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病倒了。
菲利克斯提着盛滿熱水的木桶來到主臥室,大白天窗簾全部拉下來,但一點都不顯得悶熱渾濁,新風系統全力運轉。亞修將索妮婭扶起來,儘量輕柔脫掉她的衣物,趁菲利克斯擦身子這段時間他趕緊拆了被單牀單枕頭套,換上剛剛洗過烘乾的蓬鬆三件套,保證臥牀時的舒適度。
索妮婭一直閉着眼睛臉色通紅,呼吸淺快,渾身汗水涔涔,但身體卻不住地發抖。等菲利克斯幫她擦乾身子換上新的睡衣,亞修扶着她後腦勺讓她慢慢躺下來,索妮婭忽然睜開眼睛,軟綿綿問了一句:我看起來怎麼樣?
很弱小,跟拉拉肥一樣。亞修爲她蓋上被子哼哼笑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了,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虛境見面,你就想拿木劍劈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現在是清算時間,我要細數你過去的所作所爲懲罰你!
小心眼,這種小事你怎麼還記得索妮婭拉上被子蓋住自己嘴巴,眉眼彎彎,眼角流露出一絲病弱的笑意:滾蛋。
亞修將燈光調暗一點,跟菲利克斯去次臥和三臥,相繼幫笛雅和維希擦身。魔女狀態更嚴重點,全程都處於昏睡狀態,維希則顯得很痛苦,呼吸沉重眉頭緊皺,但這反而說明她狀態最好,至少還能維持意識對抗魂軀的異常狀態。
不過維希也最爲鬧騰,扭來扭去不停掙扎,又是喊不用擦身又是覺得不用換衣服,就是不願意接受他們的侍候。亞修知道她是覺得自己病了需要別人照顧太丟人了,或許是因爲病痛消耗了她太多思維資源,她下意識想要維護自己幽魂先知的尊嚴,卻沒意識到自己這種舉動是多麼孩子氣,簡直就像一隻剛進叛逆期的小貓咪。
亞修對此早有預案:維希,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記得。
有明顯的疼痛異常嗎?沒有。
目前感受如何?
很冷,很累,頭重腳輕,四肢乏力,渾身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雖然頭腦仍然不清醒,但維希立刻安靜下來,努力清晰陳述出自己的具體情況,卻忘記這番對話在昨晚已經發生好幾遍了。亞修趁機從後面抱住她,讓菲利克斯幫她擦乾身體的汗液,身體變乾淨後維希的眉頭明顯舒展開了,一直強撐着的精神也鬆懈下來,在亞修懷裡昏睡過去。
菲利克斯看着這個像毒蛇一樣的女人,在亞修懷裡蜷縮成乖巧的一團,收斂起所有惡意警惕,甚至開始像普通人一樣發出難受的哼哼聲,完全袒露出自己的無力與軟弱。這種事對劍姬魔女或許很正常,但對維希來說非常不容易——維希是昨晚最快醒轉的人,也是立刻炸毛起來的人,還差點將照顧她的薇瑟當成敵人。
或許是出於相性的緣故菲利克斯一直認爲自己跟維希關係不錯,甚至可以說維希在這個隊伍的女性朋友就只有她一人。然而當她想要扶維希回房間的時候,維希卻毫不猶豫推開她病得迷迷糊糊的幽魂先知將整個世界都視爲敵人。
最後還是亞修抱完劍姬魔女後,回來牽住維希的手非常有耐心地安撫幽魂先知十幾分鍾,才讓這條還有反抗之力的毒蛇收回毒牙,乖乖被他牽着回房間休息。
沒想到這個垃圾桶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從昨晚開始他就沒休息過,一直都在關注她們的狀態,試圖用各種奇觀神蹟治療或者削弱她們的病痛誰要是呼喚一聲他就立刻趕過去,有事自不必提,沒事也會在旁邊觀察十幾分鍾而且他彷彿能聆聽到她們的心聲需求,有時候劍姬她們只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哼哼聲,亞修都能明白她們想要什麼。
看護又無聊又累,菲利克斯守到半夜也迷迷糊糊睡過去了,過了幾小時發現
自己身上蓋了一張毯子睡在沙發上。亞修守了一整夜絲毫不見不耐,每看十分鐘影劇便檢查一遍三人的狀態,菲利克斯不知道他心裡着不着急,但她覺得劍姬她們睜開眼睛看見一如往常的亞修應該會很安心。
其實亞修還挺好的,如果他只對一個人好那就更好了。
菲利克斯看了一眼臥病在牀的維希,忽然心裡一動:雖然不知道她們爲什麼會病倒,但既然是試煉,恐怕一時半會都好不了。她們不再是這個隊伍的中流砥柱,反而需要亞修消耗大量心神照顧她們
現在是這個隊伍最脆弱的關鍵節點,也是亞修最困難的至暗時刻,本就危機重重的冒險,又因爲三人病倒而雪上加霜。能支持他的戀人就只剩下銀燈,而能幫助他的人,就只有我和萊娜小姐
也就是說果說不定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如夢初醒地擡起頭:嗯?
你去洗一下被套睡衣吧,亞修接過她手裡的木桶,我換一下水幫她們敷一敷額頭。哦,好。
還有,謝謝你。亞修笑道:幸好有菲利克斯你和黛達蘿絲幫忙,不然我肯定手忙腳亂。畢竟一般來說,我更多是扮演需要照顧的病人
菲利克斯:這是我應該做的,我也是隊伍的一員。
但她們不僅是我的隊友也是我珍貴的寶物。亞修聳聳肩:雖然你大概很討厭我這個說法,但我是以她們的戀人這個身份道謝。
接下來還得繼續麻煩你,希望你不要太快厭煩,其實她們這樣也挺可愛的我們都對她們多一點耐心吧。亞修朝她眨了眨眼睛,提着木桶去準備冰敷。
菲利克斯去衛生間將被套全部塞進洗衣機裡,倒下洗衣凝珠選好預設,便坐下來看着三件套在滾筒裡旋轉起泡。她呆呆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沮喪地垂下腦袋,感覺自己就像是洗衣機髒兮兮的被套,心裡那些令人不齒的卑劣念頭,正在被強勁的羞愧心洗滌沖刷。
*
亞修換了一整桶冰水混合物,做成冰袋敷在她們額頭上,每隔15分鐘換一次。他坐在劍姬牀邊,看着紅髮少女比任何時候都要乖巧文靜地躺在牀上,伸手將她嘴裡含着的頭髮撥出來。
看起來很像發燒,體感也像是發燒,但所有人都知道這絕不可能是發燒。別說半神術師,尋常術師基本都很難生病,學術界普遍看法是術師與虛境溝通的時候,虛境會自動淨化一遍術師的身體,雖然效果不是很強,但足以解決自然界所有細菌病毒。
到了聖域以上,術師的身體素質基本遠超凡人,百病不侵。至於半神術師的魂軀,雖然仍存在內臟器官,但那只是一種表現形式,就像王冠上的寶石,是用來展示自己身份的裝飾品。譬如亞修就算心臟沒了腦袋炸了也不會死,頂多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半神魂軀的核心是靈魂,只要靈魂無礙便魂軀無恙,可以理解成魂軀是靈魂的映射,就算魂軀再怎麼破爛不堪,都可以驗證靈魂完整性恢復。因此劍姬她們絕對不是生病,而是詛咒。
但是亞修看着病得迷迷糊糊的索妮婭,彷彿躺在他眼前的不是劍術半神,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凡人少女。
試煉詛咒到底是讓她們染上病痛,還是將她們變成凡人?如果這就是六翼試煉,那亞修要怎麼才能幫助她們?
就在亞修思索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拉一下,低頭一看索妮婭的手從被子下面伸出來,纖長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袖。
亞修取下她額頭的冰袋,用毛巾擦乾上面的水跡,擡起她的後腦勺喂她喝水,問道:想吃東西嗎?
索妮婭搖搖頭,
伸出雙手望着他,滿臉都是還沒睡醒的嬌憨:抱抱。
亞修淺淺笑了笑,脫下外套鑽進被子,將劍姬抱在懷裡。劍姬鑽來鑽去終於找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像只小熊一樣窩在他胸膛上。溫香軟玉在懷,亞修卻一點綺念都沒有,思緒反而飄到他們在知識之海闖蕩的日子。
從相識開始就一直充滿活力的倔強少女,從知識之海開始就一直跟我並肩作戰的隊友你是照破迷茫的光焰,是明耀世界的色彩,更是滾燙星河的人間理想。
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亞修親暱地蹭了蹭索妮婭的臉蛋,終於輪到我照顧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