了,下午廚房間的值守就臨時換成了安恕。
她好似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心裡想着,來都來了,她們之間的關係不是一向很好麼,那跟誰說都是一樣的。。。
安恕也沒想到這位嫂子今個又兜兜轉轉地尋了過來,之前她明明安分了幾日,可今天原本應該留在這兒值守的是齊玫啊。。。剛剛看她那副震驚的樣子,肯定不知道是臨時換成了自己,再加上最初會面時她的那副嘴臉,這麼一思量,安恕就大概猜到了今個杜嫂子特意跑來這邊的目的。
想通了這些,安恕面上就更冷了幾分,只略一頷首讓對方進了門,之後就獨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愣是壓根拿杜嫂子這個活人當不存在般地給無視得徹底。
杜嫂子見安恕壓根就沒拿正眼瞧她,不由得也覺出了些不是滋味,可浮在她心頭的那股子衝動愣是讓她在這麼個尷尬的情形之下,還是一股腦兒的將肚子裡的話全部傾倒了出來。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可這點動靜依然沒能引起安恕的注意,亦或是對方根本就不想去注意。她索性豁出了這張臉皮去,直接衝着她道:“恕丫頭,你先撂撂手底下的活兒,嫂子我有些事兒想要跟你談談。”
安恕聞言,正揉着麪糰的那隻素手只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之後就不着痕跡地繼續忙活了下去,她嘴角噙着一抹嘲諷的笑,幽幽啓口:“嫂子想跟我說話,又何必趕在這麼個四下無人的時候,我今日手頭還有些事要忙,恐怕不能陪嫂子好好聊了。再者說,事無不可對人言,明天上午再同我提也是一樣的,除非。。。嫂子今個特地避過了旁人,找過來要跟我說的,實在是些上不得檯面的話,您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杜嫂子有些被戳到了軟肋,趕忙強作鎮定地回道:“姑娘說哪兒的話,額。。。我這不是,心裡有些不爽利,原還想着邢嫂子會在呢,可沒成想今兒是姑娘當值。。。”
安恕直勾勾地盯着她,這種無言的沉默傳遞給杜嫂子的卻是一種她已經清楚她此番所有藉口與目的的意味,而且她那雙琉璃珠子一般通透澄澈的眼眸內,現在閃爍着的卻是凌厲的寒光,像刀子一樣直朝着自己射將過來。
杜嫂子有些受不住她這樣的目光,故意偏過了頭不再與她對視,心裡想着這丫頭平日裡看着不多言多語,可現在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氣勢卻真能將人給震懾住,想着自己的年紀怎麼着長了她這許多,可在這丫頭面前她反倒像個小輩一樣低聲下氣的。。。
她嘴角抽動了兩下,兩手緊緊攥着上衣的下襬,心裡面勉強鎮定了下,這才讓底氣更足了一些。
“不過今日來得倒也還算巧,我有一樁事兒也想着跟姑娘單獨聊一聊。。。”她自顧自地念叨着。。。
安恕心裡知道她憋着什麼話呢,理都不願意理她,徑自忙自己的。杜嫂子見她不迴應,人卻又湊到跟前,故作神秘地說:“我前幾日聽人家說起,齊玫丫頭跟姑娘你之前是有主僕之誼的,那我今日索性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想跟姑娘這兒探個口風,願不願意將齊玫許了我們家那口子作小。。。”
安恕一聽她這麼直白地開口說起了這個,心裡立馬就不快了起來,眉心一擰,轉過了身子不願意再對着她,可杜嫂子那邊還不罷休地追着她急急說道:“姑娘要是準了,我這邊就回去置辦了,嫂子跟你保證,絕對不會委屈了齊玫姑娘,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到時若真能給杜家添個男丁,就算是給提到平妻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的。。。姑娘你看這事。。。”
饒是安恕涵養再好,聽了她這一番話,心頭的怒火也“噌噌噌”地一下冒了上來,壓都壓不下去。她活了這麼多年,還真就沒見過這號人物,臉皮厚得程度堪比嘉陽城的那道城牆。
安恕氣得將手頭的那個盛着滿滿一碗麪粉的罐子狠狠往案板上一擲,有不少的麪粉隨着她的這個動作就都傾灑了出來,彌散在四周的空氣裡飛舞。
她暗地裡運了會兒氣息,之前一直緊繃着的那道線條優美的脣角,此刻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譏諷的角度,安恕扭過臉,冷冷地看着杜嫂子,說道:“看來我跟齊玫還得感謝嫂子這幾日裡的費心謀劃了,也難爲了您放着自己家裡的漢子不去管教,跑到我們姐妹倆這兒來輪番地保媒拉縴,使盡了渾身解數也要讓我們倆勻出一個來嫁到您家裡頭當妾。您也不用再跟我多說什麼,我今日也跟您道句實話,這輩子,不管是我,還是齊玫,寧可我們二人孤苦一生也沒有可能嫁與旁人作小,您哪怕許再大的好處,也沒有用,更何況,您能許給的那些好處在我眼裡也是不值分毫的,所以您現在就可以斷了這個心思了。”杜嫂子還想反駁些什麼,安恕馬上又跟着接道:“哦,對了,您也不用再去攪擾齊玫去探她的說辭,因爲我此刻的意願也就是她的意願。”
杜嫂子即便是臉皮再厚,此刻也覺得有些下不來臺了,心裡頭暗自惱恨這個死丫頭把話說的那麼絕,連點顏面都沒給自己留,可她也不思量思量,她自己說的那叫什麼話,那是人能說的出的嗎?她們家男人那算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把人家兩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往火坑裡頭推。
安恕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地,也不再拿正眼看她,最後說了句:“杜嫂子您請回吧,我想我今日已經跟您說的夠清楚的了。。。”
她送客的意圖如此明顯,杜嫂子也有些氣不過,想說你在這兒才待了多少時日,自己可是在西院裡幹了快十年的,你今日跟我頤指氣使,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多少斤兩。
可到底她也沒真敢當着安恕的面發作出來,正有些尷尬得不知該如何自處時,門板上就又傳來了一連串地敲打聲響,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女童急切的叫嚷聲:“娘,娘,是我,您快回去看看吧,娘。。。”
杜嫂子一聽就知道是自家大丫頭的聲音,之前那股子惱恨的情緒馬上轉成了擔心,她也懶得再跟安恕扯皮了,趕緊開了門讓閨女進來。
女孩子看着也就跟英子差不多大,人已經跑得有些微微的喘了,等她把氣喘勻了安恕才知道發生了什麼,原來是她家剛出生的老四,中午的時候一直哭鬧着不肯午睡,大丫頭就熱了點羊奶餵給她,結果小傢伙吃完之後就嗆了奶,大丫頭畢竟年紀還小,遇到這種情況拍打半天也沒見個好轉,這才跑到西院來尋她娘回去照看。
果然,杜嫂子聽了這事之後,理都沒有再理她,一扭身就出了門,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安恕站在空蕩蕩的廚房裡默默地鬆了口氣,心裡想着真是天助我也,總算是把那塊粘人的狗皮膏藥給“請走”了,她生怕對方又殺回來,趕緊把門給關嚴實了,又插上了門栓,打定主意等會兒任誰再過來都不會那麼輕易給開門了。
今日幸虧是自己替了齊玫,這麼齷齪的一樁事要真是攤在了她頭上,也夠讓人煩心幾日的,索性,自己已經把話都說得這麼死了,但凡有點骨氣的都不能再拿這事跑來惱她了吧。。。可她轉過來再一細思量,就無奈地嗟嘆了下,不過若真是遇上那位杜嫂子啊,還真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