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立志（下）
章延闓雖說平日裡說說笑笑還是同以前一樣，但世芸總覺得他在壓抑着。可是，她卻從章延闓的口中一句話也問不出來，想要看看章延闓做什麼。只她一去，守在外頭的雲鳳就回稟，等她進去的時候就瞧着章延闓捧着書本在那瞧着。
時間一久，她便瞧出，有什麼不對勁。
那桌上的筆硯分明是還在用的，就是章延闓手上還留有墨跡，但桌上卻是一張紙也沒有。
他在隱藏什麼？
他是她的夫婿，是她日後的依靠，她連他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又怎麼能說是夫妻？
章延闓在的時候她發現不了什麼；章延闓不在的時候，她連小書房的門都進不去，雲鳳總是一張鐵面守在外頭。
“奶奶，您放心，只這一點點就夠她好受的。”簇水向世芸展示着手中的東西。
“你問清了？管用？”
簇水肯定的道：“我問的清清楚楚的。大夫說這東西不能多吃，我怕他不給我那麼多，分了好幾家買的。每家坐堂的郎中都是這麼說的。”
世芸點了點頭。
……
“我孃家大哥給的。他說能做的只有這些，能不能考上還要看你肯不肯下功夫了。”世芸轉身便回了裡間。
金瓶梅，再看後面的卻是什麼還魂記，中山狼，長生記……一本本的翻開，卻都是些世情話本。
小丫頭蹬蹬的跑了過來，將幾張花樣子塞給雲鳳，急急忙忙的道：“雲大姐姐在分點心。”說着，就一溜煙的跑了。
“你做的是什麼？這麼精緻？是給二爺的？”簇水沒話找話說，她不知道只吃一個夠不夠分量，若是沒用可就不好了。得看着雲鳳有了反應纔是。
世芸默默地回屋取了燈燭出來，讓章延闓可以看的更清楚，又回屋開了櫃子，取出大哥給他準備的東西輕輕地放在桌邊。
少爺這些日子的變化讓雲鳳有些害怕，整日裡不計辛苦，沒日沒夜的，這樣下去人怎麼能吃得消。她這幾日在旁邊看着少爺的精神沒那麼好了。
“奶奶，雲鳳來了。二爺打發小順回來，要雲鳳找什麼書帶去。”
泰寧侯府的東西應該不會有問題吧……雲鳳頹廢地喝了口水，這水還未嚥下，這肚子就又咕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她忙讓丫頭扶了自己出去，卻在路上碰見同樣慘白着臉要靠丫頭攙扶才能行走的簇水。
她一溜煙的到了外頭，卻只坐在廊下叫小丫頭把自己的針線拿來，就在外頭做針線，總要看着她是不是真的鬧肚子，哪怕是一會兒也是好的。
她想着又覺得新進門的二奶奶不心疼二爺。二爺整日都憔悴成那樣，她卻是一點表示也沒有，難道就沒瞧出來？是真沒瞧出來，還是不想瞧出來，或者是根本就瞧不起二爺。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雲鳳搖着頭：“我早上吃的飽飽的，等我餓的時候再吃。”
她在思量着要如何跟章延闓說這事，那日在受了那麼大的侮辱，他那麼有氣性的說要好生讀書，怎麼一轉頭就全忘了。大哥還在爲他準備進學要用的東西……幸而自己沒早給他。
丫頭們齊聲道：“都來齊了。”
簇水在外面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肚子不對勁，好厲害的東西，難怪那郎中說只要兩三粒就可以讓她腸道通暢。自己爲了這東西居然裝……一想到那些郎中瞧自己的眼神，她頓時紅了臉。覺得肚子的動靜更大了，簇水忙抱着肚子一溜煙的小跑。心裡想着這雲鳳總該有動靜了吧。不過是不是該給她再來點加了“東西”的水呢？
雲鳳坐在東邊小書房外做着針線。
“轉眼就該過年，預備給先生的兩雙鞋一身衣裳的年禮，就要送過去了。”雲鳳解釋着。
雲鳳瞧了瞧簇水，又低下頭，做着自己的針線。每年都要孝敬先生四時衣裳鞋襪，只是他們卻不像旁人那樣大富足，一點一點的都要掰着算計。只是族裡面請的先生被長房那些富貴的養刁了嘴，她們這樣的都瞧不上眼。
雲鳳點了頭。
她絕望的閉上雙眼，她謀劃了這麼久的時間，就是嫁了這樣的人……
雲鳳搖了頭：“這是預備給學裡的先生的。”
她只有滿滿的失望。
簇水勉強地笑了笑。真不容易，爲了讓她吃一口，自己還以身試險，一想到過一會兒她會鬧肚子，她就覺得這是老天對自己的報應，她就不該想了個這麼惡毒的法子。
簇水同橫雲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簇水側身讓了位置由橫雲來分派點心。簇水則是拿了個小盤子挑了幾樣點心端過去專門去找雲鳳。
雲鳳愕然地瞧了小丫頭，隨即一笑。先不說她們這裡鮮少分東西，就是有爲數也不多，若是去晚了，也就沒有了。難怪她那麼急着跑去。
世芸順利的進入了章延闓的書房。書房還是同樣的佈置，還是那些書，整整齊齊的。她拿起一本書，那是中庸，在看到下面的書……
“這……”章延闓打開包袱，這裡面放着本中庸註解，下面的紙上寫的是一些題目，有詩詞歌賦還有時策……這是精心爲童子試的準備……她是從哪裡得來的。
“娘子，你……”章延闓驚訝地看着衝上來的世芸，忙放下手中的筆，她明明睡着了，怎麼會起身？
就着紙上的字，世芸掃了一眼。
簇水看着她問：“你不吃麼？是不喜歡麼？我也不曉得你愛吃什麼，就每樣都挑了一些。你告訴我都喜歡吃什麼？我給你換了。”
他明明同李姨娘發誓要好生讀書，卻讀到了這裡來。世芸很是失望，虧她爲他這樣的擔心，白費了這份心。
簇水點了頭：“不是由公中預備的麼？怎麼要讓你做？”
簇水站起身：“你慢慢忙吧，我走了。”
中庸。大哥爲他準備的那些紙上便有這麼一句話。他看的是經書，而不是下午他看到的那些個話本。
丫頭瞧着那攢盒中有好幾樣的點心，心裡急，一聽着雲鳳還沒來，又只她一個，等不得的道：“雲鳳姐姐有差事。好姐姐，就快分了吧。雲鳳姐姐的，回頭姐姐們再送去就是了。”
一想到看到的那些個話本，世芸愣住了，難不成那些都是他寫的？
他不睡覺就爲了寫這些？他所謂的要出息就是這個？
世芸氣不打一出來，衝上去便要同章延闓理論一番。
章延闓只坐在外間，炕桌上放着一本書，而他正伏在那寫着什麼。
世芸察覺到身邊的動靜，睜開了眼，這麼晚不睡覺是去做什麼？
她坐了起來，取了放在牀邊架子上的衣裳，隨手穿好，悄悄的跟了過去。
簇水悄悄的探了個腦子，四周望了望，雲鳳低着頭爭做着針線。簇水瞧着盤中的點心，暗自道：“就看你的了。”然後放重腳步走進來，“奶奶那裡賞了果子下來，這是你的。”
簇水不曉得該跟雲鳳說什麼，這給她的感覺是怏怏的，都不曉得該說什麼，簡直就說不到一塊去。算了，還是不貼在這冷板凳上了，省得她到是起了疑心了。
一開始的憤怒，惹惱……現在居然轉成了悲鳴。
他在看這些書……
簇水的不好意思只是那麼一會會，很快她便被肚子裡的翻江倒海鬧的只顧走路。
簇水只掃一眼就曉得雲鳳沒來：“雲鳳怎麼沒來？”
二爺千思量萬謀劃的居然娶進來的是這麼位奶奶。有沒有個好出生，是個庶女，父親也不在什麼要職，對於二爺的前程來說一定就沒有相幫的地方。
章延闓下學回家又鑽進了書房，直到二更他才上牀睡覺。世芸躺在牀上思量着要如何同章延闓說話，不一會兒章延闓便呼聲響起。
簇水不解地瞧了雲鳳一眼，這學裡的先生的東西還要雲鳳做？
她從來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大方糕。口感鬆糯，色澤潔白，這面上的圖案還做的那樣的精緻。只是簇水有一點說的不對，這裡面不止有玫瑰花香，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玫瑰花的樣子，甚至還有一種酸酸的味道，是放了梅子的緣故？
“好吃麼？”
她只覺得自己全身很是無力，她居然嫁了這麼樣的一個人。
簇水一面開了雕雙喜紋團圓攢盒，一面瞄着聚在屋裡頭的丫頭，問道：“都來齊了？”
簇水見雲鳳不吃有些着急，這點心就是爲了她才做的，她若是不吃，後面的事可怎麼進行呢？她殷勤地勸着雲鳳：“嘗一個吧。她們都說好吃，這是泰寧侯送到我們府上，五姑娘特地給我們奶奶送來的。”
連中庸都背不全的人，居然能默寫出。章延闓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
雲鳳自覺地自己的身子一向不錯，今日卻出了大事，她軟了腳半日出不來。怎麼會這樣，她也沒吃什麼東西。除了……簇水拿過來的點心。
……
章延闓忙將紙上收起：“我睡不着，寫着玩的。”
簇水挑了一個她最喜歡的松子黃糕，狠了狠心塞進自己的口中，一面咀嚼一面道：“泰寧侯做點心的廚子是蘇州來的，總喜歡用花入點心。你看看這個大方糕，這做的就像朵玫瑰花，這中間的是呈紅色，你嘗一口，有沒有玫瑰花香？”
雲鳳站起來向簇水謝了，接過來，卻是直接放在身邊，看也不看。
簇水殷勤地請了雲鳳吃點心，雲鳳推搪不得，只得張口吃了一個。
“這是……”
雲鳳瞧了簇水一眼，沒有再解釋。只低着頭做自己的。
“相公怎麼又起來了？”
世芸放下書，將書本都歸置好，忙關了門回到西屋坐下。
章延闓聽着身邊沒了動靜，慢慢地坐起來，像以往一樣的下牀。
章延闓忙跟了上去：“那些書是我抄的。一本500文。”他頓了頓又道，“你的銀子是我拿的，不過我沒有賭，我拿去有用的，以後我一定還給你，按典當的利錢算。”
世芸轉過身子，默默地注視着他，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每當自己絕望的時候，他中會給自己希望。
“我這次一定會進學的，你相信我！”章延闓盯着世芸，明亮的雙眸堅定的述說着自己的保證。
世芸點了頭：“你看書，我給你倒杯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