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鈞儒站在院門口,望着遠去的汽車,心裡頓覺空落落的,他拄着柺杖,走到凌雲鵬的身旁,他何嘗不知凌雲鵬心中的那份酸楚與無奈,他輕輕地拍了拍凌雲鵬的肩膀。
凌雲鵬喃喃說道:“他們走了。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康鈞儒也不由得嘆了口氣:“唉,相見時難別亦難,重逢不知是何年。”
“不知道到時候孩子們還認不認識我這個爸爸,你這個爺爺。”凌雲鵬回頭望了望康鈞儒,握着他的手,輕聲說道。
“有照片爲證,就算是你我作古了,相信孩子們也不會忘記我們的。”
凌雲鵬仰天長嘆了一聲,隨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臉上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朝康鈞儒聳了聳肩:“康爸,你看我,現在好像變得脆弱了。”
“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會有更多的牽掛,這是人之常情,有誰願意骨肉分離,與自己的愛人天各一方呢?這跟堅強與脆弱無關,雲鵬啊,魯迅先生不是說過嗎,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人都是感情動物,我們革命者也不例外,也是凡人,但是正因爲我們有情有義,所以我們纔會舍小家,爲大家,爲了普羅大衆的利益,爲了讓更多的人不再骨肉分離而甘願自我犧牲,這是一種偉大而崇高的境界。”
凌雲鵬回過頭來,望着康鈞儒,雙眸中又恢復了往日堅毅的眼神:“我懂,康爸,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走,回屋,我跟你說說最近在香港所發生的事情。”
“哎,昨個兒我就覺得勇兒的事情有些蹊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依依爲何沒有跟你們一起回南京,卻把她兒子交給你們了?”康鈞儒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凌雲鵬將康鈞儒攙扶進屋,待他坐下之後,便跟他的康爸講述起有關依依和林之皓父女二人之事。
當康鈞儒得知依依的遭遇之後,不禁長吁短嘆,搖頭嘆息:“怎麼會這樣,這孩子,真是太可惜了,依依和弘玉是好姐妹,她時常出入我這兒,陸伯伯長,陸伯伯短,這孩子心地善良,脾氣溫順,知書達理,全無富家小姐的刁蠻任性的脾氣,且她的身世坎坷,真的挺惹人憐惜的,自從結識了肖亦楓之後,就陷入在愛情之中無法自拔,也許是她的童年經歷讓她對愛情充滿了嚮往,希望能和她的白馬王子過着世外桃源般,無憂無慮的生活,依依這孩子啊,太過單純,不知道這世界上人心險惡,她萬沒想到置於她和她最心愛的人死地的竟然是把她視爲掌上明珠的自己的父親,她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的真相,可以說依依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依依這麼年輕,才二十多歲,生活纔開了個頭而已,就這麼香消玉殞了,真是太令人扼腕痛惜了。”
“康爸,我已經命守義將依依的骨灰送交我老師那兒,他答應會親自將依依的骨灰送到重慶,和亦楓合葬在一起。”
康鈞儒聽後點了點頭:“這應該也是依依的遺願,這樣也好,讓這對真心相愛的情侶永不分離。”
“另外我和阿芳已經決定,把勇兒收爲養子,勇兒和菲兒同年同月同日生,雖說是個早產兒,不過比菲兒早落地半個小時,我就把他們當作是孿生兄妹,我們也把小寒江一併收養了。”
“這麼說,小寒江現在也成了你和阿芳的兒子了?”康鈞儒驚訝地問道。
凌雲鵬笑着點點頭:“他是長子,是勇兒和菲兒的兄長,小寒江身世也很可憐,他的父母都在太平洋戰爭爆發時被炸死了,一出生就成了孤兒,他曾被倉田當作籌碼逼迫香港站站長李明陽變節,遭受虐待,後又成爲倉田手裡的一枚棋子,倉田企圖狸貓換太子,把小寒江當作他們手裡的人質,妄圖逼迫宮澤就範,成爲他們的鼴鼠,雖然我們將計就計,將宮澤爭取了過來,爲我們服務,甚至讓日本軍部誤以爲宮澤還在爲他們效勞,但小寒江的命運終究還是被日本人所掌控,一旦他們獲悉宮澤早已背叛了他們,一定會對小寒江進行報復的,所以我已經交代格雷院長,如果駐港日軍前來詢問小寒江的情況,就以小寒江因病夭折爲由搪塞他們,小寒江一旦落入日軍之手,一定會性命堪憂。”
“唉,這幫沒人性的,連一個嬰兒也不放過。不過,現在好了,讓這些小苗苗在延安這塊生機勃勃的土地上得到雨露滋潤,經受鍛鍊,茁壯成長,將來一定能長成參天大樹的。”
“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那林之皓的骨灰你打算怎麼處置呢?”康鈞儒不無擔心地望着凌雲鵬。
“林之皓之死是繞不過去的,任元道知道我跟林之皓在香港,所以無法隱瞞,我已經想過了,待會兒我就去綏靖司令部報到,將林之皓的骨灰交給任元道,林之皓是任元道的左膀右臂,我估計他的死訊會像地震海嘯一般,在綏靖司令部裡掀起滔天巨浪,他們也一定會調查林之皓的死因,我已經叮囑格雷院長了,就說是依依因車禍亡故,林之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跳樓身亡,希望我的這番說辭能矇混過關。”
“姑且只能這樣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唉,林之皓也算得上是個風雲人物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下場,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曾料到他自己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自導自演了這出人間悲劇,真是因果報應啊!”康鈞儒對於林之皓這最終的收場唏噓不已。
“也許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那你又如何跟石川交代這次刺殺行動失敗呢?”康鈞儒最擔心的就是凌雲鵬受到石川的懷疑而遭遇不測。
“我在香港時,石川已經來過電話,向我瞭解了有關刺殺行動的情況,我當時編了個謊言,說是我被人誤以爲是殺父仇人而遭綁架,當我逃脫之後來到露天廣場時,發現那裡發生了爆炸案,我隨後逃離了現場,因擔心其他刺殺成員被捕,供出天意旅館這處地點,便藏身於聖喬治醫院。我從石川的言談之中,斷定他已經獲悉這次刺殺行動失敗了,並且得知刺殺小組的成員都已落網,而且還出賣了他,所以他現在可能還寄希望我能回到南京,替他脫困。”
“哦?石川現在還想翻盤?”
“以我對他這個人的瞭解,雖然他現在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了,不過但凡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恐怕這並不容易,他居然想要刺殺一方諸侯,軍部豈能容忍他如此肆意妄爲?”
“康爸,你聽說沒有,石川即將被召回本部,就鬆島正雄被殺一案接受調查。”
“我似有耳聞,但不知真僞,只是聽說最近派遣軍司令部裡南野很是活躍,這消息八成是他散佈的。”
“這應該不是空穴來風,我已接到局座的命令,讓我在石川回國之前將他幹掉。”凌雲鵬平靜地說道。
“什麼,讓你去刺殺石川?”康鈞儒一聽,吃驚不小。
“先前上頭已經命新南京站去執行刺殺任務,可惜兩次均刺殺未遂,而且還損兵折將,犧牲了七名隊員。現在石川的安保工作更嚴密了,外面的人很難近身,要想得手更是難上加難,局座認爲我是石川的親信,能近距離接觸石川,所以便將這一任務交由我去執行。”
“可這麼一來,你不就暴露了嗎?且不說你刺殺之後能否全身而退,就你現在這個肖亦楠的身份不就作廢了嗎,你現在所取得的成績,進展不就前功盡棄了?”康鈞儒對軍統做出這樣的決定感到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