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希閣下,你是見多識廣的靈魂半神。”
黛達蘿絲問道:“你以前有見過類似的案例嗎?”
維希想了想,神色產生微妙的變化:“非要說的話,我曾經聽說過一個很奇妙的傳說,如果將亞修的情況代入進去......那麼亞修說的,可能只是他願意相信的故事。”
“我梳理一下你們和他敘述的人生經歷....."
維希舉起一根手指:“在他的故事裡,他有兩個很重要的同伴,分別是洞悉人性詭計多端的心靈術師“伊古拉'”,格言是「增其所欲,贈其所需」,以及輕生重死對屍體有迷戀情愫的死靈術師“哈維”,格言是「此身雖冰冷流火,卻仍期待燃盡之時」。”
“在許多冒險行動裡,亞修往往只負責那些需要勇氣、善良、犧牲的環節。在算計別人玩弄陰謀方面,都是'伊古拉”的工作;而在處理屍體,面對死亡的時候,'哈維”往往會跟他說一大堆死亡是生命正常進程的怪異邏輯。”
“在他剛進碎湖監獄茫然無知的時候,是陰險狡詐的“伊古拉'讓他知道監獄的險惡;在他見識血月審判的殘酷一面時,是見慣死亡的“哈維'讓他放棄恐懼。”
“是'伊古拉”制定了卑劣的逃亡計劃,是“哈維”控制了碎湖監獄滿足行刑市長的條件,亞修只是一心想活下去的執行者。”
“到了福音國度被安楠支配,“伊古拉'認爲可以跟安楠討價還價,而哈維'是一心想要報復安楠。對於莉絲來說,無論博金阿姨”還是哈維叔叔'都讓她感到害怕,但“博金阿姨'”是讓她心理上感到害怕,不敢撒謊,而'哈維叔叔”是讓她生理上感到害怕,不敢耍小性子。”
“惟獨亞修的角色是溺愛莉絲,將她視爲家人視爲珍寶,從沒讓莉絲受到半點委屈。”
維希頓了頓,看向眼神驚恐的笛雅:“但魔女,亞修真的沒管教過你嗎?”笛雅嘴脣顫抖,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下意識鑽進索妮婭懷裡。
“到了森羅就更有意思了,亞修不得不跟水銀木馬合作,一路追殺銀燈。”維希看向薇瑟:“你們那時候已經是聖域術師,每一次戰鬥都足以摧毀城鎮,想必造成的損壞傷亡少不了哪裡去吧?”
薇瑟閉上眼睛,似乎是不想回答。但她沉默片刻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點頭說道:“是。”
“制定襲擊計劃的,還是'伊古拉'。處理與利用屍體的,還是“哈維”。”維希說道:“在亞修的故事裡,他只負責跟銀燈拼命,其他什麼都與他無關。”
“而森羅的結局我們都知道了,整個世界毀於一旦,數百萬人死於末日。”
維希指了指自己:“這種事對我來說自然是不值一提,森羅死多少都不關我事。但亞修親眼看着銀燈化爲神靈,眼睜睜看着自己無論如何努力都挽救不了這個世界,正常人來說這裡應該心如死灰了,然而.....”
“他來到繁星,第一時間就是想跟劍姬見面,想和劍姬約會。”
“當然,他自己也解釋了,是“伊古拉”幫他進行心理輔導,所以他才能維持心理健康,沒被那些沉重的自責壓垮自己。如果我沒猜錯,“哈維”的死亡觀對他也幫助甚多,讓他接受死亡這個結果,他甚至還能哼唱“哈維”的輓詩-
“那首輓詩。”薇瑟忽然說道:“是森羅劫火聖堂流傳的詩歌。”
“「增其所欲,贈其所需」這句話。”笛雅也顫聲說道:“是福音貝爾戴特的家族格言。”
維希笑道:“看來你們已經明白這個故事的有趣之處了。”
“亞修剛纔努力向我們證明“伊古拉”和“哈維'的存在時,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沒有他們,我根本沒法堅持下來」。”
“是的,如果沒有他們,亞修確實沒法堅持下來,所以在亞修的故事裡,'伊古
拉'和“哈維”必須要存在。”
“這就是他願意相信的故事。”
維希舉起第二根手指:“而第二個故事,也就是我們知道的故事裡,並不存在那兩個人,所有事都是亞修自己做的。”
“他獨自適應了碎湖監獄,獨自承受住血月審判的壓力,策劃了一起驚天動地的越獄計劃。”
“他對安楠的心情非常矛盾,既想妥協謀求利益,又因怨恨不願屈服。”“他會嚴厲地管教莉絲,也會無條件地溺愛莉絲。”
“他追殺了銀燈半個森羅,最後眼睜睜看着喜歡的人與想要拯救的世界跌入黑暗。”
“他被關進衆星囚籠參加天使狩獵,最後還是什麼都挽救不了。”
“這是一段漫長且絕望的旅途,他自始至終都顛沛流離,被命運蹂躪,被生存驅使。他沒法繼續保持那種陽光自信的性格,他必須要學會陰險狡詐,必須要學會接受死亡,所以....他利用記憶拼湊出兩個同伴,分別是'欺詐師伊古拉'與“死靈術師哈維”。”
“伊古拉是他,哈維也是他。”
“「增其所欲贈其所需」是他,「期待燃盡之時」也是他。”“自我進行心理輔導的是他,唱輓詩的也是他。”
“他在自己的術師手冊,增添了兩位從不存在的配角。只有這樣,他才能守護心中最後一絲柔軟。”
“這就是真正的故事。”
等維希說完好長一段時間,浴池裡仍然沒有人發言。明明泡澡溫熱的浴池,但所有人的心都在一點一點變冷,彷彿血液正在凝結。
“但爲什麼是現在?”薇瑟忽然問道:“他之前都沒暴露過類似的症狀。”
“大概是天堂試煉吧。”維希猜測道:“揹負天堂可能對他的靈魂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等等,還有一種可能性。”
“他現在是第五柱神,螢火絢麗之姬的觸覺!”幹員們一怔,旋即臉色大變!
薇瑟立刻看向黛達蘿絲:“以前水銀木馬跟我說過,觸覺與四柱神並不是單向的,四柱神能通過觸覺感知到世界一角,觸覺也能通過四柱神感知到不同維度!”
“確實如此。”黛達蘿絲平靜說道。
索妮婭說道:“所以,有沒有可能亞修本來只是有這種傾向,畢竟正常人也會幻想一個不存在的朋友跟自己玩—”
“正常人不會這樣做吧?”薇瑟說道。“會的!”索妮婭與笛雅異口同聲說道。
索妮婭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是觸覺與天堂試煉的共同作用,才徹底搞糊塗他的記憶,讓他誤以爲伊古拉和哈維是真實存在的!”
“一切都是四柱神.....不,五柱神的陰謀!”笛雅握緊拳頭,兇巴巴地盯着黛達蘿絲。
黛達蘿絲有些無奈:“先不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但這對五柱神來說有什麼好處?”
“你們想讓我們疏遠亞修,等亞修孤苦無依的時候,螢火絢麗之姬就能將他佔爲己有!”笛雅氣鼓鼓說道:“太惡毒了!”
“那你們疏遠觀座了嗎?”
.....是我們聰明,纔沒中你們的詭計!”
不過就連笛雅也覺得這個懷疑有點站不住腳,如果只是想勾引亞修的話,確實沒必要搞這麼複雜。
維希雙手一撐,如同出水芙蓉回到池邊,嘩啦啦的順流沿着曲線滑過肌膚,泛起令人目眩的觀者。她拉過浴巾裹住身子,放下紮起來的頭髮:“雖然好像挺嚴重,但核心原因大概是是亞修找不到可以依賴的人,只能靠自己死撐。只要他找到安全感,這種記憶混亂很可能就不藥而癒。”
這個倒是好辦,衆人心想。
聽到另外一邊也響起穿衣服的聲音,大家紛紛結束泡澡。雖然出了這麼一件意外,但如果能肯定只是壓力太大造成的心理創傷,那
其實還挺好解決—她們可是準半神術師啊!
倒不如說,聽到亞修居然壓力大到這種程度,她們心中羞愧之餘也忍不住產生一絲憐愛。
因此接下來的另外一件事就顯得額外重要了。
回到營地的時候,她們看到亞修正坐在木椅上,仰望星空發呆。索妮婭她們立刻佔了其他椅子,沒位置的菲利克斯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一邊看着——她也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觀座。”黛達蘿絲看着髮梢還冒着水汽的女孩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翹,笑問道:“是不是該入寢了?”