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雪
章延闓在家已經修養了兩個月,他在家過的是相當的逍遙自在,每日同妻子女兒嬉戲歡笑;或者同錢師爺等人手談闊論,日子過的實在愜意,真是有些樂不思蜀了。
這一日,下了一場大雪,湘兒是按捺不住的,早幾回就想衝到雪地去,偏偏世芸抓住她不許她去:“前些日子凍着了,纔好些,不能再涼着了。”
小丫頭委屈的窩在炕上,趴在炕邊上的窗沿邊,趁着世芸不注意,悄悄的推開窗戶,露出一絲絲的縫隙,貪婪而激動的看着漫天飄下的雪花。一旦有人經過,小丫頭就會趕緊縮回去,可是,過一會兒,又去開窗戶,還十分的謹慎的四下望一望,只是小丫頭太心急了,也不等人走遠就去開窗子,到底叫人發現了,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是招人喜愛。一羣大人幫着央求了許久,世芸最終承諾,等雪停了就可以去玩雪。
小丫頭本來是歡天喜地的,可是隨即又皺眉苦惱道:“如果到晚上停雪,娘是不是又要說,天黑了,要早些睡覺,不許出去玩了?”
大人們一聽不由的笑了,這小丫頭腦子怎麼轉的越來越快了。
“那就明天玩。”
“我不要。”
“明日玩也好。瞧着天色,怕是還有的下。等你明日一早起來,滿地都是厚厚的雪,那纔好玩呢。到時候爹陪你堆雪人,雪狗。”
湘兒這才覺得好些,可是又爲今日不能玩雪而沮喪。
衆人都在爭酒,卻不妨湘兒居然偷偷的抿了口酒,辣的只吐舌頭,兩滴眼淚還掛在眼角。
可是一到了外面,湘兒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掙扎着要下地,只看雪不去玩實在沒有多大的意思。一定要去玩,她要去接雪花。
孟賬房搖搖頭:“老夫又不懂什麼詩詞歌賦,陪不得你們吟詩弄月。大人,您要是想多吃兩杯,只管吃,老夫絕不多說。”孟先生撩了袍子率先坐下,“今年的雪好大啊。”
湘兒一聽,麪皮頓時垮了下來,可憐兮兮的看着鄭濬,卻是一句話也沒有。
章延闓道:“侯爺,我不是不想幹,但是,也要我名正言順是不是?您也曉得我是什麼身份,沒個正經的出生。到底要讓人說話。我已經想好了,再休息三個月。這三個月裡,我好好唸書,等來年二月,參加會試,待我過了殿試,成了進士,有了正經的身份……”
“不要給我嬉皮笑臉的,給我說正經的!”
章延闓無辜的道:“不是我要給她喝的,她自己喝的。我們都沒注意到。這不關我的事啊。”
章延闓急得直跺腳:“哎。侯爺,您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他隨即一笑,變戲法般的從袖口再掏出一道摺子,“還是我事先有準備,預備了一道。侯爺,這些可要小心,我可…….”
“小丫頭,你也好這口?”章延闓抱起湘兒,“要不要再來一口?”
世芸哪裡相信章延闓:“她那麼小怎麼曉得要吃酒,定是你給她的。”
哪裡知道孟先生還真的摸出一把小算盤,嘩啦啦的向錢師爺展現着:“那咱們算數?”
章延闓道:“侯爺,我只說我身子還沒好,但是可沒說我是因爲身子不好,才告假三月的。侯爺,我這副身子是萬歲的,小臣爲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我這不是有點旁的事麼!”
“雞肉鍋。我叫孟先生,錢先生同方進陪你一起吃。”
湘兒一聽有吃的,也不去想着玩雪了,從章延闓懷裡掙扎出來,老老實實的站着。
“你又是什麼意思?身子還沒好透,還需休假三月。嗯。身子還沒好,怎麼還能在外頭受寒?還要吃酒?我看你的身子早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告病的摺子。”
“別看了,過來吃東西吧。”
湘兒想着放了藥材的粥,立馬皺起小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她纔不要吃那種東西。
錢師爺叫孟賬房問的只有點頭:“好好好,你說的有理。我自罰三杯。”
章延闓轉了頭,看着世芸領着簇水端了熱鍋過來:“是什麼熱鍋?”
章延闓湊到鄭濬的跟前道:“侯爺,我可比不上您,有兩個兒子,這長子都要娶媳婦了。我現在連兒子都沒有。您總不可能看着我死後沒人給我捧禮摔盆吧!”
“外頭有些冷了,進屋再吃。”
世芸正巧端了其他小菜過來,見到章延闓居然敢給湘兒吃酒,順手打了章延闓的手背:“你居然敢給她喝酒?”
“兩個月。”
章延闓搖着頭:“我不冷,我才吃了熱酒,全身都暖和着。難得今日下雪,我一面吃酒一面賞雪,最好不過,此乃人生一快。”
章延闓撇撇嘴:“侯爺,您就說有什麼事吧。您不是會老遠的聞到我家這雞肉鍋的香味吧。就是衚衕口的癩皮狗也不過……”章延闓看着鄭濬那越來越黑的臉怏怏的收了口。
鄭濬又挑了眉毛。
“咱們就在廊檐下看好了。你若是再受涼,就跟爹一樣,要吃那苦苦的東西。”
孟賬房只是搖搖頭:“因爲下層所以纔在頭一場考試。小錢,你別不信,我問你,是不是做什麼,都是最簡單的最先開始?朝廷最要緊的是什麼,是銀錢,這銀錢怎麼算,還不是要這數?”
“你們好興致啊。”
章延闓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捧着對着哈哈的大笑:“傻丫頭,怎麼能這麼說,你鄭家姨夫不高興了,以後就不給你帶好吃的了!”
“你在家已經修養了多少日子了?”
章延闓見不得湘兒眼巴巴的看她,他抱起湘兒,示意世芸取一件厚實的衣裳來,仔細的抱湘兒包的嚴嚴實實的,這才抱了她出去看雪。
錢師爺搖搖頭:“老夫子,您別晃這個了,我眼睛都叫你荒花了。咱們還是以詩賭酒。”
湘兒點着頭:“想。”
“是在屋裡吃,還是在外頭?”
“你說的爲了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上命我問你話,問你張家的事你要怎麼辦?”
鄭濬的臉上瞬間變化着一種奇妙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點着湘兒的鼻頭:“小東西。”
鄭濬接了摺子,再次把摺子點着了。
錢師爺點着頭:“算數有用我不否認沒,只是你說詩詞落了下層我到不贊成。若是下層,朝廷也不會以詩詞選人才。”
“侯爺,我比不上您,想看雪,又不冷,我若是像您一樣有銀子,也造個臨水的亭子,四面都鑲上玻璃。可是,我不是沒錢麼。只能這樣了!”
孟賬房等人忍着一肚子的笑意,很是給面子不笑,但都側過了身子,聳動的肩膀完全泄露了他們的心情。
湘兒拍着自己的小肚子,乾脆的道:“這裡!”
孟賬房搖着手指:“小錢,你這就錯了,算數其實也是很有用的,不但有用,更有意思,若是論技巧,你們那些詩詞到是落了下層。”
鄭濬看也沒看章延闓從袖口摸出來的摺子,直接湊到火鍋突出的口兒,紙張瞬即着火,在地上化作灰燼。
方進從章延闓手中搶走酒:“哎,先生,你又偷着吃酒。哎,湘兒,你怎麼也……”
“侯爺,坐下吃酒吧,難得今日吃雞。”章延闓對鄭濬的到來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坐在棉墊上,衝着鄭濬招招手。
“就在外頭好了。”章延闓深深的嗅了香味,“還有酒麼?孟先生,咱們吃一杯?”
“哎,侯爺,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章延闓不禁一笑:“侯爺,我這身子不是還沒好麼?還要再休三個月。這摺子我都寫好了,正巧,侯爺今兒過來了,還請侯爺替小臣送達聖聽。”
“你廢話說完了?”
世芸曉得鄭濬來不是路過,見湘兒吃了些東西,便拉着湘兒走開。孟賬房他們吃了幾杯酒,應了個景兒,也就紛紛告辭,只留了章延闓同鄭濬兩人。
章延闓本要跪下,但鄭濬卻示意他不必如此,章延闓也懶得跪,他重新盤好,笑着對鄭濬道:“侯爺,這眼看着就要過年了,你好歹也要讓我,讓張家也過個好年是不是?哎。您是一點人情味也沒有。”
衆人吃的高興,鄭濬憑着大氅不請自來。
錢師爺笑道:“老夫子,你若是拿算盤出來,在下一口酒也吃不到。”
“章延闓。”鄭濬沉下了聲音,字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他嘴巴里蹦出來的,不過,也就是蹦出了這三個字,很快,他有笑着道。“我很喜歡湘兒,正好我兒子也該娶媳婦了,這親上加親……”
鄭濬一把將湘兒抱在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道:“哪裡想?”
鄭濬也不多話,只橫了章延闓一眼。
湘兒乖乖的窩在章延闓的懷裡。
章延闓還真是被冤枉:“好好好,我錯了,我再也不給她吃酒了。”他說着對着湘兒眨眨眼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又邀請孟賬房同錢師爺吃酒,躲過世芸再次的嘮叨。
鄭濬也乾脆,坐在孟先生讓出的位置上,對着湘兒招了手:“湘兒,有想姨夫麼?”
“還打算再休息多少日子?”
鄭濬看着湘兒那可憐的樣子,面上到鬆了下來,笑着摸了摸湘兒的腦袋:“我就喜歡這孩子實話實說。天天聽那些假話早就聽膩了。”
章延闓憤然道:“你!”
鄭濬仰頭乾了杯酒,瀟灑的站起了身:“我什麼?”他站起來便往外頭走。
章延闓氣得在一腳踹飛了地上的棉墊,好個鄭濬,居然打起他女兒的主意了,拿湘兒要挾他?好!好!好!
他突然笑着對着鄭濬的背影道:“侯爺,你若是瞧上湘兒給你做兒媳婦,那你就好生的求我,明日在你家梅園擺上一桌酒,你好生的求求我,我說不定考慮考慮!啊!”
章延闓冷不防被一隻迎面飛來的雪球砸中鼻樑,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再接着暖暖的東西順着鼻孔流出,他擡手一接,悲號道:“夫人,我流鼻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