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敬潭看着她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之前萬般篤定的信念便開始出現鬆動,他下意識地將安恕的手指捏得更緊了,語氣裡充滿了急切與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懼意:“怎麼了?是不是你那邊有什麼難處?”
安恕眉間始終都籠着淡淡的愁,她想了一會兒,決定跟邵敬潭打聽下這回被覈准婚配的官兵們的年歲跟品貌,因爲齊玫的事始終讓她放心不下。
但首先,她得先讓邵敬潭安心,不然以他的脾氣,自己沒頭沒尾地一上來就跟他打聽別的男人的情況,鬼知道他會聯想到哪兒去,這男人可是心思重的很,之前沒跟他挑明的那時候她可是沒少因爲他掉眼淚。
“不是我有難處,”安恕搖頭,雙眸定定地看着他,“前些日子邢嫂子過來找過我,特意說了這事,讓我替自己儘早做好打算。當然,還有齊玫。我們兩個人的事很好解決,我全憑你來做主便好,我從來沒有擔心過這些。可齊玫同我的關係你也知道,我前前後後問了她很多次,所有的利害關係該講明的都講明瞭,但她還是什麼意願也沒有,營裡的男子固然都英武悍勇有擔當,但我還是怕遇上個杜峰那樣的,憑白耽誤了齊玫後半生。”
安恕那句“全憑你來做主”對邵敬潭很是受用,不過他面對這種境況也沒有太多建議,第一,他沒幹過保媒拉縴的這種事,再一個,這事的關鍵還是在女方,如果對方真沒有這個心思,他跟安恕不管怎麼盤都盤不出個好結果來。
邵敬潭心裡這麼想,卻不敢把實話告訴給她,他寧可答應她去營裡留意些品行好的男子,也不願看着她愁容滿面的樣子。
於是在收到邵敬潭的回覆後,安恕稍稍比先前輕鬆了一些,邵敬潭爲了能讓她更開心點,就從懷裡掏出來個小荷包,遞到了她手心裡。
安恕對這個情景感到有些熟悉,雖然場地變了,時間也變了,但前世裡的那一幕瞬間衝入她的腦海。
她搖了搖那個小巧的荷包,這看上去可跟從前他送給她的不太一樣了,安恕雙眼亮晶晶的,輕快地問道:“是什麼?”
“你自己拆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恕粲然一笑,解開了荷包封口的繩結,將裡面的東西倒在了手心裡。
是一對彎月形狀的白玉耳墜。
安恕看着掌中這對泛着奶白色瑩潤光潔的耳墜子,欣喜之餘卻還是感到了淡淡的落寞,原因無他,因爲邵敬潭曾經給過她的那件“信物”已經不在了,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掉在了居延還是掉在了北戎。
爲了不讓邵敬潭看到自己的失落,安恕略低垂了眉睫,裝作佩戴耳墜的樣子,讓那股悲哀的感覺快些消去,已逝的追不回,該過去的早已過去,沒道理抱着過往的回憶不放。她的良人如今就在她面前,目不轉睛地期待着她的反應,想到這兒,安恕就收起了全部雜念,將頰邊的碎髮全部撥到耳後,特意將兩隻小巧的耳垂露了出來,眼中水光盈盈的,笑着問邵敬潭:“好看嗎?”
安恕笑得眉眼彎彎,邵敬潭看着她有着玉質潤澤膚色的圓圓耳垂,跟他送他的耳墜子映出來的是同一種的顏色,脣邊那個笑意終於藏不住了。
要不是這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他肯定當下就將她摟進自己懷裡了。
無奈的是,傅晦明還站在不遠處,雖然他不會刻意去留心她倆這邊,但一個大活人杵着,邵敬潭也幹不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許是感覺到了那一對小兒女之間你儂我儂的氣氛,傅晦明也覺得尷尬得很,這回可真正把他自己置於了一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境地。安恕背對着她所以看不出什麼眉目,可邵敬潭那張隱忍到快不行了的模樣他可是瞅得真真切切。
這下可輪到傅晦明犯愁了,思量來思量去,只好擺出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態度,端了本書背過了身子去,裝模作樣的表示出他根本不在意他們這邊情況的態度來。
邵敬潭見傅晦明轉過了身去,就露出來一個異樣的笑,眼神裡面閃動着安恕也看不分明的光亮,在她詫異的目光中就揚手捏了捏她飽滿的耳垂,而後右手順勢貼着她的耳側將她攬向了自己,微一俯身脣就劃過安恕的鬢邊輕輕地擦了過去。
安恕微訝,卻並沒表現出來,邵敬潭的這個吻來得突然且在她的意料之外,快得讓她想要害羞一下都沒能來得及。
他兩人用最快的速度溫存了一下,在傅晦明開口趕人之前邵敬潭就迅速腳底抹油地溜了,安恕意猶未盡地站在原處發了會兒呆,這纔想起她師父早先吩咐給她的那些事還沒做完,收拾了手上那些物什就出了內室。
這次匆忙之中的會面使得安恕也沒去細問太多關於她倆人的事邵敬潭會怎麼運作安排,不過才一日的功夫,營裡的軍師就找到了她跟齊玫的居所,一是向她覈准邵敬潭提出的“相與結親”的請求,要是安恕這邊不同意,他也不會硬逼着姑娘答應,但多數情況下,基於對方都是已經交流好了的,就沒見過有姑娘臨時反悔這樣的情況。
果不其然,軍師就見安恕愣了一愣,而後就朝他拜伏了下去,應下了這樁婚事。
營裡頭的規矩並沒有那麼繁雜,該走的程序也都撿着最簡潔直接的方式一帶而過,軍師向她交待了親事的時間跟具體的細節,就從懷裡掏出了兩柄銅質的鑰匙,分別交到安恕跟齊玫手上。
“從今日起,兩位姑娘即可恢復自由之身,不必在身背罪責爲奴爲婢,成婚之後戶籍亦會編入涼州,以求充繁邊塞,望我涼州世代綿延,生息不竭。”
安恕跟齊玫聽過,皆屈身下跪,拜謝。
待送走了軍師,安恕跟齊玫第一件事就是拿鑰匙開鎖。
那鐵環她已戴了近兩年,戴到今日都似已忘記了它的存在,像是快要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亟至真正將它摘下來,反而覺得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安恕摸着腳踝部位被鐵環長久勒出的那個泛紅的印痕,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齊玫跟她的感受大體是相同的,只是轉念想過軍師大人今日的來意,也明白了這婚事是推脫不過了,安恕有了她的好歸宿,還是兩情相悅的好歸宿,總歸將來是能過上好日子的,至於她自己。。。
齊玫在安恕眼底看到了她的憂心焦慮,自己的心裡卻是空空蕩蕩的一片,就連最後的那根名爲僥倖的弦也已經繃斷了。
安恕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終也只是等來齊玫的一聲低低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