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敬潭一如往常裝扮的走入宣明殿內,肅穆地直視大殿之上,在安恕還從驚詫中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從虛空中穿過了她,從容地步入到武官那一列的第三排。
安恕有些不敢置信,卻還是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可能性,她倔強地走上前去揮了揮手想引起他的注意,可男人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她也根本就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她失落極了,這才反應了過來其實自己已經死了。。。可問題是,邵敬潭不也是死了嗎?是哪一年來着?安恕懊惱地擰着眉頭陷入了沉思之中,可無論她如何拼命地去回想,也根本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年月的一段過往了。。。
直到宦官尖細的嗓音傳到她耳畔,這纔將她的思緒給硬拉回了一些,安恕盲目地追尋着聲音的源頭向着殿堂高處望去,這一望不要緊,當下整個人就被震懾的不能動了!
龍椅後方被繁複的簾幕掩映着一個女人,面目看的不很分明,但儼然就是她的身影。
她徹底被這一切給弄糊塗了,下意識地言語就脫出了口,小聲反覆唸叨着:“怎麼會。。。怎麼會。。。”
與她一臂之隔的高大男人緩慢地轉過了身,正對着她站定,堂上衆人仿似在瞬間就全部都變作了虛幻的影像,整個殿內就只剩下了她跟邵敬潭兩個人。
安恕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究帷幕之後的女人究竟是誰了,她只是傻站在原地,無措地仰着頭看着對面的人。
邵敬潭似乎又能看得見她了,甚至還對着她牽起了一側的脣角,安恕心裡起了一分希冀,她搜索着身上的衣裳,妄圖找到那柄他送給她的素銀釵,她想告訴他她是誰,想告訴他垂簾之後的那個女人並不是她,而她的心始終都沒有改變過,可她找了好久,偏就怎麼都找不到那柄釵了,可她明明記得之前它還被自己好好地收在了衣內,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找不見了呢。。。
安恕有些訕訕的擡了頭,想跟邵敬潭解釋一番,可眼前男人凝望着她微笑的面龐卻逐漸變得扭曲、猙獰了起來。
她就那麼呆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對面的人獰笑着開了口。
“不用再找了。。。還沒明白過來嗎,太后娘娘,你已經死了,而我還活着,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安恕茫然地看着他笑出了聲,像是從來沒有認清過邵敬潭一樣,她心底涌上了一絲恐慌,小步地挪着腳步往身後退。
邵敬潭似是知曉了她的意圖,反而大步向着她的方位壓制了上來,安恕直退到無路可走,背緊貼在宮殿一角的牆壁上,雕飾着二龍戲珠的鎏金浮雕壁飾凹凸不平,硌痛了她的背。
有陽光從邵敬潭身後照射了過來,可這一方角落卻被他的身形給完全擋住了,安恕再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她甚至都不知道現在這個籠罩在她身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邵敬潭了。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明顯的驚惶,這才滿意地繼續開口,狠戾地說道:“你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嗎?秦—安—恕!因爲我這一生都也不想再見到你!”
安恕被他這句話驚得魂飛魄散,眼前的人影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像隔了層水霧般地看不真切,她想伸出手去抓住他,卻只抓到他的一片衣襟,而邵敬潭就在轉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了。可他最後那句狠絕的話語還在陰魂不散地糾纏着她,從耳際直往腦袋裡鑽,任她怎麼想要捂住屏蔽掉都沒能起絲毫作用,那句話依然清晰地炸響在她的頭腦裡,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安恕的心臟緊緊縮着,身子從牆壁上無力地往下滑,連後背的疼痛都顧不上了,直到整個人都蜷縮在地面上,掌心裡還緊緊攥着邵敬潭那片墨色官服的一角,最開始還是小聲的抽泣,到後來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奔涌的感情了,終於還是崩潰地哭出了聲。
翌日清早,安恕是被自己哽咽着的哭聲給弄醒的,意識清醒的那一霎才反應過來這只是個夢而已,幸好只是個夢而已。。。
背後被硌痛的罪魁禍首原來也只是山洞內壁岩石上尖利的棱角,她擡了擡酸重的手臂,用手背抹了把臉,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流了滿臉的淚水了,她緩了緩還不怎麼平穩的情緒,掀開了一直裹着身子的氈毯偷偷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情況。
原來天色還尚早,根本就沒什麼人起身,虧了昨天爬山的辛苦,要不然自己剛纔那麼大一番動靜肯定會被旁人聽到的。。。
她還想在暖和的毛毯裡再眯一會兒,然後就發現了有個地方不對勁起來,她的左手手心裡真的攥着了一個東西!
這個認知嚇壞了她,安恕趕緊鬆了手掌查探了一下,見只是一個被揉皺成一團的白紙,她很確定昨晚臨睡前手心裡是沒有這東西的,更何況流放之人怎麼可能還會備發紙張?!
她心下疑惑極了,爲了不發出任何聲音,就把雙手縮在毯子裡輕輕地打開了那張皺巴巴的紙,之後小心翼翼地藉着洞□□入的熹微晨光辨認着上面的字。
紙條很小,上面僅是用炭筆寫上了八個字。
“可否幫在下一個忙”
安恕看着這張沒頭沒尾的紙條,心裡更迷惑了,昨晚根本就不知道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個紙團塞到她手心裡,來人也根本沒寫自己的名諱,這是什麼意思?幫忙?要幫什麼忙?是同行的犯人還是押解的官兵要讓她幫忙?
剛剛清醒時的痛苦與迷茫逐漸被一連串的疑問給驅逐得一乾二淨,安恕心裡也說不清這會是好事還是壞事,她眯着眼睛又細細地打量了一圈還在睡夢中的衆人,甚至發現有幾個輪流守夜的官兵都壓低帽檐打起了瞌睡,她再也沒了繼續休息下去的心思,一遍遍地在腦海裡過着這幾日的生活細節,想從中找到什麼奇怪之處,可想了很久也沒記得有哪兒不對,最後只好將那張小紙片貼身藏好,如今這種情況,自己還是靜觀其變得好,若真有人要找她幫忙,會再找上門的,她呼出了一口氣,暗暗地想。
山洞外,原本被晨霧籠罩着的一切正在被初升的日頭漸漸驅散,鳥啼鳴囀間,有光線一點點的爬進洞內,反射在地面積起的那一小灘水跡上,安恕看着它慢慢地出了神,殊不知,遠處隱在暗處的某個人也同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