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衍聖公（五）
服喪哭廟！
祖廟是祭祀祖宗的地方，祖廟被燒波及祖宗，子孫理當哭祭，算是一種請罪。只是哭廟這一詞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好的意思在裡頭，往往都是那些自認爲有極大的冤屈卻又無法申訴之時採取的一種極端的法子。
孔聞韶是什麼意思？是要說這次祖廟失火是失德？
還有那些在邊上的叔叔伯伯們都是做什麼的吃的，由着一個晚輩糊弄？
張氏不悅的道：“這是要做什麼？”
九老太太亦道：“正是，咱們去看看。”
張氏只得應下，下人擡了步輦來請張氏坐上去，還未出二門，一個僕婦匆匆忙忙的趕來，在張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張氏的臉色立馬落將下來。這也就是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世芸瞧見張氏使了個眼色給那個僕婦，卻是又道：“你看着辦就好了，我這有要緊的事，待我回來再說！”說完又是個眼神。
世芸很是好奇的看着那個僕婦，到底是什麼事做的這樣的機密。
一夥女人浩浩蕩蕩的去了祖廟。
還沒看到祖廟的損失如何，業已聽見哭號聲，再走近一看，當中披麻帶孝，跪席哭號的正是長房長子孔聞韶。十多歲的孩子，不住的磕頭，不住的請求祖先原諒。
“韶哥，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快把韶哥拉開！”披麻戴孝，他鬧的是什麼戲？
一聽真的有什麼，張氏頗爲急切的問着：“什麼不對勁，哪裡不對勁了？”
“硫磺？硫磺能爆炸？能讓屋子燒起來？”世芸回到家本想問問是不是章延闓做的，可是他卻搖頭，只是說是聖人降罪，世芸哪裡信這個，若真的是，幹盡了壞事的人還能那麼好好的活着？好人卻沒有好報呢？待章延闓一說是硫磺她便覺得奇怪。
守廟的人紛紛的搖着頭，祖廟豈是一般人說來就來的，就是衍聖公也就是大祭，小祭來上幾次，其餘的都緊閉大門的。
張氏也知道，很多大人也是知道的，可是，卻找不到旁的理由來解釋，不是他們還能是誰？那幾個孩子叫張氏捆了起來，關在屋子裡，只等了孔弘緒從京城回來再做道理。
“今天真的沒人來過祖廟？”
三太太幾個一見到這麼個場景是立馬落井下石：“原來是你們啊，你們敬着祖宗是好事，可也不能帶了硫磺硝石進來啊！”
那人道：“那咱們去問大管事的。看看到底誰說的是實話！”
守廟的人瞪了那兩人一眼，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兩個人，再有什麼氣味到最後也是他們的不是了，只當着個是天災就是了。
最先救活炸死了幾個，還有二十多個弄傷了，都哀嚎着等人來救治，僕人找了兩個傷勢比較輕的，帶到張氏等人的面前，一一問了。
九老太太一發話，九房的大太太忙命人回去取素服來。
半月後，欽差泰寧侯鄭濬前來，不過是安撫孔家之人，撥內帑重修孔廟。
“大爺，二爺，天地良心，是你們進來的，你們說要給祖宗上香，我們說今天沒祭祀，不許進屋，只在外頭上供便是，你們卻一再說今日有大祭，是夫人叫你們來上香的。我們大夥可都是看到的。大爺，二爺這個時候你們可不能不承認啊！”
鄭濬突然明白了，原來內庫總查不出的虧空是這樣的。內庫記載的是銀兩數目，可是南邊運來的卻是銅錢，入庫的時候卻是按照京城一兩銀子折錢一千文的折算方法。這麼一來，有一半的銅錢是落到了別人的手中，那些人再換了銀子，然後再…….他想起來了，當時送章延闓的時候章延闓好像說起過這些。
九老太太滿意的看着孔聞韶，她就覺得這孩子不錯，祖廟出事頭一個到，比那些個叔叔伯伯們還要盡心盡力，如今又素服哭廟，還發願如居喪，這長房的孩子果真不一樣。
只是鄭濬卻在當天晚間悄悄的來到章延闓的小院子：“皇上有話問章大人，章大人一再說內庫有虧空，到底是如何個虧空法？”
“怎麼樣？這才叫人不可貌相。你有本事燒了自家祖廟然後再頭一個跑去哭廟？”章延闓示意世芸找一個素服出來。
守廟的人方要搖頭，開始還準備狡辯的那人突然道：“怎麼會沒有人來呢？衍聖公家的幾位公子不是上廟裡來過麼？”
孔聞韶的這一動作更是贏得了三太太的贊同，她正愁自家老爺的過失怎麼掩蓋過去，孔聞韶是頭一個來滅火的，他自己承認有罪，旁人誰都脫不開人，就連那個遠在京城的衍聖公也逃不過去。她樂得有那麼多的人一起連坐，少不得道：“韶哥兒說的是，確實是我們這些子孫看護不周纔出了這樣的事，自當向祖宗請罪。”三太太說着已經跪了下去，她還特地丟了眼神給自家的幾個兒子，那幾個也是機靈的，忙跪下來磕頭。
章延闓道：“我好歹也是讀書人麼。孔廟出了事，我怎麼能不去呢？那小子活該去請罪，他做了這樣大的事就是跪席三十年也是無可厚非。”
這個孔聞韶出現的也太及時了吧，這麼多人沒來，他頭一個跑來，他就不怕被炸死？還在這裡哭喪什麼的，鬧的那麼大，讓那麼多人都偏向他，這是長房的預謀？
“是了，幾位公子走了後沒多久就出事了！”
守廟的人搖搖頭，先頭說有味道的人見衆人都看向了自己忙道：“我也說不好，反正有些像過年時放炮的味道。”
九老太太聽了七房太太的話點了頭：“你說的是，只有越來越好的道理。”
“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那是怎麼回事？”
過年的時候放炮，炮仗的味道的話……硫磺、硝、木炭……那就很有可能是硫磺同硝石的味道。祖廟裡怎麼會有硫磺或硝石呢？
章延闓搖搖頭：“不，京城是一千文，可是到了這曲阜，再往南往寧波就不是這個數了。曲阜這是一兩銀子兩千文，寧波…….”
肯定是！
“把守廟的給我叫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氏覺得自己不能叫她們牽着自己走，她是衍聖公夫人，是宗婦。
守廟的人忙道：“我並未聞到有什麼氣味，只是有人說祖廟周圍有奇怪的味道，我就派人去看看，結果便出了事。”
張氏纔要發作這些人，有個人忙道：“夫人還是去問問高哥他們，他們是救火去的，他們肯定知道。”
“夫人，真是冤枉了我們了。”
“那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有沒有見到什麼人？”
“要說有什麼不對勁，到還真是有一些。”
孔聞韶用力的揩了一把眼淚，看着張氏，卻又磕頭：“二嬸，我在向祖宗請罪！是子孫沒不孝，沒有守護好祖廟，讓祖宗蒙難。”他說着又砰砰的連磕了幾個頭。
章延闓不禁一笑：“侯爺，我臨走的時候可都告訴了你的啊！”
張氏一靜下心來立即意識到其中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就更說明是有人故意將硫磺或硝石帶了進去的。
章延闓笑笑：“把硫磺磨得細細的，成粉狀，揚在屋子裡頭，到了一定的工夫，一個小火星兒就能…….不過那小子還真是挺上道的，我不過稍微提點了一下，他就明白了。不錯，不錯。”
被指名的人狡辯道：“什麼叫我懶得去，明明是陸叔聞到的，大管事才叫陸叔去的。”
守祖廟的其實也是孔家的人，只是分支，今日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們也曉得自己難逃責罰，可是，這樣的事真不是他們疏忽造成的：“幾十年一直是這麼做的，祖廟不許生明火的規矩我記得牢牢的。”
張氏聽了這些人這麼說只有咬着牙。孔聞韶。這個前頭衍聖公的嫡子這個時候跳出來做什麼？輕飄飄的又將衆人的滿意奪了回去，不行，她的孩子要繼承衍聖公的爵位，好容易得來的爵位難道就要這樣的送給旁人麼？不行！
鄭濬面上不帶好，章延闓什麼時候說了內庫的事，他若是說了，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章延闓問道：“侯爺，一兩銀子是多少文？”
“就是這個道理。大媳婦，取素服來，我也食素百日，爲祖宗守百日的孝。”
章延闓換了衣裳就跑去哭廟，何止他一個，曲阜的讀書人都來了，那個亞聖的後人之屬聽到消息後也紛紛趕來哭廟。
孔弘緒的幾個庶子被點了名被嚇的目瞪口呆的：“你們胡說，我們沒有！”
“是什麼樣的味道？”
九老太太這麼一發話，四太太亦附和的道：“都說韶哥小小年紀頗知禮數，果然如此。我們到讓一個晚輩比下去了。”
“嫂嫂這話說的，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的孩子再怎麼努力也越不過老祖宗去，不過咱們這些長輩卻都希望孩子有出息，盼着他能光宗耀祖。到底是嫡子嫡孫，從小的教養就是不一樣。”七房的太太雙眸帶笑的看着孔弘緒那幾個庶子，庶子同嫡子的區別就在這，長子同其他的孩子的區別也是如此。
“祖廟是我孔家之根本，祖廟毀，如同毀吾等根本。我願食蔬百日，素服如喪三年，向祖宗請罪，只希望祖宗能寬諒我們這些個子孫。”
世芸搖搖頭，她到是做不出，只是又奇怪章延闓要什麼素服：“你要素服做什麼？”
“一千文啊！”
五日後，遠在京城的衍聖公孔弘緒趕了回來，一回來也投入了哭廟服喪的活動之中。
可是，沒有火，沒有火怎麼能燒起來？是誰帶進了火種？
那幾個孩子早就嚇得不成樣子，可卻是曉得不能亂認，比如說他們真的沒帶什麼硫磺硝石進來，更不會那麼大的膽子放火燒祖廟。
“出事前不是陸叔說聞到什麼氣味，所以纔跟人去看的，結果就出事了，你忘記了？當時本來是你去的，偏你懶，不肯走動，陸叔纔去的。”
“是孔聞韶做的？”
張氏的神色不好，說子孫都有錯，也行，可是這一句話就已經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他們這一房頭上了。他們現在承襲着衍聖公的爵位，祖廟的打掃看護甚至是祭祀都由他們承辦，說到最後，有錯的其實是他們。
鄭濬抿着嘴，他想不明白章延闓既然知道爲什麼不早說，偏偏到這個時候。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二爺，韶哥來了！”老來子在外頭輕聲回道。
孔聞韶，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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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