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決戰(下)
鄉試的日子很快便到,興義縣的一幫秀才們早就約好一同上路,如同以往,章延闓帶隊過去,到了快放榜的日子,郝知縣也尋了個由頭往省城去了。
放榜的日子總是讓人心急。相比較江南各省,貴州每年舉人的名額最少,連百人尚不足,但在各府各縣的長官政績的推崇之下,秀才的人數卻毫不遜色於江南文教昌盛之地。要在這麼多人之中殺開一條血路,實在是難上加難。
爲了方便看榜,章延闓帶着一幫秀才在臨放榜的茶舍吃茶。小方進年紀最小,最是沉不住氣,已讓站起來往放榜的地方來回的跑了幾趟。那些個年老的,老成持重的,到還能勉強做坐,只是一個個心不在焉,藉着低頭沉思的模樣掩飾着自己的緊張。
其中只有兩個人毫無緊張,旁若無人的吃茶,下棋。
小方進走到那兩人跟前,對着其中一人道:“方兄,你怎麼還能這麼般鎮靜?一定是考的好,必定榜上有名了!”他說着懊惱的跺着腳,“我這次肯定要落榜的,我有好幾處都沒潤色好。如果我要是寫上那句話就更好了。”
小方進這麼道,本來就緊張的人也開了口:“我也是。我的稿子只潤色了兩遍。時間怎麼過的那麼快,我到最後也沒看一遍可有寫錯的字。大人,可有因爲錯字太多落榜的?”
章延闓點點頭。
只聽着一陣悲號,還有人道:“我還沒用臺閣體書寫了。”
“餘兄,你……”
愣住的人們頓時歡呼起來,興義縣終於中了名舉人,實在是可喜可賀。
章延闓笑道:“好好好。”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招來一個店小二,給了他十文錢,同他說了幾句話,便又回來了,“好了,你們就在這等着吧。一會兒便曉得了。”
只見一個人衝進來,向他們單膝跪下報喜:“請方老爺,恭喜高中。”
章延闓依舊吃茶同大方進下棋。
報喜的人忙掏出抱貼,看了道:“這可問倒小的了,這上面只有名諱兒。年紀卻是沒寫。”說着,那報喜的人央告自己的同伴回去問清楚,年歲,及祖父父親的名諱。
“貴府興義縣方老爺。”
那些秀才勸說着他:“這也說不準啊,你且安心,現在不是去問了麼。”
秀才們一直的點着頭,如同訓練好一樣。
“我沒用臺閣體,也沒有正楷,而是用的瘦金體……”
大方進訕訕的道:“我不想走科舉這條路,只想做生意,可是我娘一定要考試,我若是不考,她就要死要活的。”
茶舍裡的秀才們頓時坐不住了,一個個都衝將出去,可是臨到門口了,每個人有佇足不敢再往前一步,生怕看到自己沒有上榜。一個個,互相對望着,都指望對望能去。
“不管怎麼說你都考上了不是麼。”有人覺得酸酸的。
章延闓銳利的看着大方進,沉下臉:“爲什麼要這樣。”
他哪裡想到這樣也會中,這也就意味着,母親還要逼着他去會試,去考狀元。
小方進則是一屁股跌倒在地:“肯定不是我,肯定是方兄,我怎麼可能過呢,一定不是我。”
章延闓擡頭看着這些將目光留在自己身上的人,不由一笑:“你們是讓我去?”
“這就是了。”秀才們紛紛附和着,“大人要體諒我們纔是。”
高澄海便是剛纔勸小方進的那個六十多歲的老秀才,一聽自己中了,高興的直接翻了過去。衆人又忙是掐人中灌水,忙了好一陣子這才完事。
“我練了多日,卻沒想到上手還就是用了平常的字體,待我回過神來,已然些了大半,又不能重新寫。”那人垂頭喪氣,本來還指望着書法得了主考大人的眼,彌補自己文章行文上的不足,卻沒想到,就連這麼一點點的優勢也白白放棄了。
秀才們又笑了:“我們這有兩位名喚方進的,不曉得你說的哪一位?”
此時又有一隊報喜的人敲鑼打鼓的來了,滿口的道:“興義縣的高老爺在哪裡?恭喜高中。”
真是好大膽,居然敢直指朝廷弊政,這樣的文章是不能放在這種場合寫的。
章延闓數着報喜的人數,已經是三名了,按照朝廷的規定,鄉試一縣出三名舉人,教諭的政績便會被評爲優,他已經是優了,按規定他已經獲得推升知縣的資格,可是他並不滿足這些,三名舉人那是別人的標準,他若是想讓自己這次一舉能實缺放任,就一定要超過朝廷的規定,讓旁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來。他才能補上實缺。
不知道是誰將目光轉向了章延闓,所有的秀才都指望章延闓了,希望他能幫自己去看。
秀才們非但沒有感覺到一點的輕鬆,而是更加的緊張起來,若是自己看,有沒有上榜也就自己知道,這讓人看了,不是第一時間就曉得自己落榜了?反倒是自己去看比較好。
此時,報喜的又來了:“貴府老爺方進高中貴州鄉試第五十九名。”
那報喜的人笑道:“諱進的方老爺。”
一時前面的人潮涌動,只聽着無數的人叫道:“放榜了,放榜了!”
時間在這又凝結着。
有個老秀才勸慰着他:“你如今纔多大,這次不中下次再考便是了,何必一次要死要活的。我都考了一輩子還不死心,你就這一次就不活了?”
隨着大方進說話聲停下,衆人發現一個問題,方進簡直沒把這次考試當一回事,他們拼命的努力,他卻不當一回事,故意考壞,卻還考上了,他們那麼認真的努力,卻沒有任何成績。
章延闓搖着頭。
“不可能,大人,我不可能中的”
小方進道:“大人,您是自己去看放榜的?”
大方進的母親方寡婦的父親是個秀才,到死不瞑目,嫁的相公也是個讀到死還是個秀才,她對科舉有着非同一般的執着,儘管家裡過的再苦再難,她都讓大方進好生讀書。
“我想着,這次考不過算了。多了,她也就能死心,所以故意考不上。我真的不喜歡讀書,我想做生意,母親也就不會那麼苦了。”
只有章延闓站了起來,問了那報喜的人:“你說我們這裡誰中了。我們興義縣的秀才中的哪個?”
兩個方進都中了,衆人已經不管到底是哪個方進,反正都中了,紛紛向大小方進道喜,大方進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問了好幾次,確信兩個興義縣的方進都中了,這才怏怏的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
章延闓吃了大方進的兩粒白子,將那起子丟在了盒子裡:“你們自己的事,還要指望我到什麼時候?”
秀才們終於停下了歡呼,只是問道:“我們這有兩位姓方地,不曉得是哪位。”
秀才們面面相覷,一時都反映不過來,只是怔怔的看着來人。
衆人紛紛勸着他。
大方進搖着手:“不是的。大人,我怎麼可能能過,您若是知道我寫的是什麼,也不會讓我過的。”
衆人一聽都靜下來細細的聽大方進說着他寫的文章。
有的又道:“你這是在寒磣我們呢?你中了還說不可能?你是故意的不是麼?”
考生們長吁短嘆,悲呼自己要落榜。他們滿懷信心而來,結果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到了最後,細細的算了一算,興義縣此次中了七名舉人。衆人皆是歡喜,已經完全忘卻自己此次並沒有中,衆人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考了一輩子的高澄海都能中,他們比他歲數還小,以後一定能考中。
只見那報貼上寫着:“捷報貴府老爺高澄海高中貴州鄉試第二十三名。京報連登黃甲。”
只是,這個時候,他們想去已經去了不了。外頭已經有一隊敲鑼打鼓的人來了,那個先前受了章延闓命出去的店小二一陣風的跑了進來,指着他們道:“興義縣的,興義縣的相公們都在這。”
衆人慌忙的再要去找,外頭圍觀的人又叫了起來,原來又有人來報喜了,又是興義縣的,這回是丁四清。人們一看這麼小的舉人老爺,頓時直呼不得了不得了。一個個紛紛道喜,說了好些的好聽的話。
章延闓道:“不是你們考不上,而是你們用的法子不對。”他笑着指着大方進,“這次的鄉試主考大人是爲另走他徑的人,平日最喜歡這種直指朝政弊端,得罪了太多的人,所以放到咱們這做了此次的主考!”
“再不可能,也是中了,不是麼?”
那些報喜的人知道興義縣這是出第一個舉人,滿口的道喜的道:“恭喜各位相公了,還是請方老爺出來吧。”他們也是瞧上這位方老爺是興義縣的第一位舉人,賞錢肯定多,這才搶着來報喜。
秀才們打算自己出去:“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好了。”
小方進最後也找着了,他居然在茅廁又哭又叫的。
茶舍的老闆一見自己這居然中這麼多的舉人高興的連忙自己掏錢搬了三桌酒席,請衆人在一處吃了。他甚至拉着章延闓,要請這些個舉人老爺爲自己的小店留下墨寶來。
郝知縣高興了一陣,便不再高興,七名舉人,兩個縣的份額,章延闓這次定然是要升遷的了。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他心裡頓時使了一計。
興義縣一衆人正準備回鄉,突然省城的一衆衙役突然出現,將章延闓帶走,只說他利用學子斂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